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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第 8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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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自己太脆弱了,以至于我们的英雄总是无力去拯救所有人;我们自己太脆弱了,以至于我们会为了眼前的小利而罔顾真正的正义;我们自己太脆弱了,以至于我们只能在互相威胁中换取短暂的和平,还要用“秩序”、“伦理”这样冠冕堂皇的字眼来掩饰那些卑劣十足的动机。】
那是发生于无形帝国入侵前不久的事。
彼时,黑崎华月刚听完浦原喜助和市丸银讲述父母往事,愤而把罪魁祸首哄出视野范围,心绪混乱间差点闯祸推平一番队队舍……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没出息地选择了逃走。
顺着随便哪条路,漫无目的地往前,远离人群,躲开视线,屏蔽声音,像一片飘进树影里的落叶,不要让任何人找到。
她就怀着这样的心情,抱膝蹲坐在某处偏僻的河岸边,面朝涓流不息,什么也不去想,什么也不去做,安静地发着呆。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活力满满的音色忽然响起在不远处。
“啊——小殿下发——现——!”
伴随着絮絮碎语,跑动的脚步声蔓延到她跟前,“真是的,您想出来散心的话好歹应该先打个招呼,一番队队员和各位队长都很着急哦?”
黑崎华月昂起脸,看清了绑着马醉木队徽,鼓脸叉腰面容佯怒的黑发少女。
“是雏森副队长啊,”她平淡地把注意力重新转回河面,轻轻拍了下身边的草地,“称呼我华月就好,可以陪我坐一会儿吗?”
“……”
数个小时前轰轰烈烈的灵压爆发仍历历在目,雏森桃张嘴,“请不要当做没听见”的抱怨到唇边滚过一圈,败退在人类女孩如常的声色下。
她颓然松懈了力道,叹息短促无声,“……仅此一次哦。还有,朋友们都叫我‘桃’,华月也可以这样叫我。”
习惯性理整齐衣摆,雏森桃学着黑崎华月的样子,曲膝坐到她身旁。
两名少女排排坐好,任由静默从波澜不惊的水平面漫上来,淹没了周遭。
“桃刚刚在六番队吗?”
说要人陪的是黑崎华月,没头没尾开口的还是黑崎华月。
雏森桃果不其然被吓了一跳,“诶?你是怎么……”
“没药的香气,大概只有把贵族尊严看得比性命还重要的朽木家会拿腔作调地在番队内使用熏香吧。”
雏森桃抬起袖子凑到鼻尖下,清苦味若有似无地撩着神经,低调而沉稳,“这么一说,走进六番队时的确有股好闻不腻的香味,我还以为是六番队庭院里种的什么名贵树木,原来是熏香吗。”
“贵族就是这样一种麻烦又矫情的存在,光让那堆规矩比年纪长的族老们闭嘴就好麻烦,”黑崎华月煞有介事地深沉感叹,“幸好,夜一姐从来不这样。”
“‘夜一姐’……是四枫院夜一小姐,曾经的隐秘机动队长?”
“对,夜一姐是我的老师,和她相处完全找不出一丝贵族的毛病,既飒爽英气又很厉害!”谈及女性,黑崎华月的嗓音明快起来。
雏森桃回忆起短短几次见面中女性自由洒脱的风姿,认同颔首,“是啊,那位小姐无拘无束地好像一阵风一样,相比之下,蓝染队长或许都比她更有贵族气质。”
“……惣右介的话,”黑崎华月的音调慢了半拍,“完全无法反驳呢,现世第一次见到作为剑道老师的他,只当是哪个古老世家出身的大少爷。”
“对啊对啊!而且蓝染队长的处事方式,温柔中带着分淡淡的文雅,上能安抚最挑剔难缠的贵族,下能把队员们管理得服服帖帖。救援工作也好,文书工作也罢,再棘手的工作,只要交到蓝染队长手上,总能处理得圆满妥当。”
“……嗯,有好多人和我提起过,世界上似乎没有什么事可以难倒惣右介,算无遗策、滴水不漏、面面俱到……之类的,连我应付贵族那一套也算是从他身上学到的。”
这一回,再迟钝的人都听得出她语气中的犹疑。雏森桃枕着手臂,歪过脑袋盯了黑崎华月好一会儿。
“所以,刚才华月在生蓝染队长的气?”
