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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为何而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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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去提车的路上,钟颉的心情似乎好了很多,看复星瀚都顺眼了,可能是坐在他副驾上的缘故吧。
车里放着轻音乐,夜里兽性得以满足复星瀚没说话,心情尚佳的他随着轻音乐的调调哼了起来。
提车的路很远,足够复星瀚在这期间无聊到张嘴想要跟哥哥聊天。
“哥哥,那你呢?你们中考之前,你去哪里了?”
复星瀚看了钟颉一眼,继续说道:“那些班车在接走初三的学生的时候,我一直在旁边看着,我觉得,你不管多久没上课,多久没有出现,都不会想着放过中考的吧?”
耳边只闻钟颉哼笑了两声,他道:“这?你真的有必要知道吗?”
复星瀚有力的答道:“我想知道,现在我们俩的关系应该不同于之前了吧?不然说,我们已经确定关系了。”
“哼,真想知道啊?”钟颉面着车窗外,想了很久很久。
有必要告诉他?
他问了,说了又何妨。
前方红灯,复星瀚轻轻踩了一下刹车,道:“挺想知道的。”
“你说,中考的时候,我想想……”
思考着,钟颉的眉头突然皱起,嘴里幻出了一种极苦的味道:“应该还在重症监护室里,没有出来。”
“?”
绿灯了,复星瀚的车子没有往前。
不知道复星瀚在想什么,应该是不愉快的思绪,钟颉叫道:“开车。”
汽车的嗡鸣声响起,钟颉道:“你在想什么?我这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复星瀚握着方向盘,冷静了一会才道:“我在想你为什么会去重症监护室……”
钟颉坐正,叹了口气,说:“……我就一条烂命,没你这么整日的想着我,我可能早就不在人世了,但是,我在,我还活着,你应该高兴才对。”
驾驶室里良久都没有人声,轻音乐的曲子不再欢快,两人之间似乎僵硬了许多。
再这么僵持的话就有些不妙了。
“其实吧,那天你还记不记得,你给了我一袋橘子,然后回去上晚自习的路上被人扔地上踩烂了,”钟颉说得有些不情不愿。
复星瀚还是不吱声,他又继续道:“然后吧,我把那个人打了,脑出血,他们都说是死了,是后来我才知道,他其实只是脑出血,并没有那么严重。”
那天……
谢忠强被钟劫打后在地上趴了很久都没有起来,地上的血流汇聚成泊,钟劫知道,这下自己的麻烦大了。
在回家躲着挨打和在学校心慌度过一晚之间他选择了后者,他扔下凶器,步履飘忽地走进了学校,回到了教室里,打开了有关本节晚自习的课本。
晚自习的监督老师问:“你们班的谢忠强同学哪儿去了?”
讲台下的人都异口同声的回答:“不知道。”
第三节晚自习就要下了,钟劫以为自己能再多躲一晚,殊不知下一秒一位老师走到了他身后,拍了下他的肩膀,“你,跟我出来一下。”
那位老师的语气不是很好,钟劫心知自己遭殃了。
谢忠强在医院里,钟劫被教导主任开车送去了医院,医院的走廊里坐着钟劫的父母和谢忠强的父母。
急诊室的红灯亮着,谢忠强的父母和钟劫的父母对坐,谢忠强的父母一脸严肃地盯着对面无地自容的钟劫的父母。
可能钟劫的父母还不知道钟劫能有胆干出这种事吧。
看到钟劫来了,钟劫的父亲最先做出反应,他讨好似的向谢忠强父母的位置哈了腰道:“你看,那畜生来了。”
远远望着爸妈匆匆赶来时要杀了他的眼神,钟劫心里清楚,自己少不了一顿打。
挨打是必然的,钟劫早就料到了会挨打,只要得罪了谢忠强一天,钟劫就要挨两天的打,不管他之后的死活。
钟劫逃了,他们还要装作慈眉善目的报个警,把钟劫找出来,好像钟劫的这条命只能烂在他们手里一样。
这次钟劫把谢忠强打进医院,钟劫的结果应该不会比谢忠强差,谢忠强睡病床上,钟劫躺地板上。
他早也料到了……
钟劫与爸妈的距离仅一步远,钟劫的父亲早早地就扬起了手,一巴掌狠狠地抽在了钟劫的脸上。
之前,钟劫吃得不好营养不良,一巴掌挨不住就倒了。
现在,还得多挨上父亲的一脚才能倒地,扇过的地方像是被密密麻麻的虫蚁叮咬了一遍,又疼又痒,刺激起了面颊边的鸡皮疙瘩。
为什么被打,钟劫清楚,来时教导主任就说得很清楚了,谢忠强死了,当时就有人看到是钟劫打的谢忠强。
当然,只有那时候,钟劫真的觉得自己把谢忠强打死了。
奈何钟劫那会儿的心理阴暗,只觉得谢忠强死了就死了呗。
钟劫被欺负的时候全世界可以装作看不见,换谢忠强,就一个区别对待了,十里无人的角落都有人发现。
钟劫觉得,这挺不可思议的,那些人的眼睛就跟监控一样在一个弱势身后,他们无处不在无处不看。
这条走廊里来来往往的都是医生,上来拉架的人一个都没有,钟劫的父亲拽开了钟劫护着脑袋的手,攥紧他的拳头,一拳重重砸在钟劫的脸上。
一拳收走后,当时钟劫的一只眼睛就看不清了,疼得要命,耳鼻口里都渗出了血。
反正再怎么难看都难看过了吧,钟劫的贱命就这一条,死了后趴地上歇着倒也挺好。
“妈的,造你出来就是为了给咱们家添麻烦的是吧?”
