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降》司青子

6、教训

　　叶莛霜没有按照他们所说的远离林暮。
　　每当林暮用那双黝黑的双眼专注看着她时，用消瘦的双手握着笔给她讲题时，对她局促又羞涩地浅浅一笑时，叶莛霜就心软。

　　她偶尔会从书本里发现纸条。
　　一些警告她的话。

　　…

　　叶莛霜也成了他们针对的对象。

　　此时她还并没有意识到校园暴力的可怕，这个词语对她来说过于抽象。
　　那些发生在林暮身上的事，叶莛霜都经历了一遍。

　　叶莛霜中午吃完饭回来，就看到自己的课桌被水洒了一大片，课本、作业本许多都湿了。
　　凳子也是湿的。
　　林暮正在那用纸擦着水。

　　看到她过来，林暮慌乱担忧地看着她。
　　“你先等会，我帮你擦干。”
　　叶莛霜心里惴惴不安，她隐约预感到还有更严重的事情发生。
　　沉默着没说话。

　　“你还好吧。”林暮小心翼翼地问，“是不是因为我，你才……”
　　叶莛霜知道什么意思，摇了摇头。

　　林暮把叶莛霜的湿掉的书抖开放到窗台上晾干。把桌子仔仔细细的擦拭了一遍，确定没有水后，把自己的书放到叶莛霜桌子上。
　　“你先用我的书。”

　　听说心情不好的时候，可以吃甜食，能够缓解郁闷，使心情愉悦。
　　叶莛霜垂着眼，一声不吭的。

　　“你以后，可以离我远点的。”林暮出声说，嘴唇抿的紧紧的。
　　靠近自己的人总是没有好下场。

　　叶莛霜突然说:“我想吃甜的东西。”
　　林暮一脸错愕，没反应过来。
　　“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想吃点甜的东西。”

　　几乎立刻就明白。
　　“好，好……那，我去给你买。”林暮磕磕巴巴地说。
　　出教室的时候走的太着急还被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真傻一个人。
　　叶莛霜勾了勾嘴角。

　　林暮这是第二次来学校的超市。
　　第一次进来买笔的时候，看到价格就放弃了，再也没来过。

　　林暮手伸口袋里找校园卡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出来太匆忙，忘了拿。
　　口袋里只有两块钱零钱。
　　真是太蠢了。
　　自己真是什么事都办不好。
　　他咬紧嘴唇。

　　面包太贵。巧克力太贵。酸奶太贵。
　　这些价格让他死心。
　　还有什么甜的东西？
　　林暮着急地找着。
　　他出来很久了，他怕叶莛霜等心急。

　　突然，他看到了货架上的旺仔牛奶糖。
　　一小包一块钱。
　　他拿了两包。
　　付完钱后就飞快地跑回教室。

　　“你这么着急干嘛。”看着他火急火燎地回来，叶莛霜问。
　　林暮把糖放在她桌上。
　　跑的急，他这会额头上一层薄汗。
　　“想早点给你。”
　　想早点让你心情变好。

　　叶莛霜撕包装的动作一顿。
　　“给，也分你几个糖。”叶莛霜拿了几个放在林暮面前。
　　她自己也拿出一颗糖放进嘴里。
　　奶香味在唇间蔓延开来。
　　“谢谢你啊，心情好多了。”

　　林暮看着叶莛霜开心起来，也忍不住扬起嘴角。
　　剥开一颗糖放进嘴里。
　　确实很甜。

　　两人这幅和谐有爱的画面被人看在眼里。

　　叶莛霜没想到放学又被陈逸轩那群人堵了。
　　“嗨～新同学。”陈逸轩嬉皮笑脸地笑着打招呼。

　　叶莛霜不理睬，从他们旁边绕过去。
　　“想跑吗你？”那天那个黑衣女生一把扯住叶莛霜的胳膊，“让你在那假惺惺地做好人，今天我们就给你点教训！”

　　他们粗鲁地拖着叶莛霜。
　　叶莛霜这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这群人的恶意。
　　叶莛霜挣扎着呼喊:“放开我！你们这是违规的！”
　　“违规？笑死我了哈哈哈哈。”

　　“救命啊，有没有人帮帮我！”叶莛霜向路过的同学求救。

　　这会放学，不时有人经过。
　　可是却没有一个人出手制止。
　　要么假装没看到，要么害怕地望一眼便匆匆离开。
　　这群人平常在学校就横行霸道，没人想要招惹是非。

　　乔心玉背着书包从教学楼出来了。
　　“心玉！”叶莛霜仿佛看到了一丝希望。

　　乔心玉听到了她的声音，往这边看了几眼。
　　一群人凶神恶煞的，很不好惹。

　　“心玉，你去找老师！你帮我把老师叫来！”
　　“识相的就滚远点！”
　　陈逸轩这一嗓子把乔心玉吓一跳，手紧紧地握着书包带子。

　　招惹这群人没什么好下场的。
　　纠结许久，乔心玉还是低着头飞快走了。
　　不敢看叶莛霜。

　　叶莛霜死死地盯着乔心玉离开的背影。
　　心里彻底绝望了。

　　“你看会有人帮你吗。”陈逸轩得意地看着叶莛霜，对大家害怕他的行为十分满意。

　　叶莛霜心里痛恨着这些不管不顾的人。
　　也恨着自己。
　　暴力发生时，我们都是旁观者。
　　她自己也是这样。
　　林暮被打时，她也没有勇气制止。

　　叶莛霜被他们拖进了男厕所。
　　几个人按着叶莛霜不让她动弹，叶莛霜不停挣扎着，抬脚踹了那个女生一脚。

　　“啪——”响亮的一巴掌。
　　“你找死是不是啊？！竟然敢踹我！”

