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樟木》叶叶叶子

5、第 5 章

　　第二天叶晚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她觉得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了脑袋上，走起路来轻飘飘的，似乎每一步都踩在了云朵里。
　　喝酒伤身。
　　叶晚开门走出去，倚在二楼的木栏杆上，垂着头，用右手反复揉太阳穴。
　　陈嫂坐在门槛上，给summer做早餐，summer难得没有蹦蹦跳跳，乖巧的站在碗边，脑袋使劲往前凑，一双眼睛眼看就快要粘到食物上了。陈嫂嫌它碍事，命令它坐下，summer就真的乖乖坐下，只是那个脑袋慢慢、慢慢又凑到了碗前。
　　“早啊，陈嫂。”叶晚对着陈嫂打了个招呼。
　　“早啊！“陈嫂热情的回应，一抬头，看到叶晚在揉脑袋，关心道，“是不是头疼，你等会我，我给它弄完，给你泡点蜂蜜水，解酒很管用的。”
　　“不用，不用，我其实还好。”叶晚不想麻烦陈嫂，连连摆手。
　　“没事，很快的，你收拾收拾等会下来啊。”陈嫂说完就低下头继续拌狗粮了。
　　盛情难却，叶晚决定接受清晨的这份好意。
　　她走回房间，随意捡了一条长裙穿上，又套了件外套，背上包，打算喝完蜂蜜水直接出去散散步。
　　下楼的时候，陈嫂刚好端着蜂蜜水出来，叶晚接过，道了声谢，捧着杯子坐到了樟树下的秋千上。荡一下喝一口，再荡一下又喝一口。
　　临出门的时候，陈嫂因为要腌泡菜没时间遛狗，问叶晚能不能把summer带上，吃人嘴短，叶晚满口答应。

　　刚吃完早餐的萨摩耶实在有些精力旺盛，自狗绳被交到叶晚手上开始，summer就开始撒欢儿狂奔，叶晚收紧绳子，想拉住它，无奈力气太小，不但没拉住，反而被summer拖着跑。summer带着叶晚从巷子里跑到主街上，再从街尾一路跑到口岸附近，路程不长但也绝对算不上短，叶晚跑的上气不接下气，还要分出心思跟被summer撞到的路人道歉，她觉得自己脑门上的神经突突突突的跳。
　　等summer终于停下的时候，叶晚想都没想，直接把狗绳子系到了路边的一棵大树上，狠狠的打了三个死结，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气。
　　临近口岸，街上有很多拿着算盘和现金的人，看到有人过来，就凑上去问要不要换币，殷勤的向准顾客承诺自己的汇率一定是最优汇率。叶晚坐着听了几个墙角，发现大家提供的其实都是相同的汇率。
　　summer消停了没几分钟就待不住了，它拼命往前跑，但每次刚跑出一米，整个身子就被绳子硬生生的往回扯，它挣扎了良久，终于发现仅凭自己一己之力是挣不开绳子的，于是急躁的用爪子扒拉着叶晚，叶晚二话不说，拿起包往旁边挪了挪，新位置不远，就在summer刚好碰不到的地方。
　　几个戴着墨镜的年轻女孩被summer神气的皮毛吸引，走过来问叶晚能不能跟summer合照，叶晚点点头表示随意拍，把那熊孩子整个打包抱走都没问题。
　　有了那几个女孩子做榜样，越来越多的人围了上来，叶晚懒得一个一个回话，干脆拿出速写本，撕下一张，用最醒目的红色画笔写下几个明晃晃的大字——“随便摸，随便拍，留条命就行”，然后拿出胶带把纸贴在了summer身后的大树上。
　　左右无事，叶晚有点想去吃点糌粑填填肚子，但她到底还有最后一丝良心尚未泯灭，不放心summer一只狗在这，只好画点画消磨时光——其实她倒不心疼summer真的被人抱走，主要是如果summer不见了，她也没脸回民宿了。