恍惚中钟劫听到了这样的话,惯了,这话听起来也并没有那么让自己痛心了,他根本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他们不是都承认了吗?
不知道外面什么场景,有脚步,有父亲举手投足衣物间的摩擦声,有不远处观望着这里的人们窃窃私语的声音。
“发生怎么个事了啊?”
“那,那是谁家小孩啊?”
“都流血了,医院里怎么也不管管?”
“嗐,跟咱有什么事啊,散了吧散了吧。”
窃窃私语的声音只是少了,不是没有了,钟劫还能听到一点。
钟劫整个人都已经蜷缩侧卧在了地上,只盼着自己要么别死,要么死得痛快点。
干脆一刀,一刀划开自己的脖子,扔他到一边放血去也好!
有手有腿的生活已经很难了,要是残疾了,脑瘫了,钟劫已经先想到后果了。
“谢老板,是他不懂事,只要后面手续处理得好,惹不上什么祸端,这个东西随便你们怎么处置,杀也好打也好……”
是要杀了我吗?
他们放了钟劫一会儿。
钟劫仰脸看向正在沟通的母亲和谢忠强的父母,他不由的联想到了做狗肉生意的商人和买家,那钟劫现在又是个什么位置一目了然。
“呵,王夫人您讲笑话了。”
一位身姿绝美的女人站了出来,她指着还正在抢救的手术室说:“我的孩子要是从里面出不来了,你们家孩子,或者你们全家偿命。”
她就是谢忠强的母亲了。
没等王夫人开口,谢忠强的妈妈继续道:“我儿子要是有点什么缺陷的话,你们看着办最好……”
不清楚自己脑子是不是被打坏了……
谢忠强有这样一个妈属实让钟劫非常羡慕,他现在就想仰头喊她一声妈,成为别人家的一块宝。
“这……”钟劫的父亲愣了片刻,又低声下气的问谢忠强的父母:“那,你们要怎么样吗?”
谢忠强的父亲轻笑道:“卖农药的店这个点应该没关门吧?”
钟劫的父亲立刻就明白了对方的话,接着点头哈腰道:“好好好!谢老板我懂我懂!我,我这就去!”
以防钟劫趁这个时候跑了,他的父亲特地找了一个杂物间把他锁了起来。
杂物间里很空,没有灯,没有窗户,只有粉尘和蛛网。
这种时候,钟劫没有想别人,他想了自己以后,他的下一世,乞求别再这个样子了,他也想要谢忠强家那样的父母,这样自己也能很任性的活着。
死后,会不会有暖炉,小太阳也行,他现在感觉挺冷的,而且很痛,浑身都痛;
死后,给他安排去的地方会不会很敞亮,有准时的一日三餐,有他想要的一切?
这接连几次的想象终于在杂物间门被拉开的那一瞬击溃,门外三只手电一齐照着钟劫的脸。
“谢老板,这里,您看看。”
一听便知这就是自己父亲的声音,钟劫求生的本能促使他往后退了退。
避开了人群,谢老板露出了本色,他笑了笑:“别看,还有力气躲呢!”
“嗐!不知道她和她的哪个前夫哥造出来的这么个玩意,打又打不死,特别耐活!”钟劫的父亲无故地羞辱了他的妻子。
王夫人若无其事地走在最后,他们人都进来后,她便把门关上了。
钟劫缩到了角落,很害怕又有些不甘,他问:“杀人,杀人很好玩是不是?”
“一命偿一命,天经地义,你还嘴硬!喝了吧!”话毕,钟劫的父亲将他新买来的东西丢到了钟劫跟前。
那只白瓶子骨碌滚了一圈后,停在了墙角,钟劫没有去捡。
“不喝是吧?!”想不到这一举动彻底惹恼了自己的父亲。
他一脚足劲踹过来,将钟劫踹倒了,紧接着又是一脚:“供你花钱上学还不够吗?还是嫌你自己惹的祸不够是不是?!”
