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春始熟》幺幺冬似

16、其实在意（四）

　　三月初，实验高中高三年级在操场开百日誓师大会，高一高二跟着围观，今年的场面做得够足，电视台也带着专业设备来拍。他们的镜头对着主席台，锁定上台发言的校领导。

　　实验高中校长穿了身黑色西装，看着像售楼部部长。他发言时眉头紧锁，好像是业绩不好被领导劈头盖脸骂了一通。

　　今天太阳很晒，杜归远半闭着眼站在班级队伍末尾，听着前头喋喋不休的发言，努力不睡过去倒在地上。

　　“你，你，还有你，跟我过来，动作小点。”

　　杜归远睁开眼睛，见一个托着保温杯的老师正找他招手。这老师瞅着年纪不大，却穿得老气横秋，像是在压年龄。杜归远对这个老师没什么印象，心想他可能是教体育的。实验高中就高一时的体育课按课表走，后来都只是徒有其名，所有脸生的老师，都按体育老师处理。

　　“对就是你，什么场合啊你都睡得着啊。别睡了，跟我走。”

　　“老师，去哪儿啊？”杜归远忍不住问，他心想自己也没干什么出格的，就是眯了会。其余几个男生也跟着附和。

　　“上面在拍呢，航拍。”老师指了指天上。

　　“啊？”

　　“高三队伍不齐，拍出来不好看，主任让把空位补齐。”

　　杜归远：“那把高三的补齐，我们班不就缺人了吗？”

　　那老师没好气道：“你们高二又不是主角，缺就缺嘛。”

　　张坤听到动静，顺手往杜归远背上轻推了一把，“卢老师叫你你就赶紧去，废话那么多。”

　　于是杜归远被安排到了高三重点班的队伍里充数，班上的其他人也是哪里有空补哪里。杜归远站过去的时候台上换了人发言，是去年高考的年级第一，专门请过来激励学弟学妹的。

　　可能因为是大场面，这位学长的稿子经过了校方的“润色”，听起来跟校长主任他们都是一个调调。但台下的学生并不在意演讲的内容，因为学长有名下光环的加持，几乎是一站到台上，底下的学生就明显兴奋了起来，纷纷伸长了脖子想一睹学长的英姿。

　　杜归远往前面看了一眼，但很快失去了兴趣。他眼角瞥见到班级之间有几个拿相机的学生在拍照，穿着摄影部的马甲。

　　实验高中只有高一学生可以参加部门活动，摄影部就是为数不多可以加入的部门之一。小马甲拍完台上，转而把镜头对准台下的学生，跑前跑后找人拍照和采访。

　　杜归远视力好，隔着和煦的春风，捕捉到了几缕俏生生的卷发。那卷发上还压着一顶暗红色的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但杜归远还是看到了帽檐下正在大笑的眼，活泼又灵动，像一只猫。

　　她和同班穿梭在高三的队伍中间，在找愿意接受采访的学生。

　　杜归远站在高三方针的队尾，紧紧盯着她。

　　她终于觉出来自后方的目光，用手稍微调高了些帽檐，然后顺理成章地发现了聚焦在她身上的目光来自何处。

　　她对杜归远眨了下眼睛，然后钻进了由深蓝色校服汇聚成的海中，消失不见。直到台上人的发言进入了尾声，杜归远才又寻到了那顶暗红色棒球帽。

　　这次，棒球帽近在眼前。

　　“学长好，离高考还有最后一百天，对一百天后的自己有什么期待吗？”

　　她没有话筒，将手握成拳凑到杜归远的嘴边。

　　杜归远没有说话，只是垂眸盯着那个粉白的拳头。

　　拿相机的人见杜归远一言不发，有些尴尬地道：“学长，我们是校摄影部的，你愿意接受我们的采访吗？采访的内容和拍摄的照片将来都会做成纪念册。”

　　杜归远若有所思地看了眼从择善，后者笑意盈盈，在耐性地等。

　　“一百天后，希望自己能去到想去的地方吧。”

　　记者同学摸出随身带的小本子，潦草地记了一笔，“好的，祝学长心想事成！打扰了！”她用官方的祝福语回应完，转身欲走，却被身后的人拽了个趔趄。正巧一阵风刮过，堪堪吹落她头顶的棒球帽。

　　杜归远伸手帮忙压住了那顶将要随风而去的帽子，一脸认真地问：“你是不是忘了给我拍照啊，学妹？”

　　拿相机的同学一拍脑门：“啊对对对。学长，看镜头，我数三二一，你说耶耶耶。”他手忙脚乱对好焦，发现社员也入了框，赶紧提醒道，“哎，学长，你自己拍就好，不用跟我们社员合照。”

　　杜归远无所谓道：“你拍吧，我想这样拍。”

　　从择善：“拍吧拍吧。”

　　“那我数了哦。”那同学有觉出不对，“那个，学长，你的手不挪一下位置的嘛？你手现在搭在她脑袋上哎。”

　　“啊，不好意思。”杜归远挪开了手，然后在从择善脑袋上比了个耶。

　　三、二、一，时间在照片中定格，穿着校服的他和她在嘈杂拥挤的大会现场拥有了独属于他们的一方小天地。

　　这张照片最后并没有被收进毕业生的纪念册中，拍照的同学把它放进U盘里导给了从择善。作为回报，从择善请这位同学吃了一顿炸鸡汉堡。

　　“从择善，你既然认识他，知道他不是高三的，为什么还要采访他啊？”吃着汉堡的庞龙依旧不太理解。庞龙读高一，是摄影部的，他跟从择善是邻居，从小就认识。誓师大会纪律比较松，摄影部的人可以找同学协助，庞龙觉得有女生在，比较容易博得被采访人的好感，所以找了从择善。

　　从择善全程都很配合他，只是到了最后有了自己的想法，非要拉着他往队伍后面找人采。其实庞龙更想去主席台那边等着采访优秀毕业生，但从择善把他给说服了，从择善说优秀毕业生有电视台的人采访，轮不到他们。

　　现在想来，那些话虽然有一定可取之处，但想来更多的不过是女人的策略罢了。

　　从择善帮庞龙挤好番茄酱，“好玩嘛。”

　　“我懂了。”庞龙吸了口可乐，舒服地打了个饱隔，道，“你暗恋他。不过从择善，他这长相，不少人追的吧。”

　　从择善：“那说明我眼光够好。”

　　“你不跟他表白什么的吗？我觉得他对你也有点意思，我是男人，你信我，肯定有意思。”

　　“不了不了。”

　　“怂什么啊从择善。”

　　从择善：“我自制力不好，谈恋爱会耽误学习。更不想耽误他学习。”

　　庞龙点头，“也是，阿姨盯你学习盯那么紧。那你照片藏好了啊。话说，他学习很好吗？”

　　从择善：“应该不是特别好，勉强进自习室的程度。”

　　庞龙：“那你还是别招他了，他这学习还不如你呢，别将来你俩高考一块玩蛋。”

　　从择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