猝不及防之下,黑崎华月愣住了。
“生气……?”
人类少女的表情起先有些错愕,可立刻,她似乎理顺了某些关窍般睁大双眼,“……桃你说得没错,我确实在生气。”
“……因为蓝染队长有事骗了你?”小心翼翼的探问。
“不是的,”出乎意料,对方摇了摇头,“他没有骗我。”
对于“蓝染惣右介”其人而言,与其说那是“欺骗”,不如说是一段他不会在意的、遗落在过去的小小波折,他既无意为自己做出的行为辩解,亦十分笃定……
“我们无法追溯发生在过去的事实,真咲妈妈和老爹也从来没有后悔自己做出的决定,再怎么伤心难过,说到底也不过是我的感受……我只是单纯在迁怒而已。”
……笃定黑崎华月能自己想明白。
“华月似乎很了解蓝染队长,”人类少女的态度大方坦荡,雏森桃垂下眼睑,缩在衣袖里的手不自觉搅成一团,“你……喜欢蓝染队长吧?”
回答比她设想的更加毫不犹豫,“嗯,我最喜欢惣右介啦!”
隔了片刻,踌躇不决的声音才再度响起,“……华月为什么会喜欢上蓝染队长呢?”
“桃呢?”黑崎华月不答,轻飘飘反问,“你喜欢惣右介比我早吧,你的理由又是什么?”
“啊!那个……我!我的情况……不一样……”脸上蓦地烧成一片,视线窘迫到无处安放,左绕右躲迂回了一大圈。
不对,必、必须要解释清楚!自己并不是跑来质问的,而是……
做足了心理建设,雏森桃终于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态,强迫自己把视线扭回去。
——然后径直撞上黑崎华月撑着脸颊的狭促坏笑。
没有防备或厌恶,不是劝诫或安慰,仿佛谈论的对象是再平凡不过的普通人,仿佛谈论的场合是朋友间的闲聊交心。
雏森桃感觉自己的心从万丈高空摔落,在柔软的蹦床上茫茫然弹跳几下之后,被轻柔地接回地面。
她忽然平静下来。
勾起一缕垂落的发丝,缠到耳后,投往河面的笑容里逐渐流露出怀念和满足,“……说没有喜欢过,说想要否定,是假的。我不认为和蓝染队长的回忆是痛苦的,或者说,并不全都是痛苦的。我不想舍弃那些美好的记忆,也无法舍弃那些塑造我的东西。”
“没错,我一直憧憬,并向往着蓝染队长。”
“其实我觉得,惣右介说他当队长时的一举一动都是伪装,绝对有嘴硬的成分。”
“——咦???”雏森桃吃惊地捂嘴后仰,什么感伤怀秋都被人类少女的语出惊人吓了个没影。
始作俑者恍若未觉,维持着那个托腮发呆的动作,“你知道吗,桃,【人】可以有很多不同的面貌,比如你——温柔可爱的是你,努力可靠的是你,为了亲近的人愤怒迷惘的依旧是你,这些特质共同组成了你。虽然人的本性无法改变,但……基于情感这种穷尽算力也无法测定的变量,世界才会分岔出无数种选择、无数条道路、无数个可能性。”
“而且不管多聪明冷静的人,一旦面具戴得太久,都没办法轻易摘下来哦。五番队的队长是惣右介,虚夜宫的反叛者是惣右介,无论哪一个都是真实的他。”
黑崎华月探出手,轻缓地触碰到死神少女的脸颊,对视的目光好像融入温柔的繁天碎星之间,“那并不意味着‘虚假’,每个人所见的不同,有时取决于他想要看见什么。所谓的看不穿伪装的假象,不也意味着桃看到了最多最完整的善意吗?我能想象,你的内心一定是纯善的。惣右介或许在他自己还没能意识到的某一刻,被你的善和纯粹吸引了。”
“……真好啊,华月你能理解蓝染队长,他的身边终于有人能理解他了……”雏森桃出神地望着黑崎华月,“双殛事件刚结束的日子里,我时常在想,是不是因为我们都太差劲,蓝染队长才会背叛尸魂界,我也想试着去了解他的理想……”
“千万不要这样想,桃。”打断的声音无比果决。
“我曾经……非常羡慕你们,”在尚未成为【人】时,祂就总是在观察人类,“遇到开心的事想笑就笑,遇到感兴趣的事想做就做,遇到难过悲伤的事,就在哭过之后重新起航,这是人与生俱来的权利。我们注定无法像诵读书本那样去翻阅另一个人的思想、深入另一个人的内心,孤独和寂寞本就是人自身投下的影子。”
微弱的火萤自虚空里游曳而来,由点点散落的辉芒汇聚成焰色的宝石。远道而来的星辰微笑着,将它捧至呆怔的死神面前,“但是没有必要强迫自己改变,只要这样就好,【人】就该是这样独一无二的存在。任何一个发自内心的举动,都不是没有意义的,也不应以结果论断优劣,因为那份【心】,那份意志,本身就是意义。正因如此,我才喜欢你,喜欢死神,喜欢人类,喜欢这个世界。”
雏森桃不知道的是,她离开后没多长时间,人影悄无声息闪现在孤身一人的黑崎华月身后。
“你是来道歉的吗?”
