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千金为我嫁给老皇帝后》区区某某

12、一锅端

　　就见以性坚质密著称的黄花梨木房门被踹到在地。
　　一扇门，一扇纯实木的，哪怕是后院闺房木门，也有三十四斤的木门，就被一脚踹到在地！
　　甚至踹门之人，瘦骨嶙峋。脑袋因为身躯的瘦弱，都显得略大，外加上稀疏的无法盘起来的枯黄头发。这……这整个人都有些头重脚轻，仿若鬼魅的滑稽丑陋感。毕竟，这个人还黑！
　　全身炭黑。

　　武帝只打量一眼，便知道来者的身份——沈蕾！

　　压下心中的惊骇，武帝细细看了又看沈蕾的眉眼。
　　沈蕾的凤眸在全黑的肤色衬托下，格外的亮眼。把人全身的烈日酷暑晒的黑，都拗出了浩然正气。倘若是个男孩，倒是如同密信所言那般，是有些像瘦弱版的沈从戎。
　　莽夫一个，且还力大如牛。

　　感慨着，武帝示意循声而来的侍卫们退下，但也抬手比划了个手势，命令调查沈蕾为何畅通无阻精准的到达国公府的后院。与此同时，他硬生生挤出微笑，一脸慈祥的开口询问：“你是沈蕾？”

　　四个字，声音不高不低，甚至还有透着些温和。但沈蕾表示自己不是个傻子，听得出话语中蕴含的冷意，旋即默念一遍合作的底牌：
　　“放心，国公爷调查取证还未回来，你小命定然无恙。毕竟皇家都得给他一个交代。”
　　“公主殿下希望你歇斯底里，质问亲情。以及你表现粗鄙一些，这样日后蜕变得落落大方，端庄贤淑。显出皇家教养的好，显出帝王这位舅舅教得好。”

　　想着，沈蕾缓缓回眸，带着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极端难民气质，毕竟已经一无所有，无所谓再失去什么。因此她阴恻恻的剐了一眼武帝，而后目标明确的剐向面色苍白的护国长公主，喝骂道：“顾黎鸣，你个贱人！”

　　此话一出，满屋皆惊，落针可闻。
　　本想凑个热闹的皇子公主们敛声屏气，蹑手蹑脚往院外跑，免得自己一不留神再听到什么大不敬的话语。更别提在屋内的太子了。太子下意识看向帝王。
　　果不其然对方已经面色漆黑。
　　俨然好弟弟替姐姐动怒的模样。

　　见状，太子愠怒：“沈蕾，你放肆！”

　　沈蕾竭力让自己代入难民，代入那些饿狠了超级没人性，敢易子而食的难民，竭力让自己想想穿书前后的落差。竭力想想父母离婚只派个律师打发她的画面。当即无数情绪朝自己涌来，似刀绞一般，又疼又难受。无处可以宣泄的情绪让她都快要发疯了。

　　发疯了！
　　狠狠大口大口喘着气，沈蕾三步并作两步径直冲向面色苍白的护国长公主，咆哮：“闹这么大动静还以为是替我撑腰，结果就想着琢磨替你的好外甥遮掩？可你没琢磨过老子天生神力，耳朵也聪明些，能知道你包庇鼠辈的行径？我沈蕾是一路睡过来啊，看见没？谁想睡，我踹谁！”

　　护国长公主望着双眸猩红，仿若厉鬼索命一般，发疯的沈蕾，瞳孔猛得一震。
　　沈蕾眼下这发狂，甚至算得上癫狂的模样，有些像……有些像那个畅通无阻冲进及笄宴会的沈蕾。浑身笼罩着阴鸷狠厉气息，但又在绝望中带着些希冀，双手死死的扬起，扬高驸马牙牌。像是要扬起自己存活的一点信念。

　　“本宫……”

　　“呸！”沈蕾沉浸在自己的剧本里，毫不犹豫的径直打断护国长公主的话，噼里啪啦的继续往外扎心窝：“老子有本事有能耐，才不像没种的男人只会当倒插门的女婿，卖身求荣！难怪呢，自己卖身看谁都卖身，没了清白一样！不过他比我能耐，有你这么一个好姑母啊？顾黎鸣，你午夜梦回，会不会害怕，梦到孩子在你身边说我死的好惨啊？你是女人，你不懂清白的含义，还是说跟你的好外甥有一腿啊啊啊啊！”

