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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一章 万里雪飘 ...

  •   第二卷第一章 万里雪飘
      ※楔子
      西北之地,狂风惊掠,雪卷万里。
      “哈,真是的。不论过了多久,都是一样呢。”冻得通红的少年,急急地把手放在胸前,不停的吹着气,“感觉就像没有季节之分一样,无论过了多久,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一样的冷。在这种地方呆久了,连对时间和空间的感觉也都变得麻木了呢。”少年一边无瑕的笑着,一边小心翼翼地用眼角注意着旁边的人。
      多久了?他从逃出日月宫的冰室以后,已经多久没有说过话了?
      少年眼中闪过一丝失落。
      到底,当初答应他瞒着月君逃出来,究竟是对,还是不对呢?少年越来越不敢肯定了。
      他抬头望望天,那里也是一片煞白。
      煞白。少年微微苦笑。
      果然,在这个雪原上,走到哪里都是一样的。
      风,是白的;雪,是白的;大地是白的;天空也是白的。放眼望去,眼前回闪的皆是一片惊白,煞白,惨白,夹着冷冷的砭人肌骨的刀风,飞旋着割过自己的每一片肌肤。
      少年低头,眉宇间有青涩的苦愁。
      对时间的感觉,已经麻木多久了?而空间的转换,还有意义么?
      那桃枝绽放的三月,人声鼎沸的酒楼,似乎已成为了遥不可及的记忆。就连日月宫里那落雪无声的至洁生活,好像,也变得虚幻而不可捉摸了。
      到底,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果然……呆久了,连存在,似乎都变成一种问题了……”少年喃喃的,如呓语一般地说着。
      存在,我究竟为什么会存在?于永无边际的冰天雪地之中,生存,似乎是个很值得嘲讽的问题。意义,何为意义?在这里,要从哪里去找自己存在的意义?放眼望去,梦魇一般的疯狂旋转的白,直直地刺过自己身体的每一个角落。身体上的,精神上的,一片惨白。
      “我……究竟为何存在?”少年梦呓般的,缓缓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旋转啊,旋转。天地似乎都在旋转着呢!
      少年微笑着,想告诉身边的人。可惜,这话似乎只能回旋在喉咙里,怎么也发不出来。
      为什么呢?为什么我说不出来呢?
      少年想着,想着。天旋地转的白,成了留在他脑海中的最后一个画面。
      你……究竟为什么不说话呢?

      ※一
      月濂君,很早就醒了。
      在楚佩沅来后三个月,就已经醒了。
      楚佩沅虽年幼,但医术针灸却是当世无双。
      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是,月濂君似乎并不愿意让人知道自己已醒的事实。

      他说:已睡了十年的人,就让他继续睡下去吧。

      所以,楚佩沅也当作不知道,继续为他治疗,而他也继续在冰室里睡着。直到,日神宫的人侵上月神谷,江离急急忙忙把他关进冰室。那时华濂忽然睁开了眼,一把拉住他,打开了病室里通往外界的密道,匆匆从那里跑了出来。
      跑了出来,就再没回去过。
      站在山脚下,楚佩沅曾焦急地拉着月濂君的手,问他怎么办。月宫怎么办?月鸾君怎么办?江离怎么办?如果他们忽然回来了,撞上日宫的人怎么办?如果他们赶到冰室,却忽然发现他们都已经不见了怎么办?楚佩沅焦虑万分,而月濂君却只是漠然地看着月神谷的方向,一言不发。眼神中,有点点滴滴的灰败。
      过去了,已然都过去了。过去了的,就都无所谓了。

      ※二
      感觉到了额上的温度,慢慢的,似乎又有了知觉。
      好温暖……
      少年缓缓地,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无邪的眼睛清澈而又带些许薄薄的水雾,有些迷茫而又无限认真地看着眼前的人。
      好漂亮。少年想。
      没有其他的污念杂垢,只是单纯的看着眼前人的面容,好漂亮。
      淡紫色的眼睛,冰晶般的透明。一头银紫色的长发,水泻般地流淌在他的肩上,身上,还有地上。
      当真是冰肌雪肤。
      佩沅认真地看着,认真地想着。
      对了,他原本就是西域的人。所以,容貌自然不同于普通人。更何况,还有那冰室十年的长眠静养,白了一头青丝换雪霜。
      佩沅认真地看着,认真地想着。神情间似乎是在捉摸什么高深的问题,又似乎,只是简单的在观赏一件绝世的佳品。初醒的眼睛上还带着薄薄的水雾,扑闪扑闪的睫毛显示着主人的无垢与纯洁。
      终于,对面的人再也经不住他的对视了。他忍不住轻笑了一声,伸出一只纤长白透的手来,轻轻覆上了楚佩沅的睫毛。
      “看什么?又不是没见过我。”略带诘责的话语,从对面的人口中说出,竟是如此的自然而清平,如初化的冰水,蜿蜒的流下一道道雪峰。
      “不是啊。”佩沅稍稍拂去他覆在自己眼睛上的手,依旧是天真的认真地看着那个人,“我是在想,你真得是变了很多呢。那时候……十五年前我见到你的时候,你还是……还是……还是……”楚佩沅皱着眉,努力在脑海中回忆着他当初的样子和合适的词汇。
      轻轻地把手从他的额上拿下来,华濂莞尔一笑:“不要想了。那时你才三岁,怎么可能记得清。”

