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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投名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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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忙碌了一整夜凌晨才歇下的陆衔清被下属的通报声惊醒。
他匆忙正了正衣冠,披上外裳走出堂屋,微微皱眉问:“何事喧哗?”
“禀殿下,画堂的林老板来了。”下属知道主子疲累,小声劝说道,“您昨个寅时才歇下,不妨臣先把林老板领到下面侯着,您再歇上一时半刻?”
“不必了。”陆衔清闭了闭干涩的眼睛长长吐出一口气,“请他到正庭吧,林霁无事不登三宝殿,应当是什么要紧的。”
下属见状也只能作罢。
陆衔清简单洗漱了一番后便前去会客,他甫一踏进屋门,林徽月便微笑着起身行礼:“草民见过殿下。”
陆衔清脚步微顿,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会儿眼前人运筹帷幄的神情后轻轻一挥袖道:“林老板,你我之间就不必在乎这些虚礼了。”
林徽月只当作没听到对方话里刺她明着行礼暗着不敬的态度,施施然起身坐下,目光落在了两位侍候的下属身上。
陆衔清见状,示意下属分别倒了两杯茶后便遣散所有外人,直言不讳:“林老板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来助殿下一臂之力。”林徽月见状也不同他客套,“实不相瞒,昨晚小店又遭了贼。”
陆衔清挑了挑眉:“那盗贼所为?可有伤人?丢失财物几何?”
“损失倒是没有。”林徽月端起手边的茶饮了一口润喉,“只是那盗贼着实嚣张,林某一时气不过。”
“那盗贼做了什么可气的事?”陆衔清感兴趣的追问。
林徽月奉上那张写着“张丰”二字的字条。
陆衔清接过这散发着清苦香气的字条端详片刻,冷笑了一声:“真是把他得意坏了,如此不加掩饰。”
“单从此行径来看,此人应该是个睚眦必报且有些沉不住气的年轻人。”林徽月微微皱眉分析道,“草民担心他仗着本事再来寻衅,顾特意前来与殿下联手。”
“联手?”陆衔清哼笑了一声,“无关人员参与大理寺破案,只能是出于能力高超,林老板要有足够的本事才能说服本王。”
林徽月将手中的茶杯轻轻放下,微微一笑道:“那便请殿下听听草民的投名状吧。”
陆衔清见状,敛起戏谑之色道:“林老板请。”
“我想,按照大理寺的办案效率,所有曾是孤儿,且在宝物被盗那天当值的都已经被请进大理寺了吧。”林徽月不慌不忙地反问。
“嗯。”陆衔清微微颔首,“已经审过一轮了,能用的法子都用上了,一群人都说自己不认识对方,没有被诈的。”
“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一道投名状,能让他们无法反驳他们之间相互认识的证据。”林徽月勾起嘴角,“殿下可以命人去看他们和张丰的肩胛骨上是不是有一处一样的纹身。”
陆衔清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忙命人进来交代任务。
一炷香的时间后,下属回来满脸惊讶复杂地报告:“回禀殿下,确实如此。”
向来面无表情地陆衔清难得翘了回唇角,玩味地打量着对面镇定喝茶的林徽月。
被打量的人不慌不忙地坐着,仿佛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良久之后,陆衔清才终于又问道:“第二道投名状呢?”
“身份被揭穿后自然会有人动摇,毕竟他们没有血缘关系,甚至不一定还记得儿时的事。”林徽月继续道,“殿下只管去审,有愿说实话的带过来,哪怕只有一两个,我也可以对照着修改画像,提高找到人的可能性。”
“听着不错。”陆衔清的手指缓慢地敲打着桌面,“但本王猜这大约不是林老板最可靠的法子。”
对方的得寸进尺完全在林徽月的预料当中,她丝毫不忌讳地坦率道:“殿下,我与您既是合作,当然不能随随便便就交了底,不过您毕竟是我所忠于的皇室,只要您的一句话,草民自当全盘奉上。”
这一句话是要什么,两人自是心知肚明。
陆衔清皱着眉思索,林徽月也不着急,沉静地等待着对方的答案。
约莫一盏茶的工夫后,陆衔清抿了抿唇道:“即日起,你便是本王的随从,在本案结束前,起居都在大理寺。”
心里的大石头落地,林徽月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后起身谢恩,语调里第一次透露出欢快:“草民谢殿下厚爱。”
若说实话,林徽月最初也只有六七分的把握。
那个纹身是她昨晚思索与陆衔清谈判的条件时突然想起来的。
当年那个刺客被瞿溪一剑索命后,露出了肩胛骨上一处其他刺客都没有的纹身。
生死之际的印象太深刻,那处纹身和那副眉眼一起刻进了她的脑海深处。
那一刻她突然想到,既然张丰最终确定的是那副眉眼,是不是因为他认识那个人,并且清楚的知道他不在京城?
