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三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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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十月份山王工高学生会换届选举结束后，各个社团也相继履行着前辈引退与后辈接棒的例行程序。
篮球部的主将位置在木村离队后一直是空缺状态，由原先的副队长临时顶了两个月，如今还有不到二十天便要启程东京踏上冬季杯战场，堂本五郎总算是在最后一次选拔赛中决定了人选，二年级的得分后卫向井将接过四号球衣成为新的队长，而一年级的控球后卫深津则会换上九号球衣担任副队长。
实际上若是木村可以熬到冬季杯之后再引退，堂本会把九号球衣按在手里直到下一年四月再给深津的，但是天不遂人愿，伤病是不可避免的难关，他作为监督不可能去毁掉球员的选手生涯。只是由木村带领的那一批三年级们很显然与深津之间存在隔阂，即便在严苛的队训压迫下他们不会对监督的指示产生异议，不过出于长远打算，堂本不得不提前让新阵容做好随时出战的准备，预选赛使用全一年级首发便是他的决意。
深津一成向来是个聪明的选手，在场上有足够的谋略，在场下就有细致的感知力。第一次在练习赛中换上九号球衣时，他很明显从尚未引退的三年级前辈眼中读出了“难以置信”几个字，但更多的似乎又是“无可奈何”。能够保持不败的球队从上到下都有这种默契，那就是队伍的胜利大于个人的需求，只要比赛能够打赢，监督让上场，那么爬也要爬到球场上。相反地，若是监督让换人，怨言再多也会滚下来。
那时站在堂本的办公室里，新主将向井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小子可真厉害。”
“过奖了哟。”深津一边客套地点着头，一边在心里想着，时机是个奇妙的东西，似乎一切从他入学那天木村队长从医院复诊回来就已经注定了，但凡差一步，现在都不会是他站在这里。
其实他也希望自己能打从心底里觉得这件事情很不容易，或者自己好像就是个挺厉害的选手，可是他又确确实实没有能感受到这些心情，深津很好奇，人为什么会因为做出努力获得了什么而拥有真心的喜悦之情。
他听到向井前辈和家里通话时提到了当队长这件事，电话那头传来了激动的祝贺声。他也见到过河田第一次上场首发时，他的弟弟美纪男在看台上加油助威的模样。他更是知道松本收到十三号球衣的当晚，是如何躲在被子里喜极而泣的。
父母会觉得这是件好事吗，本着试验的目的，当妈妈在电话里提醒他这周降温记得查收寄去的换季衣服时，他告诉了她：“妈妈，我成为副队长了，监督说我是队史上唯一的一年级副队长。”
深津很少在和家人对话时带上常用的口癖，他也试图用补上的后一句来表达出一种“我有点厉害”的态度，只是不出所料，得到的是不咸不淡的一句“知道了，记得查收包裹”，接着便挂了电话。如果过去曾经有过因为做得好而被称赞的经历，深津认为这时候自己最合适的表情是面露失望，不过既然一直以来都不知道那是什么的话，他只会觉得这也是一种相处模式。
反正他不会因为得到了什么而愉悦，自然也不会因为从未得到过而失落。
但是那堂姐弟俩倒是出奇的开心，那日列队时所有人都在鼓掌，站在第一排的一之仓眼里透着由衷的高兴，这值得让他这样快乐吗，甚至回到教室后他也从三重子收到了第一张护身符，不过写的内容像是在故意打趣他似的。
“哟（べシ）？”深津接过那张巴掌大方正卡片，低头念了出来，然后转头看向她。
只见三重子双手合十，念珠绕过虎口处，微微颔首，接着直视着他的眼睛也学着念了一遍：“哟。”
她的动作过于标准，神态过于虔诚，深津总觉得她应该说的是“阿弥陀佛”而不是听到的“哟”，但女生的模样还是让他禁不住要笑出来，一点笑意攀上嘴角，邻座的女生身上总会有这种怪异的可爱。
