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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铃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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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时分,乔云梦又一次出现在谢清雪床前。
要不是这一回她身上没有带着血腥气,对方险些要以为,自己是读档重来了。
感受到对方的指腹摩挲在自己的脸颊上,谢清雪牙根微微咬紧。
她不禁怀疑,乔云梦中的究竟是不是蜃蛇蛇毒。
否则,自己为何非但没有感到丝毫来自她的爱意,却是浓浓的恶意,像墨汁,像乌云,如影随形……
“师尊既然醒了,为何不肯睁开眼看弟子?”少女嗓音清脆,像春日冰雪融化的溪水叮咚。
若非见识过她的真面目,只怕谢清雪也会以为——这般声音动人的女子,莫说是半夜不请而入,便是拿刀尖抵在她的脖子上,也绝无害人之心。
谢清雪睁开眼,语气冷冷的:“你又来做什么?”
乔云梦那双水润双眼眨了眨,眸中满是无辜之色:“自然是有些事情,想向师尊问个清楚。”
“你问便是。”问完了,最好趁早滚蛋。
“师尊白日里在炼丹殿那般待我,真是叫弟子好生伤心。”乔云梦偏过头,“弟子夜不能寐,不过是想来见一见师尊,问清楚究竟是在何处得罪了您。”
谢清雪一口气噎在喉咙里,叫她险些透不过来气来。
谢清雪从未见过这样的无耻之人。
她就像当真记不得自己做过的龌龊事,眸光清澈,一脸虚心求教的表情。
只是下意识勾起的唇角,暴|露了她居高临下的戏弄之意。
“你……”饶是泥人也有三分脾性,谢清雪再也忍不住了,“乔云梦,你到底还要不要脸?”
动怒之际,她不复平时维持的清冷姿态,眸中充斥着火光和厌恶之色。
殊不知乔云梦等的便是这一刻——比起高高在上,时刻端着长老架子的师尊,她更喜欢谢清雪这般张牙舞爪的样子。
真是有趣极了。
宁晚追活了数千年,早已对万事万物感到乏味厌倦,看山是青,看水是绿,山水天地皆落入她眼中,便是一框沉闷的灰。
而谢清雪便是这灰色中,陡然飞出来的一抹斑斓蝴蝶。
叫人忍不住想伸手逗弄一下。
宁晚追微微一笑,从袖中取出一样东西来。
那东西圆滚滚的,在她雪白掌心闪着银光,发出叮铃脆响。
谢清雪下意识一瞧,便愣住了:“这护花铃……怎么会在你手中?”
这分明是她送给另外两名弟子的拜师礼才对。
“自然是齐师姐心善,不忍心见我被师尊冷落,白日里将此物赠与我,便当做是安慰。”
乔云梦俯下身来,那双茶色眼瞳中,隐隐浮现出旋涡,看上去像是倒在沙漠中的人,见到的最后一场暴风雪。
她长指把玩着那枚护花铃,慢悠悠开口:“齐师姐一片好心,弟子本不该辜负,只是此物终究归师尊所有,不如还是将它物归原主好了。”
下一秒,她低下头去。
“不……”谢清雪下意识要躲,可脚踝已叫人隔着被子轻而易举地握住。
伴随她挣扎的动作,锦被下露出她雪白的右足,以及沿着踝骨向上,一截纤细的小腿。
紧接着,谢清雪感受到脚踝处传来一阵冰冷。
乔云梦用一条细细的银链,将护花铃系在了她的脚踝间。
谢清雪又羞又气——她又不是什么小猫小狗,为什么还要戴铃铛?
到了这时候,她连表面的和谐也不愿再与乔云梦维持,下意识便是一脚蹬过去:“你……滚出去!”
可惜这一脚非但没能踹成,却叫乔云梦的掌心握得更紧。
“师尊昨夜也是这般说的,可最后不还是亲自喂弟子喝粥。”她道,“弟子既然赠了师尊这样的好东西,不知今夜……师尊又该拿出什么谢礼来?”
