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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假如可以(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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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有一瞬间的停滞。
杜归远:“我没有谈过好多女朋友。准确来说,我一个女朋友都没有谈过。”
冯文宇抱着胳膊:“哦。所以十二中流传的都是别人的传说喽?”
“那个,”从择善插话进来,“什么传说?”
杜归远:“没什么,都是他们瞎编的。”
冯文宇:“看吧看吧看吧,他急了。”
从择善看了看冯文宇,又看了看杜归远,最后开口替杜归远说话:“你从哪儿听来的传说啊,是误会吧?”
冯文宇气得拍桌:“什么啊,你怎么还给他说话啊?从择善,你知不知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嘘!”从择善食指放到唇边,“你小声点,注意影响。”
“反正杜归远是个混混,你别跟他玩。”冯文宇威胁从择善道,“不然我就跟妈说你早恋。”
“冯文宇你有完没完了!”从择善不由得跟着放高了音量,“我跟谁交朋友还用得着征求你的意见?而且我跟他只是同学,少给我发散出别的关系。你现在,跟杜归远道歉。”
冯文宇瞪圆了眼:“我道歉?”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从择善提醒道,“没有教养。道歉。”
“我不!”冯文宇气得胸膛剧烈起伏。
“三!”从择善开始倒数,“二!”
“对不起。”冯文宇妥协。
从择善:“你看着我说对不起有用吗?”
冯文宇转过头对着杜归远:“对!不!起!”
“没关系。”杜归远道。“我确实有念职校的朋友,但我们不是混混。至于谈过很多女朋友这个情况,我也是第一次听说。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有的事就是没有,你可以因此看我不顺眼,但我希望你给我一个考察期,然后再决定判不判我的死刑。”
冯文宇没有说话,杜归远朝他伸过来手,“我们暂时和平?”
杜归远被眼前这个梗着脖子的执拗小孩逗笑。“拜托,你稍微相信一下你姐交朋友的眼光可以吗?”
冯文宇伸手碰了一下杜归远。“勉强给我姐个面子。”
杜归远:“多谢。”
这一出闹的,砂锅面端上桌,三个人都吃得有些别扭。吃完饭,三人分别,从择善让冯文宇骑车先走,冯文宇不乐意。
“你干嘛?”
从择善:“我说几句话。”
冯文宇:“那我等你。再说,我骑车走了你怎么回去,你走回去吗?”
“你把车留下,我说完骑车找你。”从择善把车从冯文宇手上接过,催促道:“快走。”
冯文宇八百个不乐意,但拗不过从择善,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老街的路灯昏黄,从择善和杜归远面对面站在灯下,光把两个人的影子拖得很长。
“今晚,不好意思啊,我弟性子直,他没什么恶意的。”
“嗯,我知道。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我初中那会看上去确实不像什么好学生。有次打架,在国旗下罚站了一周。可能,谣言就是这时候起来的。”
“为什么打架?”从择善问完又道,“不方便说的话,当我没问。”
“有个男的,手贱,弹了一个女生的,额,内衣肩带。”杜归远抿了抿唇,“这个女生是我学校的,她哥哥在职校,我们是邻居,小时候经常在一块玩。然后我俩就约着一起把那男的给揍了。”
从择善听完,不知该说什么。
杜归远:“这架搁谁身上,都没有忍的余地吧。”
“是的。”从择善同意。“我回去跟小宇解释一下,不让他再接着误会你。”
杜归远:“还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问你什么?”从择善不解。
杜归远看着从择善,温声提醒道:“你不问问我,那些所谓的好几个女朋友是怎么回事吗?”
从择善哽住,清了清嗓子:“不、不问。跟我无关。”
“都是没有的事,从择善。”杜归远一字一句道,“我以前没有喜欢的女生。”
“从择善?”杜归远问,他往从择善这边挪了半步,两人的影子在树影下交叠。
“嗯?”从择善仰头对上杜归远的目光,他的眼眸澄澈,装着自己。
一阵风轻手轻脚从两人之间晃荡过去,杜归远额角的发梢被这阵活泼的春风带起,他又往前挪了半步。
“你有没有在听?”
当然在听。
“我要回家了。小宇再看不见我,要着急的。”从择善推起车想要掉头,车把却被杜归远挡住。
杜归远附下身来,他离从择善很近,但理智控制着他,让两人之间留着尚可自由呼吸的距离。
从择善一动不动,杜归远附身过来,用身体挡住了路灯昏黄的光。黑暗袭来,人的听觉格外敏锐,杜归远声音很低很低,但从择善听得分分明明。
杜归远问她:“怎么跟你无关?”
老街并不安静。小饭店里吆五喝六的劝酒声不断;棋牌室里哗哗啦啦的洗牌声嘈杂;狭窄的马路上对头车互不相让,狂按喇叭;跳房子的小孩突然起了矛盾,嗷嗷大哭,躲在树杈上的黑猫吃了一惊,后腿发力飞到了两米高的围墙上,而后尾巴一扭,消失在朦胧夜色中。
“好,跟你无关。”杜归远直起身,后退一步,给从择善留出掉头的空间,“暂时无关。”
实验高中,高二(18)班,杜归远被语文老师发现他在课上写英语试卷。高二(18)班语文老师是个快退休的老头子,姓岳,岳建伟。
理科生不怎么重视语文,经常在语文课上做些“小动作”,写写理综数学什么的,一般岳建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鲜少有人在语文课上写英语的。本来批评一顿就过去了,但岳建伟偏偏跟高二(18)班的英语老师不对付,两人搭班却互相看不上对方,听说是岳建伟倚老卖老,在背后跟校长说英语老师的坏话,最后传到英语老师那了。
英语老师是位烫羊毛卷的中年女士,性子风风火火,立马去找岳建伟对峙,两人的梁子就这么结下了。本来校方没有把两人安排到一个班,但两个人都憋着一股劲儿,强烈要求分到一个班,于是就安排给了张坤那班。张坤一开始是拒绝的,但没拒绝得了,只能好生伺候着这两尊大佛。
这学期一直没遇上什么大事儿,张坤刚要松一口气,谁知岳建伟就把杜归远提到办公室里了。
“看看,你班的好学生。”岳建伟阴阳怪气道。
张坤正在出周考的试卷,看岳建伟来,就知道一时半会干不了活,遂在文件上点了个保存,而后叉掉页面。“岳老师怎么了,先坐下缓口气。”
张坤看了眼杜归远:“你自己说吧,怎么把你们岳老师给气着了?”
