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随便心软》危叶

23、大雪

　　江浔如愿了，却并没有想象中开心。

　　他总是想起苏辞那天的眼神。

　　哭成那样，不知道眼睛会肿多久。

　　他这段时间把自己的行程安排得很满，来让自己不想他。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却总是闯进他的梦里。

　　他努力适应没有苏辞的生活，症状不但没有缓解，反而加重了。离他越远，反而越想他。

　　说话难听成那样，应该恨死我了吧。

　　就该好好过自己的，别整天想些有的没的了。

　　忙碌着，忙到了11月。
　　有消息传来，苏辞的作品拿奖了。在国外的某个电影节拿到了最佳短片奖，这个奖在业内有一定名气，但是大众热度不高。

　　江浔是在一个晴天收到这个信息的，他当时正开着车，在路边随便找了个地方停车，看完了苏辞发给他的消息。

　　他一字一句地浏览，发自内心地替他感到高兴。

　　江浔打开微信，犹豫了一下，还是斟酌着发了官方的祝福。

　　不发才奇怪吧，显得我很在意，但是现在犹豫这么久，已经够奇怪的了。他苦笑着站在路边。

　　过了会，苏辞回谢谢，然后给他甩了一个链接，说晚上有红毯的直播。

　　那天吵架过后，他们基本没怎么聊过天。

　　晚上直播开始的时候，他还在酒吧喝酒。酒吧老板林飞乔迁新居，约了一帮朋友出来喝酒，江浔准时赴约了。

　　他今天穿着白色毛衣，外边是黑风衣，衣着简单，神情却忧郁迷人，不少人想上来搭讪，却只见他拿着个手机就往外走，急切得很。

　　江浔喝到一半想起来，苏辞的直播快要开始了，他打开直播链接，酒吧里面吵得很，听不太清，他索性往外走，到马路边上看。

　　在冷风中，江浔一个人站在路边，靠着树干，举着个手机看屏幕。

　　前边都是一堆不认识的人，看了会，终于到苏辞出场的镜头里。

　　他看起来不太好。

　　手工定制的西装剪裁合身，整个人长相精致，在灯光下熠熠生辉。本来是高兴的场合，在万众瞩目的红毯上，无数闪光灯对着，他脸上却没什么笑容。

　　江浔一只手抓着手机，另一只手没忍住，轻轻碰了一下屏幕上的脸。

　　太瘦了。

　　他在事业上取得进展，江浔是发自内心地替他高兴。

　　虽然他现在看起来很不好。江浔也很不好。

　　受煎熬的其实从不止一个人，而是两个人。

　　他沉默着退出直播间，“今天的西装很好看。”在微信上发了这样一句话过去，却并未收到回复。

　　江浔放下手机，叹了口气，呼出的热气在空中凝结成雾。

　　他无心再回去喝酒，索性回家睡觉。

　　随便煮了碗面，端出来放在桌面上。

　　月光落了一半在他身上，一半在光亮中，一半在阴影里，越是沉寂的时候，思念越是容易疯长。

　　他无声地吃完了面，洗碗，睡觉。

　　躺到床上几个小时，却始终没有睡意。

　　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心脏却突然有些难受，莫名地有心悸的感觉。

　　他穿好衣服起床，照镜子，又在家里走了一圈，奇怪，没发现什么异常。

　　到底是哪里不舒服？

　　他看着镜中人，疑惑不解，浏览器上却突然推送一则消息。
　　大雪封山了，突然遭遇百年难得一遇的大雪，当地有不少群众都被困在家里无法外出。

　　他头皮发麻，站在原地，一下子有些手软，手机都差点拿不稳。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苏辞的酒店就在那里。

　　他扶住洗手台，让自己站稳，苏辞依旧没回他的微信，电话拨过去，显示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

　　他坐不安稳，站起来在客厅走来走去，脑海中一下子闪过千百种糟糕的场景。

　　别说睡觉了，这下直接坐立难安。

　　他满脑子都是，千里之外的那个人。

　　他给自己脸上泼了把冷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你能接受从此失去他吗？”
　　一想到这里，他是片刻也待不下去了。

　　他来不及想别的，立刻穿好衣服换好鞋，直接买最近的航班，然后打车赶去机场。他现在拿着手机的手都在抖，怕出事，压根不敢自己开车。

　　关门的时候砰的一声，来不及确认关严实了没有，他拔腿就往楼下跑。

　　其他事情都可以先不谈，最重要的，是要确认苏辞的安全。

　　他顺利地到了机场，上了飞机。

　　16个小时的航班，他在飞机上倍感煎熬。

　　玩不了手机，没办法获得最新的消息，他只能看着窗外星星点点的灯光，祈祷他的平安。

　　平时不信神佛，到了这种时候，唯一能做的，竟只剩下祈祷。

　　越是痛苦的时候，思维倒是越发散得漫无边际。

　　算上转机的时间，到柏林要16个小时。等他到那里，说不定人早就脱困了。
　　这是最好的情况。
　　最坏的情况……不，他不敢想。

　　窗上反射出他的倒影，江浔苦笑一下，知道自己这次是栽了。

　　他从没有一刻这么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内心。

　　不是苏辞离不开我，而是我离不开他。

　　无事发生时还能粉饰太平，事到临头还是骗不过自己。

　　他的心，正在为了另一个人而牵肠挂肚。

　　就算帮不上忙也没关系，只要最后确认他是安全的，就不算白来，总好过在家里惶惶不安地等待十几个小时，或者好几天。

　　政府的救援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在来的路上，他自己联系了商业的救援队，到了柏林之后，救援队带着他一起往苏辞住的酒店去。

