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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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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渺被凌雨莫名其妙的话问得一头雾水,还未想出如何答复,曦衡君已经通报完要带她进去。
见到凌雨也在,曦衡君不禁皱眉。“凌道友为何也在此处,是有事吗?”
凌雨笑了笑,道: “碰巧而已,我也该走了,二位道友,再会。”
曦衡君没再多说,带着温渺走入府邸。
他边走边道:“陈师叔是永州的统辖,永州的正气司都归他管,当地大小仙门都很敬重他,不过师叔太忙了,此刻不在府中……”
温渺点点头,只见一位打扮利落的妇人朝他们走来,面上还带着和善的笑意。
她问:“子进,这位便是你说的小枣姑娘吗?”
曦衡君本名徐子进,温渺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称他的名字,料想是位长辈,也礼貌道:“见过前辈。”
“正是。赵前辈,我这次来,是为上回关押在狱中的魔道妖人而来,我还有些事没有审问清楚,还请前辈领我们进去。”
温渺有些奇怪,审问魔道为什么要将她也带去,但不解归不解,曦衡君做事必然有他的道理,她也没有发问。
赵前辈点头,应道:“你们跟我来吧。”
温渺跟上,不等她问,曦衡君便说:“赵前辈是永州霜刀派的掌门,与陈前辈亦是道侣,时常替陈前辈坐镇永州,处理大小杂事。两位都是侠义心肠的好人……”
赵前辈神色亲善,语气却一本正经。“你不用说这番话恭维于我,此事无论如何要有个说法,我虽不会眼睁睁看正义之士枉死,也不能无根无据地庇佑他。”
曦衡君连连应道:“前辈说得是。”
温渺心中渐渐猜测到了什么,用询问的目光看向曦衡君,他冲她安抚一笑,轻拍她的肩膀。
温渺忽然觉得心里一颗巨石不仅落了地,还变成了雀跃的小鸟扑棱翅膀。
监牢外有重重看守,精铁打造的大门上还设下了法阵,进入的方式极为繁琐。
走进监牢,日光瞬间被割裂在外,只剩阴暗不见天日的阴冷。
温朗在这儿待了很久吗?
这么黑的监牢,他会不会很冷,他背负冤屈一定不好受,是不是也一直放心不下她?
温渺迫切地想看到温朗,甚至想呼喊他的名字。
她走得很急,目光在昏暗的牢房中四处扫视,企图能看到熟悉的面孔。
然而那些人身上散发着浓郁的阴炁,似鬼似妖,无不姿态古怪,他们都不会是她哥哥。
赵前辈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叹了口气,道:“小姑娘莫要心急,他的处境比这些魔道中人可好上太多。”
说着领她停在一个空牢房前,手上结印,掌下忽然流光一现,牢房中的景象乍然起了变化。
只见潮湿昏暗的牢房,忽然多了些简单的陈设,连同牢房中的人影也一同显了形。
那个人瞪着一双黑亮的眼睛,紧盯着温渺的瞳孔似乎在颤动,他张了张唇,却是一点声音也没发出来。
赵前辈见此模样,拉开门,轻声道:“进去吧,不会有人来打搅。”
温渺紧绷的身躯几乎是像离弦的箭,猛然飞出去重重撞在温朗的怀里。
“哥!”