“我课上写卷子,没注意听讲。”杜归远避重就轻。
岳建伟:“哟,合着我耽误你考清华了呗。”说罢一拍桌子,声如洪钟道:“你当他写什么卷子呐?啊?他写英语呢!杜归远,你将来不去外交部干工作,那真是屈才了。”
张坤捏了捏眉心,“哎,岳老师您别气,情况我了解了,您把人放我这,我收拾他。”
岳建伟:“你怎么收拾他?他这么用功,依我看,你得给他颁奖状,颁个三五张。”
张坤见岳建伟这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心下无语,但也只得顺着他,“那岳老师,您觉得,该怎么办?我听您的。”
岳建伟摆手:“你的学生,我不管。你看着办。”岳建伟说完背着手走了,留张坤和杜归远面面相觑。
张坤:“说吧,打算怎么办啊。”
杜归远:“你看着办。”
“嘿,我欠你的。”
最后两个人商量,决定抄五遍出师表认错。这节课岳建伟讲的就是出师表。
杜归远埋头苦干一个午休加下午所有课间休息时间,笔芯抄废了一支,放学铃打响前终于写完。他拿着厚厚一沓作文纸跑去语文组交罚抄的古文,岳建伟正好没走。他收下古文,坐下来翘着二郎腿喝了一口热茶,一张张翻看着,审视着杜归远的诚意。
看到一半,有人在外面敲了两下办公室的门,现在办公室只有岳建伟一个老师,他扬声喊了句:“进来。”
门吱呀作响,两个抱着练习册的学生走进来,把册子放到岳建伟对面的办公桌上,这张桌是高二(16)班语文老师也就是(18)班班主任林博康的办公桌。
“择善啊,给你们老师收作业啊。”岳建伟瞥了对面一眼。
“是的,岳老师。您还没回去呢。”从择善答道,顺便关心了一下岳建伟。岳建伟颇是受用,“哪走得开啊,这学生,一个个的,不省心。哎哎,杜归远,“‘臣本布衣,躬耕于南阳,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下一句是什么?”
“‘先帝不以臣卑鄙,猥自枉屈,三顾臣于草庐之中,咨……’”杜归远还要再背,却被叫停。
岳建伟把纸拍到办公桌上,“你写的是‘愿陛下托臣以讨贼兴复之效’,偷工减料,态度不端。看来你很不情愿啊,杜归远。”
杜归远:“我没有少写。我五遍都写了,也不至于少这几段。”
“那你自己看,少的这几段是你吃了还是我吃了?”岳建伟说话难听,“我是不是得感谢你,没给我写一句How are you 啊?”
从择善大致听出来了这是怎么回事,“老师,他会不会是弄丢了,或者缺的那几段还在本子上,没撕下来。”
岳建伟看了眼从择善,不甚高兴地说:“你还挺能理解同学,要么你帮他把缺的抄完?”
杜归远听不下去,“老师,跟她没关系,我回去再抄十遍,抄到过关为止。”
岳建伟看杜归远态度还行,摆摆手让他出去了。
从择善走出办公室,脸上气鼓鼓的,问杜归远:“你怎么得罪他了?”
杜归远:“我在他课上写了两道英语完形填空题,被他抓到了。他跟我们班英语老师不对付。”
“哦,原来是这样。”从择善若有所思,“你真的要抄十遍吗?”
杜归远耸肩,“老头子倔,我也没办法。”
“哎,那是什么?”从择善说着自顾自往前走,走到垃圾桶边,弯腰捡起一张沾满污垢的作文纸。晚上有值日生拖地,白纸掉在地上,跟脏水混到一处,依稀可辩认出字迹。
从择善雀跃地道,“是出师表!”
杜归远走过来,后知后觉道:“应该是来的路上不小心掉了一张。扔了吧,怪脏的,他肯定不会收,最后还是得再抄新的。”
从择善没有扔,“我去跟他说。”
“哎,从择善,别去了,他说话太难听。”杜归远拉住从择善。
“不行。他认不认是他的事,但他不能说你偷工减料,态度不端正,你明明写了。”从择善道,“你在这等着,我去找他。”
从择善头也不回,小跑进语文组办公室。
杜归远站在走廊上,一动不动地等。不知过了多久,他看见从择善从办公室退出来。从择善两手空空,得意地朝他走来。
“杜归远,岳建伟说你不用再抄了。”从择善拍了拍杜归远的肩,“恭喜你的手逃过一劫。”
杜归远注意到从择善的另一只手染上了脏污,因为捡了掉在地上的那张纸。
“下次别捡了,这么脏。”杜归远道。
从择善毫不在意:“我不嫌脏。倒是你,被冤枉的话要反击啊。”
杜归远:“嗯。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