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正常觉醒》喻兰

12、第十二章

　　“唔，好痛……”

　　任希然捂着脑袋从床上艰难坐起，后背又痛又麻，浑身肌肉像被打散后再重新组装起来似的，没有一处不在隐隐作痛。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房间里规律地回响着心跳仪滴滴的提示声，任希然垂眸，身上的运动服已不知何时被换成一套蓝白条病服，手背上还插着输液管。

　　她四下环视一圈，很明显这是一间病房。

　　难道……他们从棱镜中得救了？

　　昏迷前最后的记忆从任希然脑海中浮现，她忽然捂住胸口，感觉心脏像是被人猛地揪了一下的疼，大颗大颗的眼泪从她眼眶滑落，砸落在白色的被套上，晕出一朵朵灰色小花。

　　是啊，他们是活着出来了，可唐墨璎却和那影子饕餮同归于尽了。

　　明明几分钟前她们还在开心的聊天，可下一秒，那样活生生一个人就从她面前灰飞烟灭了。

　　一切恍若一场梦境，胸口钝痛到极致，闷得快让任希然喘不过气。

　　……

　　“你很伤心？”
　　病房上空冷不丁响起一道女声，音色如银铃般清脆，听着有些若有所思。

　　任希然顿觉后背一僵，整个人警惕起来。她努力打起精神，视线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却未发现任何可疑人影或是广播之类的东西。

　　她是谁？

　　无法辨明对方的来意，任希然选择了沉默，镇定地等待那个声音再次开口。

　　不出所料，没过多久少女的声音便再次响起。

　　“让我猜猜，难道是因为……唐墨璎？因为她……死了？”声音的主人依旧没有现身，明明说着这样悲伤的话题，可她的声音里却听不出任何悲痛，甚至还隐隐透露出一丝兴奋。

　　任希然对她的轻佻感到愤怒，双手已不由自主地空握成拳，可面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她满腔的愤怒却又无处发泄。

　　而且，既然她会这么问，那就意味着——

　　任希然攸地从床上跳下，拖着输血管朝门口走去。这间病房不大，只摆放了一张病床、一台心率仪和一台输血机，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白色的病房门上没有开小窗，任希然转动门把手，转轴纹丝不动，她又用力拧了两下，还是不行。

　　“放弃吧，你觉得你现在还有自由活动的资格吗？”少女的声音依旧笑盈盈的，“你现在可是被星灵总署列入A等危险的人物了。”

　　对方只是寥寥数语，但任希然听得出来，这人应该知道很多事。

　　星灵总署？A等危险人物？

　　任希然终于停下手里撬门的动作，思索起来。

　　这两个词任希然以前都没听过，但前面的“星灵”二字倒不算陌生，她回想起在棱镜空间里看到的那本《古式星灵术应用大全》，里面就有提到“星灵”这个词。

　　这样说来，她现在还并未回到常世，而是依旧处于那个有星灵力的世界里。

　　明明她也是棱镜事件的受害者之一，可为什么她会被列为A等危险人物，而除了她和唐墨璎外，姜佑辰和沈轩桓呢，他们现在又在哪里？

　　这事情的走向有些蹊跷，任希然的脑袋一团乱麻，就在她拿捏不准时，少女银铃般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对方又抛出了一个新问题：“你想活下去吗？”

　　活下去？

　　“当然。”任希然不假思索道。

　　“好好活下去。”唐墨璎死前的最后一句话犹在她耳边回响，若换做是以前，任希然面对死亡还能做到那么一些坦然，可她现在这条命是唐墨璎拼命换回来的，虽然她一个普通人没法为唐墨璎做什么，但这是唐墨璎最后的意志，如果她不想办法拼命活到最后一刻，那死后她也无颜去见墨璎姐。

　　“那就好办了，”少女的声音顿时变得轻松起来，“只要你按我说的去做，我保你这次能安然无恙从星灵总署脱身！”

