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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六十 ...

  •   此刻有熟悉的感觉瞬间将泽北包围,他以为自己和平时一样表现出的是不解与疑惑,可是从深津前辈的眼神中他读到了自己的表情。就像当初在球场上,队友第一次把球扔给他便回身不放弃了与他交流的感觉,他们说着“反正都不会有什么区别”,然后放弃了和他站在一起。
      哦,我又变成一个人了。
      他恍然大悟,于是便埋头对付起碗里的米饭。泽北真的以为这里会不一样,至少他以为山王工业和他的中学是不同的,他也以为堂本监督承诺的都是真的,当监督说出“你会在这里见到新的世界”时,他是相信的。再加上入学至今一切都没有出过任何问题,他确实每天都在训练中给自己寻找新的冒险。
      比如说,今天绝对不能再被深津学长三球就看穿,远投一定要比松本学长进得多,篮下不要再被河田学长的假动作骗到。再比如说,一定要再找到一种新的得分模式,超过向井队长和三年级们的默契。
      这几个月来,他感受到的所有快乐都真实得要命,在洛杉矶输了十几场又如何,只要每天起床,他知道自己又能体会到关于篮球的新一面,这就完全足够了。哪怕那群老美高中生嘲笑自己奇怪的投篮姿势,他也会以一副“能进球就是好投篮”的表情回应对方,压根不会觉得有什么可沮丧的。
      只不过在这个当下他脑海里不断回响的——我想离开这里,我坐不住了,我快无法呼吸了。
      泽北想自己大概忘记咀嚼了,一股脑儿将所有的食物塞进嘴里,然后在腮帮子就快炸开的时候,用力地咽下去,重复着这样吃饭的步骤,胃部撕扯的酸疼感代替了这个处境带给他的不安,他饮下杯子里全部的水,站起身来头也不回离开了餐厅。
      一之仓下意识放下筷子,想去看看发生了什么,深津刚做了一个摇头的动作,同一时间他也被堂姐拍了拍手背,她把筷子放回他手里,转头又夹起碗里的土豆咬了一口,这桌上剩下的几个人都在沉默。

      在泽北荣治短暂的十六年人生中,他很少有迷茫的情绪,就好像从一开始他就已经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只要按照那条路去走就可以。
      来到这世界上第八个月的时候,他收到了第一份礼物,那是一颗篮球,他经常被爸爸放在球上滚来滚去,一个不注意翻身滚到地上,他便开始放声大哭。
      在四岁生日到来之前,他不仅开始大声用“哲治”称呼爸爸,也在只有几叠大小的房间里学会了熟练运球,灵巧而敏捷的小个子总能从哲治的身侧躲过防守。
      而就在他满四周岁的那天,泽北哲治带他到露天球场打了第一场一对一斗牛,他摔得灰头土脸,没有把任何一球扔进篮筐里,也在那一天,哲治宣布卖掉市区的房子,举家搬到郊区,并在一户建的后院筹钱建了一个篮球场,父子间漫长的对战便拉开了帷幕。
      升入中学前,泽北在这个世界上最想要翻过的大山名为“哲治”,不是少年俱乐部的伙伴,不是当地中学的学长们。
      一日的傍晚,他和往常一样笑着从右侧突入,竭力反应却仍没有追上的哲治被甩在了身后,抬手将球扔进球框里,泽北愣住了几秒,他把落下的篮球抱在怀里,似乎不敢相信刚刚自己做到了什么,父子安静地对视着,春日里连风声都那样轻悄悄。
      继而便是一声欢呼,他们同时高喊出声:“太棒了!”
      从这一刻开始,泽北荣治第一次抬起头,看到了更多的山,那便是哲治说的“一辈子”。
      实际上中学一年级就被监督编进首发名单这件事对泽北来说并不值得欣喜,他甚至觉得因此对自己恶语相向的学长们都不算讨厌,最令他反胃的是被扔下的篮球,他们在全国赛场上扔下了手里的球,也在那时候扔掉了作为的队友的泽北。
      如果小时候的泽北没有在《周刊篮球》的封面上看到“最强山王”四个字,也没有在内页看到“王者海南”的称号,如果关于未来的图景里没有足够多的“高山”,他想自己会在球队又一次在中学联赛中被淘汰的时候,忘记篮球的乐趣,而胜利其实只在这之中占据了相当小的一个部分。

