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余生漫漫》曦夜不寐

11、第11章

　　司机将车开到一栋装潢奢华的复古建筑大门前停下，周围都是风格相似的建筑，这一片是江城最繁华热闹的地带之一，此刻临近傍晚，人流也渐渐嘈杂起来。

　　施漫珂见状没有多问，在司綦之后下车时，看到他等在车门外朝自己伸出的手臂，目光闪了闪，从容自如地伸手挽住。

　　结婚一月有余，她已经对这套模范夫妻的表面动作驾轻就熟了。

　　司綦带着她走进大门，在侍者引路之下穿过一片精致繁茂的花园，又步入环抱花园的豪华复古洋楼，而后视野豁然开朗，来到屋后这片开阔的江边花园露台。

　　从这里不仅可以看到大半个清江轮渡航运的繁华盛况，还能欣赏到整个江城最得天独厚的风景。

　　——正对面便是江城的商贸金融中心，一排排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组成一道银黑色的雄奇风景线，明圣集团总部的两座大楼就位列其中。

　　花园露台内错落有致摆放着桌椅餐具，本该是晚间客流高峰，此刻偌大露台却空无一人。

　　看餐厅侍者的态度，司綦大概是包了场。

　　施漫珂倒不在乎他是否大手笔，坦然落座后，开始翻看侍者送来的今日菜单。

　　这一看才发现，这家餐厅的招牌似乎以海鲜类居多，恰好合她口味。

　　看来司綦说的带她吃饭不是信口拈来随便应付，起码是投她所好的。

　　点完餐，司綦顺其自然地说道：“这家餐厅的海鲜做得不错，原材料也是当天从产地直接空运过来的，十分新鲜。”

　　既然他有心献殷勤，不管是为了什么目的，施漫珂也很给面子地点点头：“谢谢。”

　　司綦失笑：“带你来吃顿饭而已，用得着这么客气？”

　　施漫珂不理会他的调侃，淡淡瞥了他一眼，正色道：“你有什么事想跟我说吗？”

　　“嗯？”司綦有那么一秒钟想敲开自己老婆的脑子看看里面是不是根本没有情趣和约会这两根神经，不然怎么会把丈夫带妻子在外面吃顿饭当成有正事要谈？

　　不过倒也不怪施漫珂想成这样，他们结婚这段时间，还从来没有两个人出来吃过饭。

　　婚前两家商量婚事都有父母长辈之类的亲戚在场，婚后两人的相处也基本都停留在静水公馆，公馆里还有不少佣人日夜驻守，甚至算不得二人世界。

　　这应该……算是他们俩第一次出来约会吧？

　　想到这一点，司綦心里那阵没来由的痒意又冒出来，除了痒之外，又多了几分跃跃欲试的期待。

　　他暂且压下心思，神色从容回道：“没什么事，两夫妻出来约会，吃顿饭而已。”

　　听到他的回答，施漫珂有一瞬微愣，盯着他一本正经的脸色看了好一会儿，没看出什么端倪来，便也懒得继续追问了，敛了目光转头往江面看去。

　　自小学舞练就了她姣好的体态，就算是普普通通地坐着，也要端直肩背保持仪态。

　　她侧着头自顾欣赏着江边风光，头颅微偏露出纤长的天鹅颈，侧脸线条妩媚明艳，整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就也成为了对面男人眼中的风景。

　　司綦盯着施漫珂看了会儿，微微失神片刻，反应过来时，忽然起了坏心思，拿起手机打开相机，镜头对准了对面的女人，嘴上轻声唤道：“漫漫。”

　　下一秒，施漫珂闻声扭过头来，大半脸庞落入对焦的镜头中，他指尖一点，就这样定格此刻。

　　手机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嚓”之后，施漫珂蓦地蹙起眉心，清泠目光落在司綦多了些许满意神色的脸上。

　　“你做什么？”她冷冷问道。

　　司綦不以为然地朝她摆了摆手机，“拍张照，给你留个纪念。”

　　“不用了。”

　　“都拍好了。”司綦厚着脸皮承受来自对面的冷淡视线，嘴角微翘低下头，仔细欣赏了一番新鲜出炉的照片。

　　真正的美人果然经得住抓拍镜头的考验，虽然比起真人来终究逊色了点，可还是好看极了。

　　施漫珂出于职业习惯，日常出门都会画上淡妆，原本五官就漂亮，经过简单的修饰后更加突出优点，即使无意中进入镜头，也找不到什么瑕疵。

　　司綦看了一会儿照片就关掉手机，真人就坐在面前呢，照片再好看，哪里又比得上本人风华绝代。

　　不想理会司綦这只幺蛾子，施漫珂索性继续别开眼，眺望着江上风景，眼中装的是天水一色，脑海中浮现的画面却如快速转动的走马灯，匆忙而朦胧。

　　不经意的，有什么东西穿插其中，打乱了原本的步调。

　　这段时间，司綦一直习惯叫她“漫珂”，只有在极少极少的时刻，会没来由地改叫她一声“漫漫”。

　　那样亲昵的小名，就连亲生母亲都没有这么叫她了。

　　她的生命中并非没有温暖柔软的时光，也并非没有享受过这样的亲昵。

　　在她很小很小的时候，父亲还在，母亲也没有因为事业忽略家庭，他们还是幸福的一家三口。那个时候，父母时常便温柔地叫她“漫漫”，好像人世间所有的爱意都倾注在了这两个字当中。