　　对方的语气十分自信，但任希然依旧保持着警惕，“可我为什么要相信你？连真面目都无法示人，又谈何信任？”
　　她坐在床榻一侧，一边说目光一边不动声色在天花板上来回巡视，却依旧没找到任何扩音器之类的东西。

　　“你觉得这种状态下你还有资格和别人讨价还价吗？”少女不恼，语气依旧笑盈盈的，似乎没被任希然刚才的话影响，“露脸不是什么大问题，等到时机合适我自会主动过来见你，当然，你也可以不信我，但代价就是被当作替罪羊——死掉。”

　　少女刚才那番话说得很重，而“死”这个字也像丧钟般再度将任希然敲醒几分，内心一番天人交战后，终于，任希然退了一步，她换了个问题：“但我还是想知道咱两非亲非故的，你为何要帮我，又或许我可以这样想，你是不是也有事求于我？”

　　“脑瓜子转得挺快的嘛，看来我没找错人，是个聪明人。”既然意图被看破，少女直接大大方方承认道，“的确如你想的那样，因为一些特殊原因，我现在的确有个合作有求于你，此次前来只是想显示我的诚意和能力，如果你在接受我的帮助后顺利脱身，之后你就得跟我订立一份合作契约。”

　　“契约？”任希然微微蹙眉，果然，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终于让这狐狸露出了真面目，但她还是冷静问道，“你想要我帮你做什么？”

　　“暂时无可奉告~”少女依旧守口如瓶，“这些都不是你现在需要考虑的事，你现在要考虑的是先活下来，知道的越少，对现在的你越有利。不过有一点我能保证的是，这份合作对你而言绝对不亏！怎么样，接受吗？”

　　答应过一份连内容都不知道的契约，怎么看都像是一个陷阱，对方正引诱着她往下跳，而且她不过只是一个普通人，值得她这么大费周折吗？

　　任希然没吭声，陷入沉思。

　　顿时，房间里静默下来，但双方心里都清楚，这是一场博弈。

　　“行吧行吧，”少女终于松口，“合作的内容就是你去完成一些事，我给你提供线索和奖励……嗯，没有生命危险，我会尽可能保护你的！”

　　任希然直接冷笑出声：“那你要我干什么？我不过是一普通人，你们这个星灵世界的事，我什么都做不了。”

　　“那你可太妄自菲薄了……快点吧，时间不多了，有人来了。”少女催促道。

　　虽然这里的隔音效果很好，但任希然的耳朵同样敏锐的捕捉到门外走廊上传来几声轻轻的鞋跟起落声。

　　脚步声如同宣告她生命的倒计时般哒哒作响，唐墨璎消失前的那幕在任希然脑海里不断闪回，活下去，活下去……

　　和未知的契约比起来，还是先保住当下吧，而且既然少女都说了会尽力保护她，那现在的她对少女来说还是有价值的，价值就意味着谈判筹码，意味着性命……

　　终于，任希然轻轻说出了那个“好”字。

　　“交易达成！”少女愉快喊道。

　　紧接着，任希然面前就出现了一团如萤火虫般的淡绿色小光团，光团如鬼火般在空气中忽闪忽闪两下，围着她右臂绕了两圈，攸地，光团忽然在半空中来了个急刹车，下一秒，它如冲刺般钻入任希然的右手背，消失不见了。

　　任希然立刻抬起右手看了眼，刚才绿光刚消失的那瞬，她似乎依稀看到有道形状如叶脉般的绿光在她手背上亮了一下，但叶片标记一闪而过，没留下任何痕迹。

　　“好了，听清楚我接下来说的每一个字。待会要是有人问起你在棱镜里看见了什么，可千万别将唐墨璎最后使用天罗地网法阵之事傻傻说出去，注意，是任何人！”少女着重强调了一遍几个字，“别掺合进这些事中，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在星灵界的纠缠已长达数近千年，两边的人都不是现在的你能得罪的。”