她只喊了一声,便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不能自抑地嚎啕大哭起来。
一梦百年过后,周身的人事面目全非,所有珍视的一切早已化作灰飞。
无人能体会的惶恐,难以诉说出口的悲痛,尽数在此刻化为眼泪,流向百年后唯一仍亲切的存在。
自从西陵氏灭门,温朗抱着一身是血的温渺,满面血泪地磕头求着荐微救她之后,无论受多重的伤,背负再大的冤屈,他也不曾再流过泪。
然而此刻,他听着温渺在怀里放声大哭,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任由泪水在眼中打转。
见她哭得伤心,他想要开口劝慰,却是什么也说不出,只能一下一下地轻拍她的后背。
温渺哭了许久,一直到脑袋昏昏沉沉,才渐渐停歇。
温朗这才道:“你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她感觉到有湿意滴在她脖颈,而后她被抱得更紧。
温朗深吸口气,嗓音微颤:“我等了好久好久。”
温渺抽噎着擦掉眼泪,与温朗席地而坐,并肩靠在墙上。
无限酸楚,万般滋味,一齐涌上心头,两人竟是一阵默然无话。
良久后,温渺紧握着温朗的手,将醒后发生的一切告知他,包括她醒来后,知晓他被通缉,求着曦衡君带自己下山来找他的事。
温朗听到她遇上西陵砚,立刻紧皱眉头,要似乎是想骂点什么,但又强压下了去,让她接着往下讲。
待她说完,他才愤愤不平说起自己的事。
温渺虽对他话中的人物陌生,但也能大致听懂发生了何事。
——
温朗杀死的苍山少主柳雪堂,是柳无负的独子。
温朗与他早有过节,这事在仙门间并不是什么秘闻。
至于原因也十分简单。
仙门间常有切磋比试,五大仙门中也时常派出门中新秀,去其他仙门精进学习,并通过年轻一辈交好,拉拢彼此所在的仙门。
依照入门的年纪,温朗是柳雪堂的晚辈,偏偏俩人的出身是天差地别。
虽然修士嘴上说不论出身,但谁都知道这种话根本就是狗屁。
温朗当年作为一个家仆出身,出师不久的昆仑新秀,打败了彼时风头无量的天之骄子柳雪堂。
身为苍山少主,柳雪堂还算有些真才实学,加上他心高气傲,常年受人恭维,苍山与琅华的修士见他都要礼让几分。
寻常人宁愿藏拙输个一招半式,也不想惹上这种麻烦的人物。
奈何当时的温朗并不这样想,他是个向来以耿直和不看人眼色而闻名的剑修,
且他虽出身平凡,却从不因此自轻,最瞧不起自恃尊贵,被人捧得鼻孔朝天的上等人。
更重要的是,那时候的他经历过西陵氏灭门,对苍山与琅华的憎恶达到了顶峰。
即便柳雪堂只是苍山随便一个修士,温朗都会将他打得满地狗爬,更不必说他还是苍山的少主。
谁不知道西陵氏灭门惨案的源头,跟苍山脱不了干系。
死了这么多人,苍山最后竟只是推了几个人出来顶罪,柳雪堂还能风光如往昔,让人如何不气愤。
尤其是那柳雪堂,拔剑之前,还傲慢至极地问:“听说你从前是在西陵府当家仆的?真是运气好,要不是进了昆仑,怕也难逃此劫。”
温朗曾是西陵府的家仆,他仅剩的亲人都死在了府中,这件事众人皆知。
此事不提也罢,一提起来,柳雪堂这顿打是如何也避不开的。
因此若最后他因气愤,拂了柳雪堂的面子倒也还好,顶多柳雪堂小心眼记恨他,倒也不敢理直气壮找他报复。
然而温朗最后的做法,不仅是拂了柳雪堂的面子,那简直是将柳雪堂的面子撕下来放在脚底狠狠踩,踩完还要吐上口水扔到夜壶里的程度。
俩人同是剑修,温朗斩断了柳雪堂的剑后,一招一式都朝着他的嘴打,打得他满口碎牙混着血开不了口。
柳雪堂连开口停下求饶的机会都没有,被从山顶一直打到山腰,撞断了三根黑龙旗的旗杆,身上衣物被剑气削碎得彻底。
最后几个苍山和昆仑的前辈赶来阻止,柳雪堂滚落在众前辈面前,风光倒也仍是风光,且这风光一览无余。
堂堂苍山少主,被打得衣不蔽体,痛哭流涕,在一众人面前又滚又爬。