耳畔传来一声冷淡的鼻音,紧接着是男人泰然自若的话语,“我不记得我做过什么需要对你道歉的事。”
“好吧。”少女不置可否地轻叹口气。
她拍拍手站起来,返身面对蓝染惣右介,“那么,帮我一个小忙如何?在我使用卐解之后,用镜花水月代替我留在一番队。”
男人略微掀眸,视线扫过少女全身,似是在认真权衡,“求人帮忙,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黑崎华月稍稍歪了下脑袋。她着实有些疑惑,眼前的男人是怎么做到理直气壮说出这番话的。不过介于无数次斗智斗勇中总结的宝贵经验教训,排除文字陷阱的干扰,此刻最省事的反应应当是……
蓝染惣右介仿佛瞧见了兔子自以为变得凶险的表情。
“好处?免于被我打一顿算吗?这次我不会留手哦。”
……看来又是一件摆明了“没得商量”的事。
虽说从知晓她与灵王的契约开始,蓝染惣右介就预感到今后类似的情况会只多不少,但切实遭遇到事态往他全然无法把握的方向发展,一向精于操控时局的男人久违地体会到心烦意乱的含义。
缓步走近黑崎华月,青年剥落从容不迫的面具,无可奈何地苦笑着抚摸她毛茸茸的脑袋,“你呀……迁怒也迁了,拆台也拆了,还打算做什么?”
手掌宽大温暖,慢慢向下滑落到脸颊的位置时,被贪恋温度的少女按住,眯起眼乖巧地蹭蹭,“你清楚的不是吗?我喜欢故事,想要参与进各种各样的、美好的故事。”
“在没有补充手段的情况下,你的虚数能量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对等是一切的基石,获取力量就必须支付代价,更不必说你最终的目的……”
“噗!”
黑崎华月忍不住捂住嘴,微侧身让笑声不至于显得太失礼。半晌后,她才勉强收住笑,站直身体,“抱歉抱歉……不过惣右介为什么突然学起那位主教的论调了?所以说啊——”
正确的时间线上,灵王宫受友哈巴赫的影响重组为真世界城,四散的死神队长与复活的神赦亲卫队兵戎相见。
雷霆煊赫,轰鸣声煌煌,决绝的明光侵占了整片苍穹,将鏖战的影子拖出锐利的边角。草绿色的荧光漂浮于京乐春水和伊势七绪周身——不,也许说漂浮于【神剑·八镜剑】四周更恰当。
京乐春水从背后拥着伊势七绪,一同举起了重现天日的神兵。
“我记得小殿下提过,我的雷系神之眼加你的草系神之眼……似乎是叫,激化反应吧。”
“小七绪,要上了哦。”
“是,队长!”
草元素乘着漫天电流,沿途连成壮阔的丝网,不断反射闪折着【神之制裁】利捷的力量。而反射开的能量甫一接触到遍布天空的雷电,便被电流吸收转化,迅猛地反向洞穿灭却师的身躯。
草木蜿蜒起伏,生生不息。苍翠的生命之色自激烈的绛紫雷光中从天而降,消声敛息地隐入【灵王左手】佩尼达的神经,游走遍它的全身。
“【前进】的左手,进化的力量吗……”
“怪不得那个小鬼会说‘再生’的草系神之眼是最适合我的。”
“那就试试看,你的‘前进’和我的‘再生’,谁会更胜一筹!”