　　“为什么？”任希然眼底一凛追问道，但心头已隐隐升起不好的预感。

　　但对方的声音却是戛然而止，“我先撤了，拜拜，祝你好运！”

　　房间在一瞬间恢复了平静。

　　这时，门外传来两声缓重适宜的敲门声，不等任希然开口，伴随一道嘀嘀解锁的电子音，紧闭的房门已被人推开。

　　任希然从床上缓慢坐起身，靠在枕头上，做出一副刚苏醒的虚弱样子。

　　一个人影逆着光从门外走进，是个穿白色制服的年轻女子，素色制服外唯一的点缀便是衣摆和套裙下缘的两道黑边。她在门边的墙壁上轻点两下，一张A4纸大小的全息光屏便弹出到她面前，她在上面点了几下，刚才还黯淡的白色墙面顿时亮了起来。

　　正对病床的墙面上还显示出一行时间，上面用汉字写着：2025年4月1日上午10点01分。

　　任希然被卷入棱镜的时间是3月30日傍晚，现在距那天已过去了一天多，也就是说她已经整整昏睡了一天一夜？

　　这可不是个好消息，她这两天杳无音讯，也不知道这些星灵界的人把她带到这后有没有主动跟她父母联系过。

　　女子走到她病床前的单人沙发上坐下，一头褐色长卷发微微垂下，怀里抱着一块轻薄的银色金属板，脖颈处的蓝色绳带下挂着一块白色胸牌，上面同样是几行和甲骨文有些相像的字符。

　　“任希然小姐，你醒了，感觉身体好些了吗？”女子声音亲切的问候道。

　　任希然沉默地点头。

　　“那我就放心了。”她微笑着继续往下说，“你好，我叫海莉，星灵总署外勤部异常事件处理中心的工作人员。三十分钟后，我们将举行一场简单的问询，需要您到场，可以吗？”

　　任希然继续缓慢地点头，这话问的，难道她还能选择不可以吗？

　　“好的，那现在我让人送早餐过来，吃完后我再过来接你。”海莉三言两语安排完毕，接着转身关门离开。

　　早餐很快就有人送了过来，比较简单清淡，一碗白粥、一碟青菜、一碗排骨汤和一碟小菜。

　　任希然真的饿了，她已一天一夜没吃饭，这套简简单单的早饭很快被她一扫而空。

　　十点二十，海莉再次敲开房门。这次她身后还跟着两个白衣护士打扮的人，其中一个人的手中还提着个银色手提箱。

　　那人将手提箱放在地上，两人依次按下指纹，打开箱子。任希然警觉的往那边一瞧，就看见两个厚重的金属手环正静静躺在箱子里。

　　接着，两位护士一人拿起一个，走到任希然身旁就要给她带上。

　　还真把她当犯人了？

　　任希然挑眉，直接不动声色地扭动手腕，将对方抓着自己腕部的力气卸掉，抽回手。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她冷冷地盯着这些人。

　　海莉用眼神示意护士继续工作，她则在一旁解释：“任小姐，抱歉，因为某种暂时还不能透露的因素，上面要求在您离开病房期间，需要戴上灵力抑制手环。”

　　灵力抑制手环？
　　任希然蹙眉，她能理解它的字面意思，可是这应该是给有星灵力的人用才对……还是说，这只是因为他们这没有普通的手镣？

　　两个厚重的金属环转眼间已在她手腕上装戴完毕，一道荧蓝色的甲骨文光带立刻在金属环外圈亮起，任希然只觉得腕间有一股吸力将她的双手往中间带，接着双腕就被迅速吸扣在一起。