　　此话一出，瞬间“放肆”“大胆”等等暴怒冷喝声响起，带着高高在上发号施令的震怒。
　　沈蕾看着朝自己来袭的太子，死死的双手捏紧成拳，做好防御的同时，飞速发狂咆哮：“你清白你急什么啊？那蔡丽蓉那整座公主府甚至府外谣言沸腾污蔑我，说我被轮、奸，我动怒了吗？你堂堂一个太子，怎么那么不大气不冷静不理智不用证据说话啊？”

　　太子恨不得直接掐死沈蕾，但迎着瞬间闪过来护卫的凤鸣，气得双眸充血：“你是姑母的护卫，你竟然护着这污蔑姑母的畜生？”

　　迎着突发情况下直接双眸阴鸷带着狠厉，不似温润儒雅模样的太子，凤鸣紧绷着脸，冷冷道：“公主殿下命令过，除非她死，否则事情未查证之前，留沈蕾一命。”

　　太子回眸立马看向护国长公主，岂料就见向来机警，善于果决，毫不拖泥带水的姑母此刻恍若幽魂，神情呆滞。

　　的确护国长公主听得沈蕾这惊天骇人的话，是呆了。
　　她饶是知道沈蕾爱好一个共同沉沦，主打满朝文武都不清白的“澄清套路”，但万万没想到给沈蕾自由发挥的余地，沈蕾竟然敢……竟然张口就污蔑她！
　　污蔑她！

　　护国长公主气得浑身都颤栗起来，恨不得提剑杀死沈蕾。但站直身的那一瞬间，她撞见沈蕾似乎与她如出一辙，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凤眸，瞬间又觉得自己身上似有刀剑穿心而过。
　　疼得她下意识的想要捂着自己的衣衫。

　　因为她……她后知后觉的明白了共同沉沦的好处。因为刀子只有插在自己身上才真得很疼。

　　很疼。
　　假设没有剧透版的沈蕾，恐怕恐怕她只会权衡利弊，只会杀几个人算补偿沈蕾，只会说强者自强，甚至要是……要是借此机会有个公主的头衔，就觉得自己算要到好处了。就可以无视如此恶毒谣言对沈蕾一辈子精神上的伤害。
　　想着，护国长公主双眸含泪，自嘲的笑了笑。

　　这突兀的一声笑，带着浓浓的哀泣，恍若哀歌，无端的就让人心情沉甸甸，就让人抑制不住的担忧害怕。因此沈蕾也吓得一颤，止住了话语，眼里带着些紧张，带着些畏惧看向笑着笑着一口血往外吐的护国长公主殿下，吓得双腿一软。

　　这……这血看起来像是真的。
　　不会真被她气吐血了吧？
　　可说好只问亲情，让她自由发挥啊啊啊啊啊啊！
　　这感同身受的，当娘的很生气那不是很合乎人物关系人物逻辑吗？
　　难道她学的知识不对？

　　沈蕾后背冷汗涔涔，心虚的往凤鸣背后躲。

　　另一边，武帝率先反应过来，抬手搀扶住面如土灰，就连唇畔都瞬间青白，失去血色的护国长公主，甚至他都有种感觉自己似乎要失去曾经相依为命的姐姐。因为姐姐再也没了那倔强的高傲的精气神，整个人似被抽走了脊梁骨，整个人瞬间就垮掉了。
　　“阿姐。”武帝担忧的唤道。

　　“本……”护国长公主眼角余光扫过入内的护卫们，硬生生的逼着自己喘口气，下达昏迷之前的命令：“凤鸣，点了沈蕾的哑穴。严加看管。”

　　吩咐完后，也不去看太子一行人什么脸色，她竭力的抬眸看向帝王：“本宫……咳咳……皇帝，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这回……这回恐怕仇敌厉害。知道十五年前的事，知道利用三皇子，知道利用太子，兄弟阋于墙……”

　　听得一个字一个字费力又艰难的诉说着，武帝曾想过打断，但迎着护国长公主双眸里的哀求。仿若在说这些话语是她此刻存活在世唯一的价值，是她……是她曾经舍弃女儿做棋子诱敌的缘由，武帝就舍不得打断，想要静静等人说完。
　　可万万没想到接下来声音却是越来越弱，弱的仿若蚊蚋。

　　看着说着说着眼睛都要闭上的姐姐，武帝面色骤然一变，抬手扣着护国长公主的脉搏。察觉愈发微弱的脉搏，武帝带着寒意横扫沈蕾。

　　迎着锐利的寒芒，沈蕾如遭雷击，脑中空白一片。
　　皇帝的威严，好像……好像比……比后爸比后爸的朋友们都还更甚。在杀生予夺面前，大权在握这个词完全就是个弟弟。完全就不值得一提！有钱有权算什么玩意，能拿捏人性命的才是真大佬。
　　一个眼神，就能够让人毛骨悚然，甚至两股战战，想要跪地求饶。

