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3、动乱 ...
-
年关将近。
圣上病势日笃,因此朝廷之中,新年庆典安排得也十分简朴,一切祭祀礼仪从简,就连年宴也延续了不多时就散席了。
相比之下,阮家这个年就过得更加清静了。
太太自深冬以来,心痛症发作得愈加频繁了,一旦着一点凉风,就是几天下不来床。
阮珵知道,太太的一切病症,根源都在于他的婚事。然而,他也无能为力。
其实在穆家的生活,他已经适应起来了。虽然穆元陵待他形同陌路,但总比日日打骂他的好,因此,虽然最初的一段日子他很受打击,但很快也就不那么在乎了。
穆家在金陵的府邸人丁并不兴旺,幽王常年驻守边关,就连穆元陵结亲,他都没有回来。王府中只有世子一个主子,另外有些幽王身边失宠的姬妾罢了。
因此,王府并没有多么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阮珵只要带着自己的下人,用着自己的银子,倒也能过得自在。
这已经比他从前想象的境遇好得多了。
他也是如此安慰母亲的。
可是,他心里知道,太太的心境如此糟糕,究其本源,还是因为她原本心气非常高的缘故。
太太出身高贵,又是备受宠爱长大,从小到大都没有什么事是不如意的,如今自己最骄傲的孩子却受夫家冷落,而自己的娘家又置自己于不顾,这实在对她打击太大了。
阮珩百般劝慰皆是无用,徒叹奈何。
相比之下,魏月融的情况却是一天一天地好起来了。
松云恢复健康之后,便急着去看魏月融,因此每日便一大早就到贮月轩去,大部分时间,都是照料魏月融的病。
不过,魏月融也并没有让他做什么,大部分时候还是让他跟自己一样静养着,两个人在温暖的房间里说说话,一天的时间也就过去了。
魏月融告诉他该怎样保养自己的身体,松云一一照做,每天早睡早起,饮食起居都很精心,因此很快就彻底恢复了元气。
而魏月融的寒症也日渐消退了,到十一月底便能起居如常。
贮月轩和晴雪斋里,终于又渐渐有了些温煦的笑声。
除夕之夜,阮家向来有分赐下人年赏的惯例,阮珩的院子里人不多,从前徐嬷嬷的几个心腹丫头,都被阮珩和白嬷嬷一个一个遣走了,因此,到了年底,晴雪斋的人口就比先前少了不少。
不过,虽然人少了,却丝毫不显冷清。
由于白嬷嬷管着整个院子,上上下下都条理而温馨,阮珩在房中读书时,也觉得安心了不少。
因此,虽然正院的聚宴寂寞了一些,但回到晴雪斋守岁时,阮珩的心里便满是轻松和温馨。
白嬷嬷和松云张罗着,照阮珩的意思给晴雪斋的所有人都准备了一份年礼,上上下下都很高兴。
阮珩亲手把给松云的送给他,是一只很漂亮的平安符,松云很高兴,立刻把他戴在了脖子上。
阮珩心中觉得很欣慰,他知道松云一直为失子痛心,如今脸上终于有了笑模样,实在令人高兴。
正月之后,阮家虽然没有什么喜事发生,但也算平安,没有危难,就在这平平淡淡之间,也足够令人安慰了。
阮珩只是加紧着读书。
他知道,阮家前途未卜,而对自己来说,能做的只有读书,早日考个功名出身。
就这样,春日很快又到了,春闱的日期眼见便接近了。
————————————
陛下多病,礼部本来奏请取消今年的春闱,但为了替三皇子储备人才,陛下仍然执意开考,这对于阮珩来说,是个极好的消息。
三月中,会试开考。
四月初,皇榜张贴出来了。
这次看榜,阮珩的心境大为不同,没了上回那种轻松自在的心态,而是多了许多的期盼和焦灼。
放榜当日,阮珩天不亮就醒来,再也睡不着了。于是,就带着家丁,往张榜的地方去。
松云知道阮珩对此次考试的结果十分看重,与往日不同,因此送他出门的时候,便特意将从前跟大公子一起在御泉寺给他求的签带上了。
阮珩将那只装着签纸的荷包握在手心里,不由得想起了一年前。那时阮家众人的光景,都与如今不同,如今已然时过境迁了。
他将荷包珍重地放入怀里,在春日仍然清寒的早晨出门了。
—————————————
阮珩从前从不信算命,不过,在皇榜上看到自己的名字时,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在这方面的想法被动摇了许多。