      三岁。十五年前的小河桥畔,楚尉巡一把举起摇摇不稳的向这边跑来的楚佩沅,大笑着对他说:看!这就是我最小的儿子,叫佩沅,再过两天就要满三岁了。
      那时自己微笑着抱了抱他,抚着他扑闪扑闪的睫毛,欢欣雀跃地说:好可爱。
      而楚佩沅则无限天真而又无限认真地看着他,看了好久好久,才忽然甜甜地一笑,声音稚嫩无比,他说:叔叔!
      叔叔。
      好可爱。
      一晃十五年了。没想到,自己在睁眼之初,看到的第一个人,居然就是他。
      十五年的光阴,似乎丝毫没能改变他的无邪。银亮的冰室中,他依然是那样的纯洁无瑕。他听见他用那种熟悉的语气叫着他:叔叔!你醒了!
      只是,声调中已脱去了那种稚嫩,而带着青涩的少年光彩。

      “……叔叔?”楚佩沅微微歪着头,用带些探寻色彩的眼光,看着眼前已然走神的人。
      “嗯?”回过神来,下意识的应了一句。
      “哈,你真的说话了。”楚佩沅蓦的笑了,“我还以为刚才是幻听呢。已经好久了,从日月宫出来已经快一个月了,你一句话都没说过。我还担心……担心……”
      担心你还恨着父亲,所以,也不愿意见我。
      但楚佩沅终究没有说出来。他只是用眼角,小心的瞄了瞄华濂。
      华濂静静一笑,没有答话。
      的确,即使已过去了十年,即使什么情感恩怨也都烟消云散了,蓦的看见昔日好友的儿子,还是无法完全无动于衷。所以,他才这么久没有和楚佩沅说话。

      用十年的光阴抹去不愿想起的记忆,然后再用一个月的时间,从头梳理二十年的回忆。

      云散月见,水枯珠现。
      往事浮华,过眼云烟。

      “睡吧。”再次扶上他的眼眉,月濂君轻轻地说,就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一样,“睡吧,睡醒了就好了。”
      顺从地合上了眼帘,很快的又回到了熟悉的梦乡。梦里,有争春的三月,漆木的府门,温笑着的家人,还有静绰如斯的江蓠……或者,是鸾和,仙般灵般,莲般兰般的伫立在那里,一如初见时的温娈。
      辗转反侧,迂回雪原,果然,还是累了……

      ※三
      “佩沅。”
      梦中,不知有谁在轻轻地唤着。
      “佩沅,你安静地听我说。”
      说吧,我听得见。
      “回中原去吧。你,回中原去吧。”
      “我点了你的穴位,三个小时后会自动解开。带上我帮你准备好的东西,回去吧,这里,不是你应该待的地方。”
      我回去,那你呢?
      “我……不会回去了。那里原不就是我应该待的地方,可是我去了,于是我错了。不过,现在都无所谓了。”点点的沉默,听得见清泉滴落的声音。
      “过去了,也都想开了。十年了,还有什么想不通放不开的呢,无论当初事实到底如何,我,都已经想开了。”

      往事水幕风中过,明净清雨心上流。
      飘灵本从雪风来,终如水冰归大海。

      楚佩沅猛然睁开双眼,却只有洞外风声呼啸,洞内,已然没有人了。
      ——回中原去吧,那里才是你应该在的地方。
      ——但是,不要回家。在你大哥楚湘流未立功回朝前,不要回家,不要让人认出你来。因为,必定有人要捉你。而只有当楚湘流在朝野中赢取一席之地时,他才能保你。
      什么人?什么人要捉我?是朝廷中的人么?
      ——是……你认识的人。
      ——还有,有一些话,我希望你能帮我转告给鸾儿。如果你有朝一日又见到了她,帮我转告给她。
      ——最后……帮我再看看离儿,告诉他,父君,对不起他。

      楚佩沅静静的看着外面的风雪,月濂君的话,一字一句的回荡在耳边。一旁,还有他临走前为他收拾好的包裹,里面有几张地图,一些衣物、食物,还有很多很多的盘缠。
      雪原上,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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