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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玻璃罩 ...

  •   “关哥,这是昨天活动上的作品售出清单,你检查一下,没问题我就确认了。”

      关昼明接过短发女孩递过来的文件夹,点了点头说:“嗯。”

      男人的声音清朗温润,听得人神清气爽,陈梨梨揉了揉眼,说:“昨晚上真是太忙了,你也一宿没睡了吧?什么时候去躺会儿?”

      陈梨梨虽然叫陈梨梨,但并非中国人,她出生在英国,父母也都是英国人,七年前和关昼明在伦敦艺术大学的教室认识,关昼明帮他解决了一帮猥琐皇家子弟,然后陈梨梨就开始自学中文,取了这个中文名。

      她那时候就直觉关昼明能成大事,事实证明,她的直觉是对的。关昼明模样气质极好,天赋异禀,对于艺术的感知几乎可以称得上变态,同时统领筹划能力强,当年一毕业,关昼明拒绝了若干企业的橄榄枝,其中不乏名企,陈梨梨问关昼明打算干什么,关昼明干脆道:“开画廊。”

      彼时二十一岁的关昼明这个决定直接招来了圈内人士的风凉话,但关昼明置若罔闻,陈梨梨是第一个加入他与他合伙了。

      至于结果怎样,看如今“Pivot”的名气与规模足以。

      昨夜,Pivot的展会刚刚结束,作为廊主的关昼明没有一分钟休息,一直忙着与各国友人交流。

      关昼明关上电脑,揉了揉酸痛的眼睛。终于得了闲暇,还是听陈梨梨的话趴一会儿吧,以免猝死。

      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打来的,关昼明听着响在耳边的纯音乐,因为疲倦而迟钝的大脑一时间无法及时处理信息,但心已经提前急迫地跳了起来。

      出国后他便换了手机号,现在能打通这个号码的,只有三个人——他的养父母和他的哥哥荆无枢。

      “您好,请问您是荆渐青秦桐夫妇的儿子吗?”一道陌生的女声从电话里传来,“荆渐青秦桐夫妇已确认在车祸中丧生,可以麻烦您来一趟首都中心医院吗?现在我们联系不上其他亲属在死亡通知书上签字。”

      关昼明一愣,一股凉意冲上心头,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问:“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我现在在国外,回来大概需要十二个小时,联系不上其他人?他们有一个儿子,叫荆无枢,你们有看到吗?”

      “儿子?我们确实联系到了这样一个人,他是我们院精神科的住院患者,他似乎……”关昼明感受到女人在斟酌着词句,最后女人叹了口气,说,“没办法解决任何事。”

      七年过去了,荆无枢的病还是没有任何进展吗?

      “好的,麻烦你们照看他一下,我马上出发。”

      关昼明起身收拾行李,和陈梨梨说明了情况,陈梨梨帮他订了最快的直达首都的航班。

      “是你提过的你的养父母吗?”陈梨梨就住在画廊边的公寓,赶过来只用了几分钟。

      “是的,他们意外去世了,我去善后。”

      大二那阵子,有次陈梨梨和班委一同去整理学生资料,偶然知道了关昼明与他的父母没有血缘关系,陈梨梨一向憋不住事,回去就和关昼明说:“如果你感到孤独,你可以来我家坐坐,我父母很热情的。”

      虽然这话贴上去暧昧,但陈梨梨并无此意,他一直把关昼明当朋友,知道关昼明的情况后,她忍不住自我加工了一番关昼明的身世,心道世界上果然没有无来由的懂事,关昼明以前怕不是吃了很多苦。

      闻言关昼明一笑,说:“听说你今天去整理档案了,想来是看见我身世了?”

      陈梨梨说是的。

      关昼明从未主动提及过自己的养父母,同时也从未刻意掩饰过他们的存在,荆渐青和秦桐,在他心中,一直是他的恩人。

      荆渐青和秦桐是高中人民教师,职教期间恋爱,结婚,诞下一个叫荆无枢的男孩,可惜造化弄人,荆无枢患有严重的自闭症,长到十岁仍不愿与亲人交流,总是会做古怪的事情,会在深夜大叫。

      关昼明六岁进入荆家的时候还没有名字,只有一个跟着园长随来的“关”姓,园里的阿姨都按年龄排序喊他,喊他“关十二”。

      荆渐青当时拉着他的手说:“一直这么叫你不合适,你的姓叔叔就不改了,你就叫关昼明怎么样?白日明亮,叔叔相信你会给这个家带来光明。”

      叔叔相信你会给这个家带来光明。

      关昼明自认他并没有做到荆渐青给他的希冀,就像这个名字配上这个姓所带来的滑稽情况一般,他无法与荆无枢相处。

      无数次,他试图陪伴他的这个哥哥,但荆无枢却视他入洪水猛兽,他在时,荆无枢要么当看不到要么直接离开。

      关昼明六年级的时候,荆无枢从初中辍学,住进了医院。关昼明下课背着书包去找哥哥,被哥哥关在了厕所一晚上,关昼明没吃晚饭,又冷又饿,被查房的护士发现时已经奄奄一息。

      久而久之关昼明就知道荆无枢是真的讨厌他了,只能尽量不出现在荆无枢面前,不去打搅他,又这样若即若离关心了六年后,关昼明想荆无枢该是讨厌他插入原本的三口之家,他与荆渐青和秦桐沟通之后,在某天荆无枢治疗时,关昼明一个人登上了飞往英国的飞机。

      回忆结束,关昼明听到陈梨梨带着歉意地一声:“抱歉,节哀。”

      “没事,这与你无关,我会努力去接受这个事实,现在重要的是回去找我的哥哥。”关昼明说。

      “哥哥?是你之前提过的荆无枢吗?”

      “是的。”

      *

      安静的医院走廊里,偶尔传来一道道急切的脚步声,右侧墙壁上靠着一位身形瘦削的男人,白色的长袖和白色的长裤洗得泛白,隐隐约约能看见医院住院部的印花图标。

      若是仔细打量,便会发现男人的姿势颇为怪异,双手放在身后,肩膀微缩,似乎很冷。

      眼前人来人往,男人的却一动不动,皮肤苍白,深黑的眼珠像冰冷的墨点,微微晕开。

      荆无枢忽然抬起双手停在身前,像要抓住什么似的。

      关昼明到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男人身上的病服使他看上去更加瘦,荆无枢低着头,半边脸被天花板上的灯照照得苍白。明暗交汇的地方,荆无枢的手指上满是细小的疤痕。

      关昼明离开时荆无枢二十二岁,七年过去,荆无枢二十九岁了,在这个大部分男人已经成家立业甚至已经有了孩子的年纪,荆无枢被关在医院,如同一具被抽干了血的空壳。

      关昼明走过去,轻声喊:“哥?”

      荆无枢一怔,缓慢地抬起头,在看清关昼明的脸的一瞬间,忽然抱住了他,荆无枢将头埋在关昼明肩上,不停的发抖。

      “哥别怕,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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