顺着这个猜测,林徽月大胆推断他们身上应该都有一个那样的纹身。
第三条投名状太重要,第二条又没那么有效力,所以她只能赌一把第一条的猜测是正确的。
所幸老天眷顾了她一次。
跪下来谢恩行礼的那一刻,林徽月有几分难以自抑的激动。
旧案卷宗,我离你又近了一步。
“平身吧。”陆衔清先一步离开屋子,站在门边神情莫测道:“事关重大,行事速度些。”
林徽月忙起身轻快的跟上。
戒律堂里被扣押了一夜的小厮们在被发现身上的纹身后终于乱了阵脚。
时移事易,又一次的审讯里,悠然自得的人成了陆衔清。
“平阳侯家的侍卫刚议完亲啊。”陆衔清慢悠悠地道出一句后,满意的看到这位侍卫瞬间变了脸色。
“包庇罪按本朝律法五年牢狱。”陆衔清抬眼与那人对视,冷笑着吐出一句话,“姑娘的花期可不等人。”
“殿下!”那侍卫扑通一声跪下来,惊慌失措地失声高喊,“小人愿将功抵过,小人... ...”
不等他说完,陆衔清先抬手制止了他。
“好好回忆回忆那人的相貌再开口!”齐王殿下冷下脸,不怒自威,“本王不听废话!”
那人被吓得一缩脖子,噤若寒蝉。
收拾完一个,陆衔清接着料理剩下的。“张尚书家的小厮有个病重的弟弟... ...”
他的话还没说完,那小厮已经跪下来流着泪连声求饶:“殿下!殿下!小人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要连累小人的家人!求殿下网开一面啊!”
“倒是个有骨气的。”陆衔清半真半,假似怒非怒的夸了一句。
那小厮闻言心底一凉,当场跌坐在地上。
审讯室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每一个被审问的人都提心吊胆小心翼翼地等着这位阎王爷发话。
然而陆衔清只是风轻云淡地喝着茶,耐心地折磨着每一个人的心神。
众人又把目光小心翼翼地移向他身边的青衣公子。
林徽月在所有受审人隐晦的期许中从容起身给陆衔清续了一杯茶,轻轻巧巧道:“殿下审问归审问,莫要渴着了。”
“殿下!小人交代!小人全都交代!”那小厮终于忍耐不住匍匐起来,抓着铁杆歇斯底里的大喊。
“回想清楚了再说。”陆衔清淡淡地嘱咐道,“情况属实便算你一功,本王自会派人去照料你弟弟。”
一时间,其余四人皆面面相觑。
“自愿交代的便算将功抵过,此前包庇本王既往不咎。”陆衔清又甩出一颗定心丸,“若那人当真有难处,本王不会为难。”
话音一落,受审的六个人便七嘴八舌的交代起来。
林徽月把早已备好的纸铺平,耐心的听完后便胸有成竹地起笔。
陆衔清坐在一旁一边听一边观察着运笔流畅,沉着作画的林老板,心中暗自掂量。
在谈话时他就很想问,你究竟是怎么知道他们的纹身的?
现在直面此人画人像时的运筹帷幄他又想问,你和瞿溪到底是什么关系?
林霁为人不羁,秘密成团,但又似乎没有恶意。
陆衔清向来相信自己常年揣摩人心练就的直觉,在林霁身上却是头一遭自我怀疑。
万千思绪交织,陆衔清按下烦躁心中纳罕:萧璟之查个人怎么还没回来?不是他应有的办事速度啊。
“殿下,殿下!”林徽月的呼唤惊醒了沉浸在个人思绪里的陆衔清。“殿下,画像已经出来了。”
林徽月自信满满地递上画像,“绝不会出错,殿下可要现在就张贴出去?”
“先不打草惊蛇。”陆衔清回过神来,摆了摆手,转头问一边的小厮,“你刚才说那人是为了什么才盗窃?”
“为了救人。”小厮一个激灵端坐着一板一眼地回答,“他说我们的祖母出事了。”
刹那间,那张纸条上淡淡的香气在他的脑海中变得清晰,陆衔清瞬间醍醐灌顶。
他摩挲着手中的字条静默了一阵后轻笑道:“林老本,本王知道你的第三道投名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