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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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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惯了京城皇府的巍峨,即使坐落在小巷,同样威严的侯府,初次来到江南小院便被其精致惊艳。
这就是母亲自有长大的地方吗?
尹朝国土富足,引得外寇虎视眈眈,故而自建朝以来重武轻文,重农轻商,作为商贾之家,能有这几进几出的院落,全仰仗苏家出了苏章士这么个大将军。
越往里走,苏臻越察觉到几分熟悉,江南小调风格类似,她却从未接触过,仔细探究后方觉在母亲院中见过。竹子在南方暖和的天气中长得旺盛,郁郁葱葱成一片竹林,而在京城它们只有拇指粗细;还有那墙头的爬山虎,盖住了正片白墙黑瓦,这个季节京城的草色已黄,半挂不挂的耷拉在枝桠上。
想来母亲也十分怀念这里吧。
苏臻的到来让所有人十分欢喜,管家刚进院子就迫不急的地喊:“老太爷,老爷,表小姐回来了。”
堂屋传来脚步声,几个陌生的面孔神色激动,急急从房内走了出来,为首的男子年纪有些大,满头白发,形容消瘦,被另一个略显富态的中年男人搀扶着。
是外祖与舅舅。
初次相见,许多话困在嘴巴不知该先说哪一件,外祖双目微微泛红,颤颤巍巍将手伸过来,仿佛在试探眼前人是否真实。
虽从未见过,血浓于水的亲情一眼就能感觉的到,苏臻上前握住老人的手,只见他双目泛红,原本略带浑浊的双眼此刻干净透彻,一点一点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少女。
又或者,透着岁月看另外一个人。
“站在这儿做什么?”一位模样富态的妇人大笑道:“臻儿这一路来想必十分辛苦,饭菜早已备好,进去先吃饭吧。”
瞧衣着配饰,应当是舅母。
舅母身后还站了几位年轻人,是苏家的两位少爷与小姐,洋洋散散的在院中站了一堆,看着就温馨热闹。也是,像他们镇北候府那般冷清的院落,放眼整个尹朝又能见着几个。
外祖这会儿才从激动之情中缓解开来,道:“我让下人准备了许多你爱吃的菜,漠北那地方荒凉,这些年苦着你了,这次回来可要多待段日子。”
舅舅愣了一下,转而笑道:“爹您忘了?这是臻儿,不是我阿姐。”
苏臻眨眨眼,试图从两人的对话中听出什么,有关于母亲,她从未听说过的那些事。
外祖轻哼一声:“我自然知道,臻儿是你阿姐的女儿,口味与母亲相似又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是吧臻儿。”说罢,笑眯眯的牵起苏臻的手。
苏臻虽不喜旁人触碰,但面对眼前的老人,拒绝的话说不出口,满含善意的接触似乎并不难以接受。
舅舅笑道:“扬州的东西比不得京城,也不知道臻儿吃不吃的惯。”
外祖又道:“你还没老怎么就糊涂了,我们扬州的姑娘回了家,哪儿有不习惯的道理。”外祖似乎对舅舅颇有微词,对方几乎说一句话他便反驳一句。
舅舅脸上有些许尴尬,外祖停了嘴,换了个话题又道:“臻儿,这儿就是你的家,缺什么少什么只管知会,切莫客气。”
苏臻轻笑回答:“好。”
外祖说完这话,舅舅舅母脸上的颜色才好一些。
落了座,桌上摆满了好菜,都是京中漠北不常见的菜色。
外祖夹了一块鱼肉放在苏臻碗里,道:“你母亲在扬州时最爱吃鱼,可惜漠北那地方——唉,罢了罢了,不提了。”
这段话似乎让舅舅十分不适,他瞪大眼睛看向外祖,手中的筷子都顿在半空。
舅母哈哈笑道:“爹,姐夫贵为侯爷,怎么会缺几条鱼,您就别想那么多了。”
苏臻垂首,道:“漠北虽然荒凉,但也有天池水产,虽比不得扬州富饶,也不缺这些。”
外祖这才点点头,眼睛里依旧盛满心疼。
舅母夹了一片蜜藕放在苏臻碗里,道:“这是我们扬州特色,京城恐是没有,快尝尝味道如何。”
外祖似乎还想说什么,大少爷从桌上拿起一只螃蟹:“表妹不会剥螃蟹吧,我帮你剥,来人,给我拿一只干净的盘子。”
听到这番话,外祖微皱的眉头才渐渐舒展,过了一会儿才道:“这几日让昭儿带你四处逛逛,扬州别的不多,美景倒是不少,这次可要好好逛逛。”
座上一身橘色衫裙的少女被点到,她连忙放下筷子回应:“您放心,我一定照顾好姐姐。”
外祖十分满意,哈哈笑道:“好。”
舅母也道:“这几日跟你姐姐好好学学,小姑娘家家成天风风火火,瞧你姐姐多端庄。”
被批评了一顿的昭儿哼一声皱起鼻子,又不敢说什么,只能垂头吃饭。
舅母又指着她道:“瞧瞧,这才说了一句又生气了,还是我们臻儿懂事。”
外祖摆摆手:“你说她做什么,她才多大年纪。”
“爹,”舅母笑道:“您可不能再惯着她,过不了多久就该嫁人了,到婆家还这副样子是要被人笑到大牙的。”