阮珩原本十分忐忑,因为乡试的名次是被舅老爷强行篡改过的,阮珩永远不知道自己真实的学问到底如何,因此,他心中虽然期盼着中榜,但实际的期待却并不高,甚至已经做好了落榜的准备。
可看到眼前的事实,在身边长随欢庆的笑语声中,他有一瞬间的恍然。
也就是在此时,阮珩才知道自己这些日子对中榜的执念有多重。阮珵的前途、阮家的前途,以及与此休戚相关的松云和魏月融的命运,这些都成了阮珩心头的重担,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现下,他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阮珩的中榜令死气沉沉的阮家终于有了一些难得的喜气。
老爷在家设宴,凡是仍然愿意与阮家来往的人家,都受邀出席,好好地热闹了一日。
即便阮珩距离能在仕途有所建树、真正振作阮家,多半还有好长的年头,但好在是个很乐观的开端,阮家上下都因此振奋不已。
松云和魏月融自然也很高兴,为了犒劳阮珩连月来的辛苦,陪他好好休息了几日。
————————————
按理来说,会试放榜后不多时日,便是殿试了,在被皇帝看过之后,中榜的进士们就可以被授以官职,走上仕途了。
可是,就在这几日间,便出了惊天动地的大事。
皇上缠绵病榻,终于敌不过天命,驾崩了。
天下万民皆着素戴孝,百官休朝,只有礼部忙碌,才能令丧礼如仪。
殿试自然是不知要延迟到什么时候去了。
不过,谁都没办法再在意这个小小的殿试了,对于朝廷和百官来说,此时除了如何让新皇登基的问题,哪还有什么问题能叫人放在心上呢?
阮家也因此人心惶惶。
近几个月来,老爷一直按照打定的主意,并没有过分亲近幽王势力,如今夺嫡的结果分证在即,阮家的前途究竟如何,也即将揭晓了。
在此关头,朝廷却又生大变。
朝中重臣,都奉先帝遗诏,开始着手准备迎接三皇子登基了,北境却传来噩耗。
幽王挟重兵守境,却传来消息,说北狄人因冬季瘟疫,熬到春日仍未肃清,人马粮草不济,因此率骑兵南下劫掠,渐成大患。
朝中人都对此心知肚明。
先皇一手钳制五皇子势力,近半年已然剪除了大半,幽王在朝中的支持也日渐稀少。
如今三皇子登基在即,幽王料到自己多半会被夺了兵权、抄家落狱都是可以想象的。眼下,他又怎会放弃手中这唯一一样可以拿来扭转局面的砝码呢?
因为有了狄人的进犯,朝廷一时没有可用之将,便只能继续委任幽王驻守北境,甚至还要给他加派兵马粮草,这都是他继续坐大势力的机会。
北狄虽是敌人,但对幽王来说,此时无异于救命稻草,可以说,他甚至是巴不得北狄来进犯得越声势浩大越好。
等自己兵强马壮,到时候率军南下,只怕攻克都城,将三皇子从皇位上赶下去也不是没有可能。
先帝去世地突然,虽然拼尽全力给三皇子铺平了道路,但到底还是余力不足,给他留下了幽王这个尾大不掉的大祸患。
三皇子刚一登基,尚且身着重孝,便要面临如此巨大的风波,属实危难。
正当朝中大臣,都一致认为,新皇此刻应当先以战事为重,暂时容忍幽王之权,等他安抚北境后,再从长计议,皇帝却下了一个令众人瞠目的决定。
皇帝认为,放任幽王遗祸万年,只会令他越来越拥兵自重,越来越难以收拾,终究酿成大祸,与其如此,不如自己御驾亲征,亲自领兵到北境杀贼。
朝廷百官一致反对。
————————————
新皇今年刚到及冠之年,更何况,他还是一个坤泽。
就是因为分化成这样子,才让本来必然属于他的储君之位空悬了那么多年。在他分化之前,先皇已经属意于他,而朝廷百官也都信服,至于其他皇子,小的小,愚笨的愚笨,根本就不在所有人的眼里。
可是,他分化了。朝野上下骤然像失去了主心骨一般,都如无头的苍蝇,国朝的未来无端陷入茫然。
就是在此时,幽王和太后提出立五皇子为储的。朝廷上下所有因三皇子分化之事动摇的大臣,便通通被招揽到了幽王的麾下。
到如今,也有五年了。
皇帝知道,自己御驾亲征,所犯的风险极大。
万一自己死在边境,家国只怕立时便要陷入动荡,而若自己没死而只是战败失利,朝野上下本就怀疑自己的人,恐怕又会动摇起来,那时幽王再一蛊惑,先皇好不容易才力保他上位的成果就会转眼成空。
可是,这么做,赢面也是极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