　　而当司綦这么叫她时，并没有足以令人落泪的温暖柔情，倒像一朵棉花糖，是软和的，带着淡淡的甜味，咬下一口时，又微微拉出短促的缠绵甜丝，随后快速在嘴里融化，除了尾调的甜韵，便没剩下多少痕迹。

　　之所以心绪微乱，大概是她发现自己并不讨厌司綦这么喊她。

　　施漫珂蓦然从古怪的思绪中清醒过来，终于察觉到有一道灼热的视线一直凝固在自己身上，想忽视都忽视不掉。

　　她转回头，拧眉颇有几分无奈地看向对面看似正襟危坐正经八百，其实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自己不放的男人，心跳忽然漏跳了一拍。

　　司綦的眼睛会吃人。

　　他眉骨略高，眼窝微陷，一双丹凤眼接近于凌厉的冷感，通常仔细看着一个人时，总不自觉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但凡性格怂包一点的人都禁不住被他这样盯。

　　但当他刻意收敛了眼神中的锐利，波澜平静的双眼中甚至添上些许笑意看着人时，仿佛有脉脉温情藏在其中，令人一眼沦陷。

　　显然，他是在用第二种眼神看着施漫珂。

　　施漫珂被他看得不太自在，微垂眼睑盯着桌上的杯子，语调仍旧平静：“你总是盯着我做什么？”

　　看穿了她目光的躲闪，司綦也不揭明，故作不知，只是脑子里忽然想到之前看过的那句话，便加深了脸上的笑容：“看自己老婆犯法吗？”

　　施漫珂：“……”

　　在她无言以对的间隙，司綦向前倾了倾身，眉目微凝盯着她作思考状，半晌后忽然一本正经地来了句：“漫漫更漂亮了。”

　　“？”

　　施漫珂不说话，可能是不想回应，也可能是不知道怎么回应。

　　今天司綦闹得这一出接着一出，确实让她有些不知如何应对了。

　　司綦并不介意她脸上浮起的那几分疑惑与无奈，自顾自继续道：“小时候你就很漂亮，你还记得吗？当时和我走得近的几个朋友都向我打听过你。”

　　“不记得了，”施漫珂回得直截了当，“我当时和你不熟。”

　　司綦被她这句话堵得语气一滞，随后不以为然地笑开。

　　司正明和何徽宜夫妻俩结婚后并没有住在司家老宅，他们在外有自己的房子，因为夫妻俩都工作繁忙，平时别说长住司家老宅，就连自己的房子都很少回去，也就这几年司綦接过公司CEO的位子，何徽宜也不再拍戏，两口子才稍微清闲了些，总会待在老宅多陪陪司老爷子。

　　那个时候，司綦其实只有周末才会去老宅看望老爷子顺便住上一两天，平时基本都在父母的房子里，那儿离学校更近，学业繁忙时，更是一个月才能去老宅待上一个白天，算得上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所以施漫珂在司家老宅住了将近三年，和司綦的交集却少得可怜。

　　这样算来，他们俩当初的确“不熟”。

　　面对施漫珂的直白冷酷，司綦不仅不否认，还很是认同地点了点头，“的确不怎么熟。”

　　十几岁的少年正值情窦初开的年纪，他们这一圈里也就司綦是个异类，其他人还在想着怎么追求女神或是花钱泡妞时，他满脑子只有学习。

　　当年徐暄大概是从长辈那里听说司家来了个寄住的姑娘，长得跟仙女儿似的，闹腾着周末要跟司綦去司家老宅看看仙女。

　　后来人见着了，也确实如传闻一样是个十分漂亮的小仙女，徐暄还动过心思来着，郑序一句话就把他的年少绮念给扼杀在摇篮中了——那可是司爷爷给綦哥定下的老婆，你有几个胆子敢跟綦哥抢老婆？

　　徐暄震惊之下直呼不信，转头去问当事人司綦，后者看到徐暄那一刻满含期待的双眼，想了想，淡定地点了点头：“是有这回事。”

　　那时变相承认这件事的司綦在想什么呢？

　　大概是觉得爷爷当时说给他和施漫珂定婚约什么的是以玩笑的口气，实际上并不会逼着他答应。

　　但是徐暄那双饿狼一样盯着漂亮小姑娘的眼睛却是实打实的，要是让爷爷知道他已故好兄弟的亲孙女被混小子惦记上了，第一个吃连坐的就得是司綦自己。

　　所以便顺手帮施漫珂解决了一朵烂桃花，但他这人做好事不留名，从来没有跑到人跟前去邀过功。

　　多年以后，司綦很是庆幸自己当年实在是很有先见之明，早早就把老婆给预定了，没给徐暄那个臭小子可乘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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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关系，现在熟了。”司綦笑看着施漫珂，他很少这样仔细地关注她的模样。

　　不同于婚前的审视衡量，也不同于婚后的情欲所致，只是单纯地看着，不带任何欲望与旖旎念头，心里升起一阵莫名的愉悦，好像怎么看也看不够一样。

　　大概是他老婆实在太好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