      姗姗来迟的堂本五郎没有在餐厅里见到泽北,却注意到深津那张桌子唯独空了一个中间的座位,看到三年生的那副全无士气的模样,他对球队里现在正在发生什么一清二楚,但出于对冠军本位的思维,他不会去安抚失落的高年级,又出于对泽北哲治的尊重,他也不会对泽北说教。
      被美国高中生打到失去希望的队员是大多数,因此就认为日本已经不是值得大展拳脚的场所的人只有一个人,最后一天离开,站在机场安检口的里侧,泽北看向外面,那是一种归属感。堂本和哲治都知道这一天总会到来的,只是现在对他来说还太早了。
      在每个人种种复杂的情绪交织中,山王迎来了平成以来的第三次全国大赛决赛,当天深夜《周刊篮球》新一期即将刊印,北条在送入印厂前在封面紧急替换上相田弥生稿件的标题,“山王工业——平成元年开启的三连霸”。
      前一日狠狠挫伤了爱和学院的博多商在山王全场的紧逼之下倒在了冠军奖杯之前,泽北觉得这整件事最可怕的地方就在于,即便隔阂已然出现,队友们也可以以胜利作为唯一的条件,像一切都未发生一般将得分的机会送到自己手中。
      仅仅是因为,他是将冠军带来山王的关键一环,想到这里他被一瞬间的慌乱击碎了心理最后的平衡线,如果说被认可的从来都不是他泽北荣治呢,如果说过去的几个月全只是错觉。他和离开餐厅一样,再次逃出了更衣室,推开消防通道的门,把脖子里的毛巾盖在头顶上坐在台阶上,埋头掉眼泪。
      这回第一个站起来的还是一之仓,他小心翼翼看了深津一眼,对方并没有露出阻拦的想法,反倒是开口说:“既然这样,就帮我们带些话给他哟,我想一之仓说话,那小子会听进去哟。”
      什么嘛,就因为自己最弱吗,一之仓眨了眨眼睛,手扶着更衣柜缓缓起身。
      “是你总会发自内心真的关照人哟。”深津仿佛一眼就看穿了队友的内心潜台词似的解释道。
      “要带话的话加我一句也不嫌多。”光着上身的河田一掌拍上柜门,说完之后便一头栽进淋浴室。

      一肚子闷气不知何处发泄,泽北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鞋面上湿了一大片,听到慢节奏的脚步声,像是三重子学姐的,他连忙抬起头胡乱擦了擦脸,回过头对上的却是一之仓学长平静又透着点关切的眼神。
      整个人松了一口气,泽北让了点位置给他。
      一之仓先把手里那瓶运动饮料递到他手边,看他打开喝了一口,然后深呼吸了一下,做了个心理准备才开口说:“其实我是来带话的,深津、河田……”
      提到这几个名字的时候泽北又看了过来,一之仓被盯得有点紧张了。
      “咳咳,深津说:‘赢是很重要哟,但不是你赢很重要,而是所有人赢很重要。’”
      队友奇怪的口癖实在难学,一之仓短短一句话说得磕磕绊绊,泽北泪眼汪汪,不知道是不是又要哭了。
      “然后河田说:‘你小子有没有一点自觉,都到现在了还不认为我们其他人已经参与到你的篮球之中。还是说,你根本就觉得松本那家伙打不了你的位置?’”
      为了学这位的语气一之仓直起腰给自己一点底气,然后眼睁睁看着眼泪又从泽北的眼眶里一颗一颗掉出来,哎呀了一声手忙脚乱地拿过他腿上的毛巾糊上了后辈的脸。
      “还……还有吗?”泽北擦掉了鼻涕,抽泣着问道。
      “松本说……”传话的一之仓又清了清嗓子,毕竟出门前他被松本悄悄拉住了,该传到位的还是得传,“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他明明不是这种类型的人,咳咳,‘虽然你小子很讨厌但是在球场上没关系,多讨人厌都行。’”
      泽北的哭声稍稍止住了一点,他什么话也不说地盯着一之仓,大概要表达的意思——学长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于是一之仓撇着嘴,摸了摸自己的耳垂,叹了口气才说:“我说不出像他们那样听起来很有意义的话,不过我清楚的是,赢一场比赛并不轻松,至少对我来说不容易。”
      他又捏了捏另一边的耳朵,继续说:“所以泽北,你对我们来说非常重要,你是山王工业的王牌。”
      好不容易才冷静下来的泽北,竟然嚎哭出声,他发现这里原来和他期待的是一样的,堂本监督没有骗他,哲治也没有哄他,他把一句“对不起”含在哭声与眼泪里,直到一之仓不知所措抬手拍了拍他的脑袋。
      “对了,学姐呢,学姐看完我们的比赛了吗?”他昂起头差点撞上一之仓的下巴。
      “我姐她……三重子说:‘这里是人生的跳板,所以记得向下压得用力一点才能跳得更高。’”一之仓说罢,泽北果然如想象中一般露出了“不知道这是在说什么”的表情,“反正,她还说了你今天表现特别好,很帅气。”
      后辈迷惑的表情总算变成了喜悦的笑容。

      只可惜,后面这句不是三重子说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六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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