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64、无痛当爹之初感 ...
-
“搜！”为首的官差一声令下，一大队差役分头而行。
脚才落地的金秀秀叫这些黑衣人马的阵仗惊了一跳。
她向着避退到她身边的人悄声打探：“请问这些黑衣差人何处来？怎的如此骇人。”
被问的那个，恰好是个消息灵通之人。
他回复道：“咍，听说有个淘气的人看热闹不嫌事大，撺掇了一个擅长溜须拍马名叫孙觌的庸官给韩世忠韩大相公写墓志铭①。里头竟大剌剌地写到，主上因跋扈之名而刺死了岳飞。说书人偿讲，在岳相公蒙受冤屈时，韩相公在朝堂坚持为他仗义谏上。天下谁人不知大将韩相公不惧奸邪秦党呢？这墓志铭，简直是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金秀秀茅塞顿开：“写铭文的孙觌怕是还不知自己的文明贬岳相公，实则已替韩大将为他暗鸣冤。如今既说是搜捕挑事的人，上头的意思倒叫动笔的这姓孙的逃过一劫了。毕竟若对他动了手，岂不是主动替岳相公平昭冤屈了？”
周围百姓私语不断，甚至有人骂起了秦桧“老狗”。
办事的差役充耳不闻。
他们为口粮钱不得已要做些违心事，绝不想多拖进些无辜的人来。
他们都这样觉得：“秦太师或许是像传闻说的般早衰昏聩了。否则，他至于与个名不经传的小子一直计较吗？”
经过对熙熙攘攘人群细无间隙的排查，差役们逐渐重新集中到一起，准备离开码头。
金秀秀很快就将大漆妆奁送上开往常州武进的嫁妆船，取回了自己交托于这家人的送货单。
即将回到骡马车上的金秀秀，一眼望见了人流之中蜷缩的一个衣不蔽体的乞丐。
那个头发缠结成鸟巢遮盖住大半泥脸的托钵人看不出年龄，可那身量瞧着，比路上大多的行人都要高些。
他又极度的消瘦。
这人定是得了什么做不了重活的虚病吧？否则在大宋的任何码头，有手脚的人都不可能饿成芦柴杆。
金秀秀坐上骡马车就要家去，前行快要路过乞丐所处的位置时，她突叫雇工停了车。
她手里余着几个铜板，想着施与可怜人几个。
那乞丐的眼珠正骨碌碌地四处张望，一回头恰好对上了金秀秀的目光。
他本能地缩了一缩。
金秀秀本只是单纯的好奇，这下叫他的动作勾得眉头皱起。
一个常年伸手朝上的人，何来的敏感心？
她的目光朝下游走，看见乞丐面前摆放着一只素髹盏。那凹槽内里不过置了两个铜子，漆盏无甚多的刮划痕迹，锃亮如新。
那乞丐的手支撑在身体两侧，仿佛随时就要起身走似的。
金秀秀朝那漆盏里抛了一把铜板：“就不劳你费心了，我这就走。现在三餐的炊饼钱，你也是够了。早些下工归家。”
原这乞儿，竟是彭成。
纵使别过多年，金秀秀还是认出了当下不成人形的结发夫。
她的情绪却平稳得如同寒冬结冰的河面一般，瞧不见任何情绪的波澜。
这真是奇了怪了。
男人潮红的面脸虽已叫泥垢盖住，闪烁的眼神仍是透露出了他的窘迫。
金秀秀笑着背过手离去：“万物皆备于我矣。反身而诚，乐莫大焉！①”
男人喃喃：“强恕而行，求仁莫近焉。②她不怪我。”
见追兵已离去一些时间，他徒步向金家漆铺的方向走去。
彭成已不知多久未洗浴过，身上散发着难以言喻的酸腐味，让人稍靠近就对他避之不及。
脏臭就是他最好的保护罩。
他镇定自若地去买了炊饼填饱了肚子，找到离家最近的石板桥洞补起觉来。
直到暗夜深临、小民闭户时，听见打更人巡过第一次街后，彭成飞速向金家漆铺奔走而去。
到了院外，彭成欲推门却又不敢推门。
门却轻声“嘎吱”地露出条缝隙，一只男性的大手将彭成一把扯入家院中。
那手主人低压着嗓音：“磨磨蹭蹭，你想让邻里都发现不成？还嫌给我四姐添的麻烦不够？”
彭成惊喜：“念五？你都长这般大了。”
他又很快从金念的掌心抽回自己的手：“我太脏了，你快去净净手。”
金念白了他一眼，小声抱怨：“一下人不见，一下又突然出现，还使得四姊姊大半夜的要亲给你留门。要不是我恰好起夜发现她，你说叫她一个人贴门傻站着，安不安全？”
彭成拘束地搓搓手：“她，现在在哪儿？”
金念指着他们房间的方向：“我自是赶她回屋中暂歇了。对了，杉哥儿眠浅，你轻着手脚些过去，莫惊扰到他。”
“杉哥儿？”彭成一脸茫然。
穿着便衣窄袖的金念忍不住向后一甩虚空的大袖：“哼，什么都没管，就白得一大小子。天下的便宜都叫你占尽了。”
彭成来到曾经的婚房门口，一时间恍若隔世。