　　叶莛霜被这一巴掌打的晕头转向。
　　从小到大就没被人打过，这会脑袋瞬间蒙了。

　　“婷姐，来，给她一点教训。”一个人把厕所里的一个盆递给这个女生。
　　这是洗拖把用的盆，脏兮兮的。

　　李婷接过盆，接了满满一盆凉水。
　　“把她的外套脱了。”
　　旁边的人去扯叶莛霜的衣服。

　　“滚！你们滚远点！别碰我！”叶莛霜无助地喊着。
　　衣服还是被扯了下来。
　　李婷端起盆朝着叶莛霜泼了上去。

　　冷。
　　叶莛霜此刻只有这一个感受。

　　叶莛霜身体颤栗着。
　　这么冷的冬天，被泼一盆冷水。叶莛霜觉得自己的四肢都失去了知觉。
　　水滴滴答答地从头发上、脸上滑落，混杂着眼泪。

　　为什么能有人坏成这样。
　　叶莛霜不理解。

　　“怎么样，还敢和我们作对吗？”陈逸轩用手挑起叶莛霜的下巴。
　　“别碰我！”叶莛霜嘶哑着嗓子喊，甩头的动作把一些水溅到了陈逸轩和旁边人的身上。

　　“我去！神经病吧，把我衣服都弄脏了。”
　　陈逸轩恼怒，又抬手甩了她几个巴掌。

　　何曾有过这种遭遇，叶莛霜眼泪流个不停，抑制不住。
　　正当他们要进行下一步动作时，厕所门被人推开了。

　　“你们做什么呢！”一道男声呵斥道。
　　是赵磊。

　　“赵磊，你就别管了，我们就教育教育这个小妮子。”陈逸轩还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
　　叶莛霜摇头，求助地看向赵磊。

　　“我已经叫老师了，你们不想被处分的话就赶紧走。万一老师告诉了你爸妈，你回家可少不了一顿骂。”赵磊并不退让。
　　“你怎么也多管闲事。”

　　在这些坏学生眼中，老师和家长没那么可怕，却又具有某种压迫性。
　　陈逸轩不满又埋怨地看眼赵磊，又回头看眼叶莛霜。
　　最后这群人骂骂咧咧地走了。

　　赵磊捡起外套走到叶莛霜身边:“穿上衣服吧，这么冷的天。”
　　没了那些人，叶莛霜瞬间哭出了声。
　　脸上还有着显眼的巴掌印，眼睛红红的，水和泪水交杂着，看起来可怜兮兮的，惹人怜爱。

　　赵磊轻轻地虚抱住叶莛霜，宽慰地拍着她的后背。
　　“好了好了，没事了。”

　　趴在他身上哭了一会后，叶莛霜情绪稳定了一些。
　　意识到自己和赵磊的动作有点过于亲密了，她连忙起身。

　　“不是说告诉老师了吗，怎么还没来。”声音里还带着一些哭腔。
　　“我吓唬他们的。”

　　叶莛霜恨恨地说:“那我现在去告诉老师！”
　　赵磊拉住她:“没用的。他们被骂也不会悔改，最多被停课。然后他们只会破罐子破摔，报复的更加疯狂。”

　　“你也说告诉老师没用！那你说告诉谁有用？”叶莛霜情绪又激动起来，哭着嘶喊着，“对对，可以告诉警察！我要去报警，我要去报警……”
　　说着便往外冲。

　　赵磊追上去:“叶莛霜，你冷静点。”
　　“我很冷静！”

　　“报警结果不也是一样的吗。被罚款，被拘留，最后他们还是和没事人一样被放出来。”
　　“那你说怎么办？我就活该被他们这样欺负吗？我做错什么了，凭什么遭受这些！”

　　说着说着，叶莛霜抱着腿蹲在地上哭着。
　　赵磊叹了口气，也蹲在叶莛霜身边。
　　“你顺着他们，就不会找你麻烦了。”

　　顺着他们？就是要远离林暮的意思吗。
　　可林暮又做错了什么呢。
　　仅仅是看一个人不顺眼，就要这样肆意欺负捉弄他，连靠近的人也要被一并连累。

　　怎么能有这么可恨的人。
　　怎么会有这么不公的世道。
　　叶莛霜哭的更难受了。

　　赵磊安慰了一会后，叶莛霜情绪逐渐平复下来。
　　“……我得回家了。”
　　“我陪你回去。”
　　叶莛霜点点头，她此时确实希望有人能陪陪她。

　　-

　　回到家里，叶莛霜小心翼翼地打开家门，确定没有人在客厅后，飞快地冲到房间拿了一些干净的衣服，又飞快地冲到浴室。
　　她不想让自己这幅模样被家人看到。

　　哗啦啦的洗澡水声响起。
　　“叶莛霜？你在洗澡吗。”叶莛寒出来问。
　　“对，我在里面呢。”

　　“今天怎么洗的这么早。”
　　“下午上体育课跑了一身汗，难受，想着早点洗一下。”
　　“行吧。”

　　听不见叶莛寒的动静后，叶莛霜松了口气。
　　被热水冲洗着，她感觉到自己的体温在慢慢回升。

　　今天这件事让叶莛霜受到不小惊吓，前所未有的经历冲击着她的三观。
　　今天的经历一直挥之不去地出现在脑海里。

　　人人都害怕校园暴力，人人都控诉校园暴力，人人都反对校园暴力，可并不是人人都真正感同身受过校园暴力。
　　可只有真正体验过，才知道它对人的伤害。

　　肉.体的痛苦，精神的折磨。
　　侵蚀着人的灵魂，磨灭着人的纯真。

　　这个世界需要勇敢者，可惜我们都是胆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