温朗做得毕竟太过火,触怒了彼时才上任的苍山掌门柳无负。
荐微要温朗去赔罪,否则逐出昆仑。
而崔昭好说歹说,也替他免了皮肉之苦,最后只让他去给柳雪堂磕头认错。
温朗没有丝毫犹豫,背着剑去苍山的大殿,连磕了十个响头。
他额头的血从眉心一直流到下颌,磕完起身就走,一句话不多说,一个眼神也不给苍山的任何人。
说是赔罪,更像是再一次的羞辱。
此事让温朗彻底在五大仙门扬名,也跟苍山结了化不开的仇。
他说着的时候,曦衡君坐在牢房另一角,也叹着气补充道:“温朗是性情中人……后来免不了要遭记恨,柳兄为人嚣狂,是有些目中无人,但他其实……其实也并非罪大恶极……”
温朗瞥他一眼,冷哼着,道:“他要罪大恶极,那我便真该杀他除害。”
温渺问:“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温朗道:“此人记仇,总是想法设法与我共事,再给我使绊子,上回也是如此。”
说起此事,他本是咬牙切齿,但一想到人已经没了,那点怒火,也跟着烧干净,化为一声长叹。
查探不信教的任务并非凶险,而是难缠至极。
教主娀影狡兔三窟,手下信众颇多,又惯使些古怪的招式。
他们各自领人铲除了两处不信教的据点,但一番交手下来并未将教主本人擒住。温朗的计划还因为柳雪堂捣乱出了岔子,俩人险些动起手来。
柳雪堂实在嘴欠,极爱提起温朗给他磕头下跪的事,温朗只要听他开口便想揍他。
为了不给昆仑惹事,他休息的时候向来会避开苍山的人。
直到那一回,他在河边洗剑,听到背后窸窣声响,以为是柳雪堂又要找打,回过头那人却鬼祟逃窜。
他提剑去追,行至半途,忽闻一声惨叫,走近去看才发现是柳雪堂。
他颈间被割开了一个裂口,伤口处隐隐发黑,正汩汩往外涌血,衣领胸口登时猩红一片。
那血呛到喉咙里,又堵着柳雪堂的嘴,他想要开口说话,却变成模糊不清的“嗬嗬”气声。
温朗慌忙要给他封住气穴,奈何他伤势太重,伤口又有奇毒,如何也救不了他。
柳雪堂大张着嘴,一双眼睛死死地瞪着温朗,手抖个不停,还在胡乱地摸着什么,终于将一个东西塞到他手里,而后紧绷的五指便摊开了,眼中的光也彻底黯淡,整个人瞬间没了声息。
变故发生得猝不及防,温朗还不及从巨大的惊愕中反应过来,那边的苍山修士也循声而来,见到死不瞑目的柳雪堂和满手血腥的温朗,自然是又惊又怒,不由他分说出手便是杀招。
温朗本就是蒙冤,眼下更不能伤人。
加上是在苍山境内,以柳无负的行事风格,怕是不等查清真相便要将他处死。
他原本想先回昆仑,奈何天诛令一下,他履步为艰,最后在琅华境内四处躲避之时,想法子找到曦衡君,才暂时在陈不诲的府邸中藏身。
温朗没好气道:“柳雪堂有个师弟,非说亲眼看到我杀了柳雪堂要逃跑,他怕被我一同灭口,回去叫了人,结果发现我又折返回来抢柳雪堂的法宝。”
他翻了个白眼,又狠狠“呸”了一声,才说:“放屁,什么抢,那明明是柳雪堂硬塞给我的,再说了……”
他在怀中摸索,将团起的布巾展开,露出里面焦黑的物什。“这也能叫法宝?”
牢房中本就昏暗,温渺更看不清它的原貌,用手指轻轻碰了碰。“这是什么?有点像树枝……”
温朗纠正道:“是手指!”
她的手僵了一瞬,又默默收了回来。
她问:“是被火焚烧过吗?怎么成这样了?”
“不是。”
温朗摇头。“他塞给我的时候,我还没注意是什么东西,后来发现是手指,指骨焦黑,皮肉却完好无损。不过我这儿没有让血肉不腐的法宝,逃亡的时候手指臭了,眼看要生蛆,我实在忍不了,把肉削干净只留了指骨。”
曦衡君因为与温朗交情匪浅,温朗失去踪迹后,他也被人盯着动向,因此将他送来此处后也不敢来探问内情,直到此刻才知晓这指骨的事。
听温朗这么说,他不由地“咦”了一声。
兄妹二人看向他,曦衡君犹豫了一下,才说:“骨头焦黑,皮肉无损,我只知道一个原因……咒刺。”
温朗霎时变了脸色。
温渺疑惑道:“那是什么?”