　　看着他一个眼神，就后怕颤颤发抖的沈蕾，武帝垂首又看眼护国长公主，心中有数：就如同密信所诉说的那般，公主殿下还是好吃好喝，甚至自己贴身的宫侍都派着照顾沈蕾，才让沈蕾恃宠而骄。

　　带着笃定的揣测，武帝又看了眼太子，看着毫无所谓，似乎被吓傻了岿然不动的太子，眉头紧锁。沉默一瞬后，他才视线透着被踹开的门，看向院落内跪地的皇子公主们，一字一顿：“来人，给朕彻查！”

　　六个字，昭告着帝王的怒火！

　　随后，所有皇子公主，包括太子，包括沈蕾都被帝王的御林军严加看管起来，还关押在一起。

　　饶是大殿挺空旷，但此刻寂静无声还是颇有些压抑。

　　沈蕾紧张的吞口水，横扫眼满屋的天潢贵胄：

　　目前共有十子八女。死了二皇子，九皇子早夭。还剩下八个皇子。
　　公主早亡了两个，目前还有六个。
　　不管成婚的还是出嫁的，还是在襁褓喝奶的十皇子，目前全都到齐了。

　　关在房里喝石灰粥，吃金华酥饼，夹观音土的那种。

　　听得咕咕叫的五脏庙，沈蕾打破满屋的死寂，抬手端起石灰粥。相比公主请客掺杂了砂砾石头，一比一复刻某位大善人的石头粥而言，皇帝……皇帝老舅其实还是疼孩子的。只是洒了点土灰而已。
　　闭着眼睛，还是可以喝下去的。

　　且人饿狠了是不会挑嘴的。
　　就像老师说的，要当艺术家要演好戏第一课就是要除掉社会属性，能表演豪门贵女，也能表演大猩猩嗷叫。

　　做完心理铺垫后，沈蕾沉浸式难民表演，脑海回想着后世大贪官和珅的经典语录，难民不是人，咬着牙埋头喝粥。

　　没了对土灰的嫌弃后，宫廷御厨手艺也还行，这粥煮的挺香。

　　皇子公主们听得沈蕾呼呼喝粥的声响，皆神色复杂。
　　太子眼里的憎恨嫌弃都快抑制不住了，隐晦的瞥了眼沈蕾。

　　他现在想明白了，他的好姑母这回用的没准是苦肉计，正好消弭姐弟两的隔阂。甚至提出解除婚事，也不过是为了以退为进卖惨而已。毕竟血脉还是很重要的。像沈蕾这种完全上不得台面，哪怕再训练个十年，恐怕小时候养成的穷酸相改变不了。而茹薇少了血缘这一纽带后，即便从小被培训成为太子妃，也会面临各种质疑，也会坐不稳太子妃的位置。因此护国长公主需要好好谋划，需要皇帝金口玉言替荣禾郡主撑腰！

　　想着利益权衡，太子紧绷着脸，嗤笑了一声。
　　皇家人啊，就是如此，亲人至亲也是需要勾心斗角，也是需要算计。
　　哪里像娇……

　　思绪一闪而过，太子瞳孔猛得瞪圆了，垂首看着摆在他面前的石灰粥。

　　原本应该飘香的米粥，上面蒙了一层厚厚的土灰，光看着就让人恶心。是……是娇娇想出来的施粥办法。毕竟这样的粥，但凡家里温饱的，谁都不愿意来领。这样就可以避开京城的地痞流氓混混们抢占难民的份额。

　　这事他先前觉得都挺好。

　　可现在这样一碗粥，被帝王，被端到了他这个口口声声爱民，体恤难民的太子面前。
　　他应该喝。
　　应该与民同难。

　　捏紧了汤勺，太子慢慢的舀了一口粥，闭着眼直接塞进自己的口中。原本恰到好处的白粥，因为放冷了，这绵软香甜的粥水就有些冷硬，让他舌尖似乎能够清晰感受到尘土的存在。
　　一颗颗的灰尘，哪怕在细微，却也是不洁的，脏臭，污秽一般的存在。甚至这些灰尘聚集在一起，还能形成视觉上的冲击……

　　瞧着向来仁善之名的太子殿下喝口粥竟然如此痛苦，站在门外观察的武帝面色彻底冷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