　　大雪封山了，车只能开到路口，换直升机进去。

　　江浔穿好防护的衣服，坐在直升机上，视线一直在底下搜寻，只看到漫天大雪，天地一片雪白。

　　很快就到了苏辞所在的酒店，直升机在酒店门口停下来。酒店在山脚下，已经被白雪覆盖，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了。

　　他一下子有些腿软，差点跪在地上。

　　酒店刚好位于山脚下，雪崩的位置，已经被大雪完完全全的覆盖住了。

　　救援队的人经验丰富，上来拉他，告诉他，这种情况，大雪下了这么久，即使雪底下有人，也没有生还的可能了，问他要不要去别处看看。

　　江浔一下子站不稳了，无力地倒在地上。

　　他看着茫茫白雪，头一次开始怨恨上帝，怨恨命运。16岁的时候他没能等到父母从手术室出来，28岁的时候，他也没能等到苏辞。

　　他没有歇斯底里地大喊，只是浑身发冷，脸上冰冰凉凉的，一摸才知道是眼泪下来了。

　　他很多年没哭过了，大概是这天气太冷，被冻的。

　　救援队的人拉他起来，他挣扎着起身，却在转身的那一刻，看到了自己心里想着的人。
　　苏辞正穿着黑色羽绒服，带着帽子，在人群里惊讶地看着他。

　　他身旁还有几个人站一块，看着他们。江浔却全然没注意到，眼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存在。

　　他大大松了口气，然后大胯步走过去，一把把人拉过来抱在怀里，紧紧抱住。

　　苏辞没被这么紧地抱过，一下子甚至有些呼吸不上来。

　　他拍拍江浔的背，示意他放松一点，力度才缓和下来，然后他回抱住江浔。

　　两个人在冰天雪地里抱在一起。

　　他呼出的热气在苏辞头顶。苏辞埋在他怀里。
　　过了半天，苏辞扯扯他的衣角。
　　“有点热。”

　　大概没有比失而复得更值得高兴的事，江浔开怀大笑，然后盯着他看了很久，苏辞被他看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今天的江浔不太对劲。

　　然后江浔又抱住他，疯狂道歉，“对不起，那天说话那么难听，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苏辞被他抱在怀里，动也动不了，一下子眼泪又出来了。

　　说着说着，江浔的声音变小了，人也不动了。

　　苏辞一下慌了，“怎么了，江浔，你没事吧？”
　　江浔很不对劲，他低头一看，才发现人已经晕倒了。

　　苏辞看向自己后面的大哥，“哥。”满脸求救地望向他，苏铭走上前来，检查了一下，发现人晕了，连忙用直升机送往医院。

　　他们一行人一起回到了市区，送江浔进了最好的医院。

　　做完检查才知道，江浔有二十多个小时没睡觉了，饭也没吃，现在开始胃疼，直接晕过去了。

　　江浔躺在病床上的时候，苏辞就一直在床边看着他。

　　江浔难得有这么脆弱的躺在床上的时候，他看起来建康，总是游刃有余，少有狼狈的时刻。

　　苏辞拿了块热毛巾给他擦脸，满心都是床上躺着的这个人，以往都是江浔照顾他，现在轮到他照顾江浔了。

　　看他憔悴的神情，苍白的脸，干裂的嘴巴，心疼死了。

　　擦完后让人做了吃的，一直温着，等江浔醒来。

　　江浔这个人，只是看起很温柔，心里其实对什么都不在乎，脸上总是带着笑，也很少生气，表露情绪，所以苏辞很难判断，江浔到底在想什么，江浔到底喜不喜欢我，直到这个时候，好像露出了一点马脚。

　　他看着床上躺着的人，一直觉得看不透他，他爱江浔，却不算了解江浔，江浔的心总是封闭着，他屡次想办法撬开，却总是失败。

　　现在看来，好像也没有完全失败。

　　他就这么看着江浔，眼里是溺死人的温柔。

　　苏铭在旁边看着自己弟弟一副不值钱的样子就头疼。

　　他知道自己弟弟喜欢这么个人，以前就为了他要死要活的，人还不知道他。
　　现在是认识了，但是这个人好像还不喜欢自己的弟弟。

　　从小养到大的宝贝弟弟，就这么被一个臭男人拐走了，苏铭看江浔是哪哪都不爽。

　　偏偏弟弟又护他护得紧，打不得骂不得，大哥最后干脆出去了，眼不见为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