曦衡君提起这事,不免有些汗颜,声音都低不少。“咒刺是百年前那魔头的尸骨所化,用来解封他的魔元,五大仙门各持一支……使用过咒刺的人,骨头会因咒术化作焦黑,到死也难以复原,而且咒刺这种东西,一支只能使用一次。”
至于那魔元,自然是在西陵砚身上。
西陵砚也是因为身上的魔元解封后,阴差阳错挺住了没死成,反而吸收了镇压失败的阴炁,才有力量在西陵府屠杀。
温朗冷冷道:“说到咒刺,不该问你们琅华吗?”
曦衡君更心虚了,但还是坚持小声道:“但我爹说了,琅华与苍山勾结不假,但那支咒刺,据说是借给了了慧大师,但你也知晓……了慧前辈失踪已久。”
温朗盯着他:“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
温渺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那位苍山少主,必然是才发现咒刺的真相,或许这根手指也是他亲手砍下,但……”
但以这位少主的性子,必然是觉得自己发现了大事,想要藏着掖着先将消息送回苍山。
毕竟若咒刺真的属于琅华,那使用咒刺的人,必然与琅华关系匪浅。
琅华苍山是同盟,他定不会轻易将消息透露出去。
温朗与曦衡君都听懂了温渺的话外音,曦衡君连忙摆手道:“绝不可能是琅华的人!琅华要有这种人物,苍山必然是知晓的!何况柳兄这定是被灭口了啊!琅华派怎么可能派人灭他的口呢?”
他这番话说得也不无道理,温朗见温渺似乎还有不解,问她:“当年西……当年的事,你知晓多少?”
温渺摇摇头:“绮云姐怕我伤心,从不与我多说。”
温朗宽慰地揉了揉她的发顶,道:“当年的仙首之位要轮到游仙门,苍山联合琅华,勾结魔道妖人,试图使昆仑与琅华的镇压失败,而后苍山再出手镇压,用早设下的陷阱铲除魔道……”
原本这个方法,既折损两大仙门的精锐,又除了大批魔修立下功劳,谁知中间出了差错。
魔道妖人知晓苍山想一石二鸟,假意勾结,实则利用,苍山设下的陷阱形同虚设,加上变故太多,最后发展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苍山和琅华被钉在了耻辱柱上,只能推出几个替死鬼。
后来整整一甲子,仙首之位都越过了苍山。
奈何苍山强盛,说到底,死了几百个凡人,对偌大的仙门而言只是有损一时的声誉。
百年过去,那些人命也只是单薄的数字,又有谁还真的计较。
反而是琅华和苍山因为此事,知晓再难撇清干系,索性彻底抱成一团。
琅华的仙首便是苍山的仙首,苍山强盛琅华也要跟着壮大。
若手指的主人与琅华有关系,苍山怎会不知?
即便只是柳雪堂不知,发现了此事要回去禀报,琅华的人也不必灭口,除非是有惊天秘闻隐瞒。
温朗皱眉道:“这手指的主人究竟是谁?或许西陵府灭门,还有些未查清的旧情……”
曦衡君道:“说不准琅华是清白的……”
被温朗扫了一眼,他又补充道:“在咒刺这件事上。”
温渺沉思片刻,说:“但现在要先洗脱你的冤情,才能去查咒刺的事。那位苍山的前辈,定然也不想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去。”
听温朗提及有人亲眼见他杀柳雪堂这件事,温渺便忍不住想到凌雨提及的无相易容丹。
“或许是有人假冒你,用易容丹变成了你的模样害人呢……”
温朗当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但令他不解的是:“变成我的模样也不是轻易的事,究竟是什么人,跟我有这么深的过节,千方百计将我逼到如此境地?”