融合进佩尼达体内的草元素疯狂增殖,在极为短暂的茂盛生长后,伴着涅茧利的响指,枯荣一念反转。高大的不知名植被破体而出,朝天空蜷曲虬扎,直至耗尽最后一丝生命力。
他的身侧,草元素轻柔地沿着大脑,凝聚重塑起副队长涅音梦的躯体。
雨滴没能从翻滚的雷云间降下。水汽在距离地面不远处便被寒流攫取,化作冰霜冲击向灵王的心脏杰拉德。
但,远远不够。
无论打倒多少次,灭却师都能藉由民众的恐惧获得压倒性的力量。
朽木白哉,日番谷冬狮郎,平子真子,雏森桃,露琪亚,阿散井恋次,假面军势。
全部攻击石沉大海。
唯有背着残刀的男人踏着泠冽冻气,前进的步伐岿然不动。
“喂!更木你不要乱来——”
把日番谷冬狮郎的示警抛到脑后,也不由分说拒绝了斩魄刀的提议。
“你们以为我是谁……”
自刀山血海中行来。
“无法唤醒斩魄刀?”
缺少的就自己去找出来。
“身体无法支撑我战斗下去?”
失去的就用双手去抢过来。
“老子!”
流魂街,流浪者。
“是!!”
瀞灵廷,战斗番队队长。
“——剑八啊!!!”
随心所欲,以战为生,以死为荣。饮弱者血,食强者肉。
不是靠一个又一个所谓的解封措施,毋需畏惧一而再再而三的压力,“剑八”的意义——他妈的从来不需要外物来装点证明!
黄金的元素在汇聚,淌过疮痍的大地,远赴苍穹高远,用吻合心跳的振荡频率回应共鸣者的意志。这份力量,如今为一人所激昂震颤。
“小剑……”草鹿八千流,更木剑八的斩魄刀“野晒”,胸口缓缓凝结出金玉质地的岩系神之眼。
随之寸寸显形的,是以万界之基铸就的巨大宽刀。
更木剑八毫不犹豫握上了刀柄。
“……吞噬吧,野晒!”他咧高嘴角,目光锁定灵王心脏的身姿,张狂地放声高笑,“厮杀至世界尽头!!!”
“我并不缺乏力量,但曾经的我不懂得如何使用这份力量,是与你们的相遇让我理解并学会使用它。”
“如果……这样的我也能理解生命的意义,那么……”
并非遥远的过去里,外形如棋子的神之心浮现于星之魔神手中。祂弯眸,向赠给祂姓名的人类笑得灿烂,然后——用力捏碎了那枚人造的【心脏】。
魔神的力量顺着细碎的星屑流经世界的五脏六腑。
“这份由人类的你交予我手,攫取自星空的【力量】……我把它们……借给【你】,并期待着你们——”
“——跨越生死。”
【神之裁决】利捷死亡,灵王左手佩尼达死亡,但【神之权能】杰拉德凭借奇迹无数次死而复生。
光的巨人宛如闪耀的灯塔,将所有可能性扑灭在他的灵子辉光下。
硝烟与火光中,娇小的身影逆风冲入战场。
没等平子真子和日番谷冬狮郎骇然喊停她冒险的举动,少女肃起眼神,呼唤了始解。
“绽放吧,飞梅!”
无足轻重的火花飞射向杰拉德,转瞬既逝。
可下一个刹那,所有人都听见了源自亘古的宣判。
【燃起战火吧,炽焰的神明允许纷争、见证英名、赐予死亡。既已踏入战场——便是应允焚灭的号角响彻天地!】
平子真子一把扯回靠得太近而躲闪不及的雏森桃,“笨蛋!你冲上干什么?!”
“我把我的火系神之眼丢上去了。”
“……哈???”
“嗯,”少女抹去脸上的血渍,扫视过惊疑不定的队长们,正色着尽量用简短的语言解释现状,“灭却师的力量来源自不死的奇迹,那么就由火焰的神之眼来为他添加上死亡的概念。”
她的背后,烈焰舔舐上杰拉德全身,燃尽了全部灵子辉光,裸露出他本初的模样。
“现在,各位队长,请尽情战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