她不提昨夜的事倒还好,一提起来,谢清雪便羞得浑身开始发烫。
况且……刚才不是还说这东西是物归原主,怎么又成她赠的了?
谢清雪阖上双眼,不欲再理会乔云梦。
可对方又怎会轻易放过她。
“有了——”乔云梦语气中难掩兴奋,“不如师尊便为弟子跳一支舞,可好?”
谢清雪气得浑身都在微微颤抖。
“只是一支舞而已,师尊若是不愿的话……”
话音顿了顿。
谢清雪身形一僵,想起她折磨和羞辱自己的那些手段。
“我跳——”这两个字,谢清雪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尽管知道这是在游戏中,乔云梦也不过是一串冰冷的数字而已,可谢清雪还是头回生出了将一个游戏人物撕碎的冲动。
可是她不能。
不是她做不到,而是这不在她的工作范畴中。
谢清雪定了定神,她坐起身,顺势从乔云梦掌中抽|出右足,走下了床榻。
只迈出半步,她便明白了乔云梦让自己跳舞的用意——
在这寂静的夜中,裙摆下的银铃发出清脆声响,声音显得格外的暧昧不清。
谢清雪听见,乔云梦似发出一道轻笑声。
她竭力无视身后肆无忌惮打量的目光,缓缓抬起了手——
游戏里的谢清雪不会跳舞,游戏外的谢清雪更没学过舞蹈,只不过她先前测试过大大小小的游戏,恰好也扮演过舞女的角色,跳舞算得上是自带的技能点。
本不想在乔云梦面前跳得太卖力,奈何肢体记忆已经形成,就算没有丝弦笙箫奏乐,她的动作依旧是行云流水,舞姿浑然天成。
乔云梦随手点起床头一盏绢灯,更照得美人腰身款款,清冷之中,却又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韵味。
伴随着谢清雪动作之际,铃铛有一下没一下的响声,更勾得人喉咙处似在发痒。
乔云梦一抬手,从乾坤袋中取出玉壶撑着葡萄酒,和一只夜光杯。
待谢清雪一舞结束,转身瞧见的,便是她斜倚在床上,手肘撑着床板,另一只手端起酒杯,浅浅饮上一口。
酒香弥漫在这方寸之间。
乔云梦开口:“师尊的舞姿,果真是了得,只怕连风月楼的花魁都不及您的风采。”
风月楼,乃是在妖魔两界最出名的一座花楼,乔云梦此话,分明是在拿自己和那些妓子相比较。
谢清雪心头顿时生出火气,她想也不想,便反唇相讥:
“看来你对这种地方,必定是熟悉得很了,只可惜……风月楼的姑娘,接待的都是男客,怕是你便有再多银子也花不出去。”
她这番话说出口,本已做好了惹恼乔云梦的准备。谁知对方非但不恼,却是目光直勾勾看过来,唇角浮起一丝似笑非笑。
谢清雪冷眼扫过,没有问乔云梦在笑些什么,而是直接无视她,转身就要离去。
惹不起,她总归是躲得起的。
然而,不等她走出几步,腰身便又被一道藤蔓缠紧。
床榻间的乔云梦用力一拉,谢清雪便向后跌去,摔到了床上。
乔云梦顶着那张精致乖巧的脸,就这样欺身罩过来:“弟子不过是随口一说,师尊又何必生气。这话师尊若不爱听,往后我再也不说便是。”
见谢清雪冷着一张脸不语,她又在抬手杯中斟满葡萄酒,递到她唇边:“师尊方才辛苦了,该喝一杯酒缓一缓才是。”
“我不……”话未说完,酒杯却已凑到她的唇边,倾倒了过来。
“咳咳……”谢清雪很少饮酒,她冷不丁被呛红了脸,眼睛也泛出泪花来,却依旧恨恨地盯着乔云梦。
乔云梦动作一顿,并未料到她竟当真不会饮酒。
她出身烛龙一族,族人皆是酒池肉林的放纵之辈,她便默认天底下人皆是这般。
不成想谢清雪竟叫这小小一口葡萄酒,呛得不成样,她在她怀中,一面咳着一面低骂:“乔云梦,你……你这个该遭天谴的小畜生……”
乔云梦心底的那丝怜惜,顿时烟消云散。
天谴两个字,似是勾起了她极为不悦的回忆:“是吗,那像师尊这般,在畜生怀里求饶的,又算什么呢,嗯?”