曦衡君想也不想便道:“那不就是西陵砚。”
兄妹二人都沉默了起来。
温朗叹了口气,道:“这么躲下去也不是办法,我要回昆仑,掌门和师尊定然会为我主持公道,而后彻查咒刺一事。”
曦衡君点点头,道:“我也是这个意思。”
说着,他翻找出一枚丹药递给他:“这是易容丹,我在昆仑托付荐微前辈炼制的,你可以化成我的模样回去。”
在琅华的药宗炼制易容丹,必然要留下记录,尤其是变成他自己,但昆仑的就不同了。
温渺恍然道:“原来曦衡君在昆仑留了这么多日,是在等易容丹炼制好。”
“是啊,所以我本来不同意你跟来,但我怕你哥不听我劝,闹着去苍山自证清白……”
温朗摸了摸鼻子,不敢看温渺探究的眼神,显然是真有这么一回事。
温渺轻叹口气,点头道:“那我们谢过赵前辈便启程吧。”
——
赵前辈是个洒脱人,见出狱的这位“曦衡君”语气神态都变了模样,立刻便识破了他们的心思。
但见温朗也不遮掩,大大方方向她道谢,便睁一只眼闭只眼,并不横加阻拦。
她背过身道:“报恩便不必了,柳无负并非善类,此事不了,你连累昆仑便是,莫将我永州城供出。”
“那是自然,我携妹妹先走一步,多谢二位前辈的恩情,他日若洗清冤屈,必再回永州叩谢二位。”
赵前辈摆摆手:“去吧,路上保重。”
温渺不禁问:“那曦衡君怎么办?”
赵前辈道:“当然是让他住几天地牢了,你且放心,他宁肯住地牢,也未必愿意回琅华峰。”
温渺虽不解,但也没多问,跟着温朗离开了。
一路上,温朗不再与她说起那些沉重的事。
兄妹二人只是闲聊,就像当初他在昆仑修行,而她在西陵府那样。
那个时候他会提及修炼的趣事,说到新结交的好友。
温渺便在书信中说到阿娘,说到府中的朋友们,说到西陵砚。
少女的心思在信中,虽只有只言片语,文字也像是轻快得要化成蝴蝶,飞出纸面将心意呼之欲出。
二人走在郊外的驰道上,在河流旁稍作歇息。
温朗听她提及给荐微做饭,不禁打趣了她几句,道:“说到这个,我当初还问师尊,我犯下这样大的错,为什么没有将我逐出师门?”
温渺不解,以为他说的大错是羞辱柳雪堂,便问:“不是因为你去赔罪了吗?”
“这种罪过,杀了我也是应该,哪是赔罪那么简单。”他轻飘飘带过,继续道:“师尊说,‘你做的饭菜尚能入口’。”
温渺发觉自己还有些不知晓的东西,与荐微有莫大干系,想要再问,温朗已经哈哈地笑道:“还好学了点阿娘的皮毛,不然早被赶出去了……”
“哥,你说的大错是……”
温渺的话出口还没说完,温朗目光一凌,长剑猛然冲出剑袋,寒光一现,兵戈交接声中已经挡下数道剑风。
温朗挡在她身前,警惕地看向来人。
一行人穿着各式门派服饰的修士,约莫有四五十人,从四面八方齐齐将他们围住。
其中一眼望去的银白和青苍,显然是琅华和苍山的人。
领头的苍山弟子拔剑指向温朗,怒道:“好啊!果然是曦衡君在包庇你!这一回,看你还能往哪儿跑!”
温朗凝眉道:“孙前辈,我是受人栽赃嫁祸,你们杀了我,真正害死柳雪堂的人岂不是逍遥法外!”
“死到临头还在嘴硬!你说受人栽赃!那又是何人!”
“就是,四处躲避,不正是做贼心虚!”