　　果然，这灵力抑制手环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同样效果不凡。

　　但任希然心下更觉嘲讽，没想到身为这件事中最倒霉的受害者，现在竟还被视为危险分子。

　　两个护士收起金属箱，先一步离开，任希然则随着海莉离开房间，来到了一条白色走廊上。走廊十分空旷，由不知名材料做成的光滑墙面上还能倒映出两人的斜影。

　　任希然身上穿着一身宽大的白色病服，长发披肩，发稍凛乱，深棕色的发丝看上去枯燥无比，素色的小脸看着像是大病初愈般，她双手下垂在身前，十指绞在一起。

　　宽大的衣袖在她纤细的腕间微微拂起，底下的金属手环不时反射出冰冷的光泽。

　　一路无言，她们穿过一道又一道金属大门，每一道门都需要海莉刷卡通行，白色长廊上连个窗户都看不到。任希然忽然有些庆幸刚才没有轻举妄动，显而易见，想要从这逃出去简直是插翅难飞。

　　终于，在这条漫长的走廊尽头，任希然看见了一间敞着门的屋子，也是这一路上唯一一间开着门的房间。

　　巨大的落地窗正对着大门，透过窗户，远处高楼的尖顶和下方稀薄的云层清晰可见。

　　室外阳光明媚，各色各样的摩天大楼静静矗立着。她们似乎正身处于百层楼之上，远处，透过这些林立的摩天大楼缝隙，可见繁忙的空中飞行车道和缭乱闪烁的空中全息广告。

　　任希然顿觉愕然，虽然她曾想象过有关这个星灵世界的很多样子，但未想到会是这样一幕，心里不免暗暗感到吃惊。外面的场景哪像她所熟知的2025年，简直和科幻电影里的未来世界差不了多少。

　　但窗外的景色随二人进屋后就迅速黯淡下来，眨眼间，整面落地窗就变为一堵和相邻两侧墙面毫无区别的黑色玻璃墙。

　　黑镜般的墙面倒映出房内的摆设，还有原本直勾勾盯着窗外的少女。任希然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迅速垂下双眸，敛起刚才没忍住流露出的好奇目光。

　　房间不大，不超过二十平，中央摆着一张黑色方桌。

　　任希然被海莉领到方桌一侧的一把笨重的金属椅上，厚重的手环被分别吸扣在扶手两侧。

　　“任小姐，请您稍等片刻，问询即将开始。”

　　接着，只听一丝细微地“唰——”，房顶上突然垂下的四道探照灯，刺痛任希然毫无防备的双眼。

　　等任希然再次适应光线时，黑桌对面已有两人入座。她右手边是刚才带她过来的海莉，左手边是一个陌生女人的面孔，长得很清秀，她身着一身黑色制服，黑发及肩，面上戴着一副银丝眼镜。

　　海莉将手中的平板电脑递给黑制服，黑制服看了一眼亮起的屏幕，又将目光转向任希然。

　　“你好，我是星灵总署外勤部异常事件处理中心的高级问询官——安怡，”黑色制服面色平静地开口，“旁边这位是我的助手海莉，接下来我需要就3月30日的‘超级棱镜事件’对你做一个问询，问询过程将被全程录音录像记录，可以吗？”

　　在她说话期间，任希然琥珀色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然后沉默地点了点头。

　　“姓名？”
　　“任希然。”

　　“年龄？”
　　“17。”任希然顿了顿，又补充道，“还有半个多月就满十八岁了。”

　　安怡了然，脸上露出一个微笑，继续往下问：“据沈轩桓和姜佑辰的口供来看，你是此次‘超级棱镜’的开启人及供养者，对吗？那事发当时，你在做什么，为什么会开启棱镜？”

　　任希然如实将当时的情况告知，她一边说，安怡桌前的平板屏幕上也同时飞快的跳出一行行字符。

　　安怡听完再次满意地点点头，但紧接着，她话锋一转：“任小姐是否还记得唐墨璎小姐死前的场景？根据测试部对棱镜内部灵力波动的检测情况来看，我们合理怀疑唐墨璎小姐为了封印影子饕餮，在死前使用了一些来迹可疑的阵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