他举着手，又迟迟的不肯叩门。
已经进屋的金念探出头来查探姐姐这边的动向，忍不住阔步而来。
他相助将房门轻轻推开：“我说，彭成彭大哥，你事事都叫我算得一清二楚，有意思么？”而后背手而去。
屋里人亮起了灯。
彭成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金秀秀已起身坐到了离床稍远的靠背漆椅上，招招手示意他也过去坐。
彭成向前只迈了一小步，随即摆摆手：“我太脏了，站着说话就行。”
金秀秀皱眉：“但凡你还有一分心疼我，就过来边上坐着。隔的那么远，可别没说两句话，就把孩子吵醒了。”
她朝床的方向努努嘴。
彭成果然见到那里躺着一个小小的身影。他的大脑嗡空一片，喃喃自语：“谁的孩子？难不成真是我的儿？”
金秀秀垂头忍俊不禁。
彭成老老实实地坐到了另一把漆椅上，主动将他们夫妇二人分别后的几年经历向妻交代清楚：
“你知道的，我自小好摆弄文字。秦桧禁民议史后，我虽与临安的书会断了两年的来往，可终归是笔痒，将历朝和当朝林林总总的事迹攥写成典故，走至一处散至一处。其中自然是包括了岳飞相公的事迹。”
“我在文中对秦桧的评价虽低无偏，但直接了当地写出了查探到的靖康战后情形。我将秦太师得金人“赐钱万贯、绢万匹，使乘船舰全家厚载而还，得和议为内助”的情况如实撰写出来。至此，秦桧对我忌恨不已，只是苦于查不到我是谁。”
说到此处，金秀秀已对事情的前因后果清晰了然：“你啊你。洪皓洪相公前脚到了英州，你定是后脚跟到当地的市井瓦子里，偷传起秦贼的腌臢事来。就是再昏聩的人，一盘查起洪相公，两厢的差人将事一议对，很快便能发掘出你的踪影来。”
彭成羞赫：“是我太过自以为是。随后的日子我不敢细想、时常懊悔。差一点，就带累了你。后来只想着，只要我不被抓到确认身份，总是能保住你的安全，这才在外撑到现在，归到家中。”
金秀秀盯着彭成的眼神似是不信。
彭成如犯错被抓包的孩童般手足无措地挠头：“好把我承认，其实我是得知大将韩世忠驾鹤远游，早就知道他肝胆侠义，曾对岳飞相公仗义相助，便想去临安吊唁一番。不过我在那又撺掇人闹了一场，又气得秦桧捉拿起我来。我这才扮了乞儿偷攀上了条渔船，恰巧渡到到温州来……以后再同你细说。”
金秀秀终于绽开了松弛的笑容：“此事我已略有耳闻，到目前为止，算你做的还不错。”
彭成这个人，是爱人稍微给点颜色，就能开起染坊了。
他自傲地接话：“那你可有听说，我将秦老贼气的够呛。满朝官贵再不服他，当面也得为他留些薄面。而我这个坊间名不见经传的小卒，逗弄了这个权势滔天的秦太师多年，却使他始终捉摸不到首尾、无可奈何。民间人如今都敢明言，秦太师没有神通，叫他颜面扫地，是迟早的事呢！”
金秀秀把眉眼一顿，伸了手就要去掐眼前的男人：“就知道胡诌八道、惹是生非，也不瞧瞧将自己的样子搞得有多骇人！接下来罚你在房中闭门思过，什么时候将自己养好了，什么时候再出门。”
彭成搓着手，一副听话得唯妻是从的模样：“是。夫人有事吩咐便是，千万不要使小人脏了你的手。”
金秀秀看着他被挂划成碎布条的衣衫下，露出干柴老麻鸭似的黑黄肌肤，心中不断来气。
她去床上抱了自己盖的薄被丢到地上：“大半夜的，没人去给你烧柴备水。反正你得意于污头垢面衣不蔽体的日子，晚上你也别洗漱了，就睡地上罢！”
彭成闻言一笑。
嘿嘿嘿，看来夫人还是心软。都到家了，男子汉大丈夫，还能计较这么一夜受委屈的日子么？
说也奇怪，平时喜欢夜醒的金立杉，这晚睡得特别香沉。
彭成远远地好奇地望着从未见过的那个模糊小人影。
可是因为他这爹当的太过于容易，所以才毫无父爱涌起的感觉？
他短暂地纠结了一阵。
金秀秀很快就吹灭了灯使夜回归暗寂中，彭成也安心地熟睡过去。
①②摘自《孟子·尽心上》
不再向外追逐，要向内反求诸已，以诚的功夫，达到道的境界，明道以后，自然能亲见万物皆备于我的道理，这时候会知道，宇宙万物都是自心所现，一切都是自己的东西，找到本自具足的宝藏，心中当然很快乐。
强：坚定、刚毅；程度高。
恕：代表儒教所提倡的仁德。
（以上内容来自网络）
想要坚定且高程度地推行儒教的仁德，求道施道不能想着走捷径，要做好受挫受磨砺的准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