“喝!要我喂你啊?”
钟劫窝在墙角里,浑身疼得爬不起了,父亲趁机又是一脚,胸口一声闷响,听是自己肚子里有什么东西断了,钟劫没敢张嘴吭声。
看钟劫不怎么动弹了,父亲把王夫人拉来,指使道:“瓶盖拧开!摁着他的手!”
王夫人忙活的时候,父亲还不忘转身跟谢老板说:“谢老板啊,别急哈,一会儿就好……”
谢老板手举着相机,镜头对准血淋淋的钟劫,道:“嗯,这间没什么人,手利索一点吧。”
母亲靠近了钟劫,钟劫想她还有些善念吧,就沙哑着嗓子说:“妈……你救救我……好……好不好……”
父亲揪住了钟劫的头发,母亲摁着他的两只手,地上的农药已经被他们打开了。
“好,我保证不会再让他发出声音了。”话毕,父亲的手终于拿起了那瓶敞开的毒药。
他将瓶口怼进了钟劫的嘴里。
到现在他都还记得,那个东西是什么味道的。
很苦,带着一股酸味,入口有很强的一种灼烧感,而且刺鼻,想不起当时咽了多久,只知道最后瓶子空了,自己被放开的那刻他们的笑声很刺耳。
“谢老板,一整瓶都灌进去了!怎么样!工作的事……”
很快,钟劫有了反应,他开始大口的吐着黑血,浑身不受控制的发颤,肚子很痛,裤子不知什么时候湿透了。
“好好好,你怎么说都行……”谢老板转身把视频给了自己夫人看,口中轻笑:“忠强应该喜欢这种片子……”
她夫人避着钟劫,道:“好,待会儿给他看看。”
钟劫还没死透,他口中不断往外淌着白沫,一只已经凉透了的手盖着肚子,张着嘴望着天。
如果‘那个地方’有医院就好了,他现在好难受好难受,说不清自己哪里难受。
谢老板掏了掏口袋,拿出一沓面值很大的钱卷好塞进了钟劫合不拢的嘴里。
他说:“叔给你这些,路上给自己买点好的,别饿着了!别回头来找我了哈!”
见钟劫没反应,他又拍了拍钟劫的脑袋说:“你就叼着这沓钱上路,路上给自己买点好吃的,回头别怪我啊!”
也好。
到了他们说的那里,钟劫真想找上一家饭店饱饱吃上一顿,守在一个火炉边墩上一会儿再接着上路,他现在又痛又冷,还很困……
可能生命接近了尾声就是这个样子的……
他两眼翻白,喉管里又涌出了不少染黑的血液。
突然,一只手把钟劫嘴里的钱抽走了,那个人说:“谢老板这是干嘛?一口血,塞进去多脏啊!什么回头怪不怪你的啊!人都死了你别想那么多!”
钟劫的眼睛又盯了回来,他想要那个,他想要那个,他想要那个,不能拿走……
谢老板冷笑了声:“呵呵呵,你家孩子还盯着你看呢,给他点吧!”
拿走他的钱的人笑呵呵的说:“呵!一口气还没咽下去而已!我又不是没杀过猪牛羊的!这钱我收着了,问问我明天几点去上班啊?”
他把钟劫的钱揣进了自己兜里。
想吃饭……
想烤暖炉……
想不愁钱花……
那具躯壳只有眼睛才属于钟劫了,他一直盯着父亲放钱的那个口袋,嘴里呕血已经没感觉了。
“什么时候来都行!”
“哈哈哈哈哈好!”
他笑得好开心啊,是因为拿到了那么多的钱和工作吗?
钟劫已经忘了自己该怎么思考了,他冷,他饿,他难受。
转身,钟劫的父亲指着王夫人道:“愣着干嘛!裹尸布在那儿!捡起来包好了!把这屋子打扫干净啊!”
这边谢老板就要离开了,钟劫的父亲赶紧上前送道:“诶嘿嘿嘿……谢老板您慢走!”
裹尸布,其实就是他们捡来的发霉的病床床单,将钟劫的身体一层一层的滚好包起来,再用输液用的吊瓶导管捆好。
没有棺材,也没有土埋,他们将钟劫的‘尸体’丢进了河里。
钟劫被山上道观里的一些人救了,在病床上躺了将近两年,才重新会说话,有力气走路,只是体内的毒素太多了,之后的三四年里他身上的血管都是黑的。
其实醒过来的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钟颉都在想,自己为什么还活着,他会不会在什么时候醒不过来了,他究竟是人是鬼……
师父说钟颉能活下来的原因是因为当时,道观里的一些人在祈祷着这个落水的人能快些出现,别溺水过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
——远处还有个娃娃在期待与你下次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