一阵哄笑,饭桌上的氛围这会儿才热闹些。
比起京城的波涛暗涌,扬州小小院落的餐桌上也无想象中那般太平。原本急切想要见到的心情慢慢趋于平静,苏臻向来敏锐,看得起,其中有她不知道的故事在。
天色早在进门时渐渐灰暗,用完晚膳夜色已深,苏臻借口路途辛苦回房休息,舅母向舅舅使了个颜色,热情的将人亲自送到房间。
路上随便聊了几句,舅母道:“臻儿,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但我与你母亲自幼相识,自小便将她当姐姐看待,如今我又嫁到苏家,更是亲如一家,如今她不在了,我自该担起照顾你的责任,在这儿你无需生分,若是缺什么少什么自管跟舅母说,这儿就是你的家。”
若没有饭桌上那一遭,苏臻或许会很感动,此刻她轻描淡写道:“臻儿知道。”
“你呀就是太懂事,还好我们苏家的男人忠贞,若侯爷娶了继室,镇北候府哪儿还有你的位置。”舅母叹息道:“你莫要怪我多嘴,舅母是心疼你才说这种话,如今你也该为自己多想想,母族没有嫡亲的哥哥该如何是好,镇北候世子的位置多少人眼红呢。”
苏臻垂下眼眸,并未回答。
见她情绪不佳,舅母便不再多说什么,道:“路上辛苦,想必你也累了,早点休息吧。”
“是。”
看着妇人越来越远的背影,苏臻脸色渐渐冰冷,虽说她对这一家并无太多感情,借口给外祖庆生来到扬州,也不过为了完成自己的计划。可当看明白他们的图谋,心不免冷了下来。
无论如何也是母亲的母族,二十年未见,他们却只想着镇北候世子的位置。
房间里跪着个陌生男人,男人三十出头的年纪,身形瘦小,穿着一袭夜行衣在如此夜色中并无多少存在感。
苏臻好似没见着那人,径直越过坐在梳妆台前,待将发髻珠钗一一取下后才道:“扬州发生了什么。”
那男人道:“贤王妃失踪了。”
苏臻并未说话,一旁的花枝小声道:“说完。”
“上月下旬贤王妃去外城寺庙礼佛,进了佛堂好几个时辰都未曾出来,春雪起了疑心进去看才晓得王妃失踪了。”
苏臻脸色渐冷,道:“什么人做的,可查到了?”
男人擦了擦汗:“并无,但可以确定这件事跟皇室无关。”
苏臻冷笑一声:“自然无关,贤王妃失踪一事若传出去打的是皇家的脸,说点有用的东西。”
“这……”男人顿时慌了,他们受命守好贤王妃,如今不仅人丢了,连什么人做的都搞不清楚。
苏臻指尖轻叩桌面,看着那人道:“你来扬州几年了?”
“一……一年。”
“一年就将所有东西忘光了?”苏臻皱眉道:“先不说过去几个时辰才发现贤王妃失踪,上月下旬的事,为何至今未查到何人所为,而且,为何不告诉我。”
“……主子远在京城,属下担心扰乱您的计划。”
“如此就不会了吗?!”
男人忙磕了好几个头,道:“属下知罪,还请主子责罚。”
“罪一,未及时通报于我;罪二,行为怠慢;罪三,做事愚蠢。自己去领罚吧,若贤王妃不能安然无恙的回来,她受的什么苦,你便受什么。”
“是!”
“另外,”苏臻顿了顿,道:“靖王今日到了扬州,我猜他也是为贤王妃失踪一事而来,做事小心些,莫要露了马脚。”
“是!”
“去吧,我累了。”
“是!”说完,男人这才松了一口气,连忙顺着窗户离开,几息之间,夜色下便寻不到他的身影。
虽说困了,苏臻却未休息,而是来到窗前,看着那一轮弯月叹息。
她原本觉得扬州会与京城不同,那个充斥着阴谋阳谋的地方压得人喘不过来气,前一刻她家是尹朝唯一外姓侯,下一刻为何全凭皇宫里那位的心情,他们眼里的尊贵,在苏臻眼里不过是海上行舟,一不小心,便会葬身大海之中,尸骨不留。
如今看来,扬州这片祥和之下的暗流并不比京城少,她才进门几个时辰?舅母话里话外便谋算着镇北候世子,连一刻都等不及么?
花枝见她站在窗前对月叹息,问道:“小姐可是担忧贤王妃的事?”
苏臻摇头,道:“那些人有所图谋,还不敢伤害王妃。”
“哦。”花枝跟在苏臻身后戳着手指,犹豫了好大一会儿才道:“小姐,我有件事一直想不明白。”
“为何?”
花枝深呼一口气,道:“靖王殿下明明比贤王更优秀,小姐为何不选他?”
苏臻惊讶回头,好似没听懂般问:“你说什么?”
花枝掰着指头细数:“靖王殿下骁勇善战,在军中风评优良,回京之后也未曾以此骄傲,面对陛下的轻视怠慢也从未说过什么。而贤王殿下毫无出彩之处,顶多比七殿下好一些,不是个玩物丧志之人,实在是……”
“够了,”苏臻冷下脸:“该怎么决断我自有思量,这样的话我不想再听到。”
花枝连忙应道:“是。”不敢再提此事。
主子的决断他们这些做属下的确实不该干涉,可她好奇啊,毕竟贤王与靖王的差距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若靖王还在西域也就罢了,如今他回了京城,比远在扬州的贤王好不止百倍,她实在想不明白。
见苏臻生气,花枝不敢再多话,只能小心伺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