比起篮球部换届的顺利，书道部的部长福井可是愁坏了，十二月最后一次社团部长集体会议上，学生会会长已经点名了书道部要在学期末之前上交新的部长人选，还有如果剩余人数不足三人而且明年四月招新时凑不齐五人的话，那只能从社团被降为同好会，届时活动室会被收回，经费会被全部砍掉。
一直以来书道部都是山王工业的边缘社团，福井从高一入学起到现在已经一个人扛了三年，高二时好不容易聚集了一群算得上是志同道合的伙伴，可是如今大家都在忙着升学和就业，他不好强求别人在这个时候留下帮手。加上今年他撞了好运，西宫家独生女三重子竟然入学了山王，尽管从各方面来看她都不算是个好相处的人，可是福井的宗旨是天才永远值得被包容，只要她能留在书道部。
况且不论是给王牌社团篮球部写应援横幅，还是在工业祭上的表演，又或是她在外参加的书道展，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可以被看作是在给部里争光，福井甚至连申请经费都比往年更加容易。
于是为了能保留住书道部，保留住这份他在学校唯一的回忆，哪怕是被后辈嫌弃，他也要等到天才后辈答应接手社团为止 。
“这个场景是不是有点眼熟，保育科的福井不能是因为要毕业了所以又要缠上你吧？”午休时注意到了在教室后门候着的福井，有田经过后排三重子座位，对着她这样说道。
正盯着桌上那本赛车杂志神游的三重子抬眼瞥了一下多话的男生，接着回道：“这好像和你没有关系。”
“你要是想让我们再帮你赶走他的话，可不能用这种态度。”有田冷哼一声，仿佛过去的他真的做了什么值得被感谢的事情似的。
“有田君想太多了。”三重子合上杂志起身走向门外，留下有田在原地嘀咕了几句不好听的话，然后骂骂咧咧回到了自己在前排的座位。
在书道水平上，三重子不会认为自己是有天赋的人，但若是实话评价社团内部的所有人，包括连福井在内，几乎都是过家家的程度，而她大约这一辈子都不会喜欢一件自己做不好的事情，因此她搞不懂这位前辈如此在乎社团的理由。
福井来回说的这些车轱辘话她已经从部室听到走廊听到教室，前一日甚至还听到了家门前，好在亮太叔叔身材高大，站在不远处充满了威慑力，吓走了喋喋不休的他。
“我以为您很清楚我加入书道部的理由。”她故意加深了自己的方言口音，拖慢了语速，让这句有些冒犯的话听起来不那么伤人心。
“可能你觉得我是在让你帮忙守住我的执念，”福井深呼吸了一下，“可是你就没有一点点……真的没有一点点被自己的作品感动过吗？”
三重子沉默着。
“我知道不是我的妄加揣测，也许你为了完成任务写过一些字，但是哪怕是表达愤怒也好，就像你在工业祭时，我希望这是你能表达自己的场所。”福井捏紧了拳头，“我相信书道有这样的力量。”
在听到“愤怒”的时候，三重子的表情变了一瞬，她原以为自己是把这一切掩藏在水面之下的，原以为福井和其他人一样是读不出来的外行人。
“我更明白自己没有能力写好字，可我就是喜欢，喜欢是不需要讲求条件的事情。”福井低头笑了笑，“你问过我这有什么可值得喜欢的，这个理由够了吗？”
她垂下眼继续沉默，福井便没有再等待她的回答，而是长舒一口气说：“可能所有事情都有结束的时候，那就这样吧，能在高三遇见你已经是我最大的运气了。”
望向前辈离开的身影，三重子心里有种莫名的空虚，她说不清这是什么心情，可隐隐约约又像是对“纯粹的喜欢”这种感情有了更多的了解，不满足条件也可以存在。
这是不是一种聪聪藏在“我想打篮球”之后的东西呢，或者说是不是自己在触摸到911发动机时萌生的不可名状的情愫呢，她想这个答案还需要她再寻找下去。
于是在福井召集社团所有成员进行最后一次集体活动的那一天，三重子在他鞠躬说完“谢谢大家”之后，举起手说道：“学长，我来接手书道部。”
下一秒，其他人奋力拉住了痛哭流涕的福井，不然他就要扑过来把眼泪都蹭在三重子身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