说罢,像是为了印证自己说的话,她端起玉壶。
壶中酒液泼出冰冷的葡萄红,谢清雪瑟缩了下。
可乔云梦另一手便扣在她腰间,叫她无处可躲,只能似一朵被暴雨浇透了的花儿,颤巍巍地绽放在枝头。
乔云梦避开谢清雪的双唇,舌齿却肆意掠过她的颈间每一寸肌肤,细细品尝美酒的滋味。
仿佛这样,就能够证明,所谓蜃蛇蛇毒,对自己而言不过是虚设。
而谢清雪,也只不过是她无聊消遣时的玩物罢了。
她会很小心的,至少在玩腻之前,不会折碎这只彩蝶的羽翼。
……
真正的玩家进入游戏后,系统是会自动缩短时间跳过的非关键剧情,也可以选择自动退出。
但谢清雪不能。
这是她的工作。
所以她只能硬生生捱着,待到乔云梦自觉给她的教训够了,唇瓣离开她的肌肤。
此时的谢清雪,已是浑身无力,甚至连眼睛都睁不开,她只是勉强勾起手指,施展了一个净身诀,让身上不再那么黏糊糊地难受。
随后,便连同在一张床上的乔云梦也顾不得,昏沉沉睡过去。
她并不知晓,在自己醉过去之后,乔云梦却并未眠,而是目光落到她的脸庞,指尖不由自主抚上她的唇瓣。
旋即,却又触电般收回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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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云梦似乎从半夜到谢清雪屋子里来这件事上,得到了某种难以言喻的乐趣。
接连三个晚上,她都宿在谢清雪房中。
第一夜,是要谢清雪给她煮粥喂粥,第二夜,是逼着谢清雪跳舞,到了第三个晚上,虽说没做什么过分的事,但也算不上规矩。
终于,谢清雪熬到了游戏结束的那一刻。
退出《烛梦》后,谢清雪先是在游戏椅上瘫坐了小半会儿,才取下耳机和眼镜。
站起身后,她不知察觉到什么,低低地骂了声,便起身走进卧室,换了干净的贴身衣物。
做完这一切,谢清雪心绪逐渐平静下来,看到落地窗外已是天黑,她换了双拖鞋,拿起钥匙出门觅食。
正走到电梯口,“叮”一声响,门开了。
四目相对,先是宁晚追走出来,对着她温和地笑了下:“谢小姐要去吃饭?”
“嗯……”这一开口,谢清雪便分辨出她当下的人格,不由松了口气。
见她一身正式西装,肩上又背着个黑色托特包,谢清雪问:“宁总才刚从公司回来?”
“嗯。”宁晚追点头,“谢小姐也是刚工作结束吧?”
谢清雪没有否认。
短暂的交谈过后,两人一个走进电梯,一个朝家门口的方向走去。
谢清雪按下了关门键,她并未瞧见,宁晚追眼底一闪而过的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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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晚追走进房间,随手反锁上身后的门,径直走进书房中,才从包里取出笔记本电脑。
她打开电脑屏幕,指尖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击着。
黑色的屏幕背景上,一连串代码正在飞速运行着,昏暗中闪烁着幽蓝的光,照在她白皙的脸上。
“用不着你提醒,我当然知道这样做不道德。”宁晚追蓦地开口,似自言自语,“但并不影响我去做这件事。”
她轻呵:“毕竟,身为这具身体的主人,我有权清楚无误地知道,你究竟是从哪里来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