“我不躲起来,早被你们压去苍山正法了,柳掌门的性子,诸位岂会不知吗”
然而这些人依旧不容他多说,齐齐杀招上手,显然是根本不打算给他留辩解的余地。
温渺虽然力量微小,仍是拔出剑站在温朗身侧。
她目光坚毅,视线捕捉着杀来的剑招。
“哥,我们不会死的。”
温朗持剑杀过去,见招拆招,纵使剑气罡风密集如雨,面上也丝毫不见怯意。
“西陵砚这种败类都没死,我们当然也不会死!”
林中杀伐之气纵横四方,草木尽数折断,一片飞沙走石。
就在这混乱中,一道绯色身影劈开战圈,直冲温朗而去。
在场的修士都感受到了浓烈的阴炁,一时间不约而同攻击来人,包括察觉到杀意的温朗。
他本就不想伤人,只能且战且退,打得艰难至极。
这一招原本还能勉强闪躲,然而一旦他避开,身后的温渺便势必要受这一掌。
他不可能让西陵砚认出温渺。
温朗一时的恍神,心口已是重重受了一掌,顿时被拍飞数丈,重重砸在树上,连同树干也被砸得轰然倒塌,他摔倒在地口吐鲜红,竟是颤抖着难以站起,易容也开始渐渐失效。
西陵砚从容收手,冰冷道: “那你要失望了,我敢断言,你们会比我先死。”
他说完,在场的修士有人萌生怯意,犹豫着是否继续出手。
苍山的人首先站出,一声大喝:“仙门辖地!还容不得魔头放肆!”
而后又领着众人又一齐杀向西陵砚,似是要从他手中夺取温朗。
此处的动静必然已经惊动正气司,很快四面八方都会有仙门赶来支援,他们必须要坚持到那个时候。
西陵砚不想跟他们继续耗下去,几招下去,已是满地血腥。
混战中,还有人试图攻击温渺。
她只想冲到温朗身边,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西陵砚将温朗带走。
那些人攻向她,她一时着急,便将方才看他们使出的剑招原封不动打回去。
对方被打得又惊又怒:“你为何会我们的剑法!你是什么人!”
温渺边应对边无奈道:“我现学的。”
“胡扯!你当自己是天纵奇才?”
说着,温渺只好换了套剑招打过去。
又一人惊呼:“是我们华剑山庄的剑法!好啊,卑鄙小人,何时偷得我派修炼秘籍!”
温渺这回也不解释了,只管将脑海中记得多少便打出多少,然而学得到底是粗糙了些,仍是被打得连连后退。
她被剑风刺伤,也不管伤势,朝着温朗跑去。
跑到中途,竟看到不远处有个人影,正朝着她走近。
凌雨仍是那副打扮,背着琴,见到眼前的混战也不见慌乱,反问她:“小枣姑娘遇上麻烦了,要帮忙吗?”
温渺不及回答他,只见那抹桃红飞速袭来,她惊慌中闪身过去,持剑要替温朗挡下那一招。
灵气运行全身,却仍撕扯到腿伤的旧伤,疼痛瞬间涌上来。
温渺忍着疼,不顾自己的跛足,只想飞快跑向温朗,越快越好。
西陵砚面色冰冷,毫不犹豫的一掌杀向她。
熟悉的面孔,宛如噩梦重现的一幕,温渺的恐惧随着一袭粉红衣袍,仿若遮天蔽日般再次将她覆盖。
她的人生将再次被毁灭。
温渺近乎绝望地挡在温朗身前。
然而下一刻,从后袭来的一掌竟越过她,硬生生接住袭来的杀招。
纵使如此,温渺还是被掌风掀飞,摔在温朗身旁。
然而替她挡招的人,却是像个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飞了出去。
凌雨!
温渺眼睁睁看着他被打飞数十丈,直接扑通一声坠入河流中央。
西陵砚似乎也愣住了,垂眼看了看她,一时间没有动作。
此刻仙门的援兵也纷纷赶到,周围的修士越聚越多,召出重重法阵试图困杀西陵砚。
他视线扫过河流,竟不再纠缠,转身便离去了。
温渺伏在地上喘息,有人冲上来将温朗拖走,她深知自己无力反抗,在那些人出手想将她也带走之前,她毫不犹豫冲向河边,纵身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