　　许樟看到叶晚的时候，入目的是这样一幅景象：summer被一群男男女女围着，耷拉着眼睛哭丧着脸成为不同人自拍中的背景墙，还有很多很多双手在它身上摸来摸去，小孩的手、成年人的手、长满茧子的手、细皮嫩肉的手……甚至还有拿着一串红艳艳的糖葫芦的手，无论是什么样的手，都能在summer柔顺的皮毛上过一把瘾，而叶晚呢，抱着本本子坐在旁边的地上画画，还晒着太阳，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
　　“你要不要再立块牌子，上书’合照随意，五元一次’啊？顺便还能赚点钱。”许樟走到叶晚面前说。
　　“有道理诶！”叶晚说着就把速写本翻到了最后一页，想要撕纸写字。
　　“停停停，你还真写啊，不怕陈嫂知道把你扫地出门啊，你看看summer那可怜样儿！”许樟看了一眼summer，summer似乎知道许樟在为它说话，眼睛耷拉的更厉害了，还装模作样的呜咽了一声。
　　叶晚见状大大的翻了个白眼，说：“它可怜？我还可怜呢！反正今天它脖子上这根绳子我是肯定不会解的，要解你解！”
　　“哟，那么生气啊。”许樟顿了顿，揶揄道，“我刚刚一路过来，听到街上的人都在说，有一个小姑娘被一条大狗连滚带爬的拖着跑，怎么停都停不下来，那小姑娘不会是你吧？！”
　　“不是我！”叶晚吐出三个字，装作忙着画画，打定主意绝不多说一个字。
　　“哈哈哈哈哈哈，还真是你啊！连滚带爬哈哈哈，我有点想象不出来，你再给我演示一次呗！”许樟笑的肚子疼，干脆蹲了下来。
　　“我说了，不是我！”
　　“好好好，不是你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叶晚觉得自己没有办法再在这里待下去了，她收拾了一下东西，站起来就走。
　　“唉，你等会，我有正事找你！”许樟在后面喊。
　　叶晚没理。
　　承受了生命无法承受之重的人怎么有力气理他呢？
　　许樟忙站起来，一把撕下贴在树上的纸，然后去解狗绳子，然而这绳子死结一个接一个，怎么也解不开。
　　“你也太狠了吧，打那么多结！”许樟冲叶晚喊。
　　叶晚伸出一只手，在空中潇洒的挥了几下。

　　等到许樟完全解开绳子，叶晚已经走的没影了。许樟牵着summer在主街上从尾跑到头，又从头跑到尾，愣是没找着叶晚，只好拿起手机给她发了条微信：在哪儿呢。
　　微信是昨天晚上叶晚喝醉靠在自己肩膀上的时候，通过“大树下火锅群”加的。
　　叶晚的信息回的很快，干净利落的四个字：格桑甜茶。
　　格桑甜茶在镇口，许樟把summer拴在甜茶店对面的石凳上，走进甜茶店，看到叶晚正站在老板的灶台前看老板煮藏面。
　　老板麻利的把面放进牦牛肉汤锅里烫了一遍，然后迅速捞起，放在碗里，又在碗里盛了满满一大碗的牦牛肉汤，最后在面上撒了一些牛肉粒，就算大功告成。
　　许樟帮叶晚把面端到桌子上，又拿了两个杯子，等小姑娘来倒甜茶。
　　叶晚拿起筷子刚想吃面，许樟却伸手把碗从叶晚面前移开，清了清嗓子，说：“我有一个计划，想要邀请你加入。”
　　“什么计划？”
　　“我打算自驾去冈仁波齐，在那转个山，然后开车回来，大概一个多星期，怎么样，有没有兴趣跟我一起去？”
　　“好啊。”叶晚把许樟挪开的面重新移到自己面前，准备先喝口汤，养养胃。
　　但许樟马上又把碗移开了，问道：“真的假的，答应的那么快？”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呗。”叶晚再次把碗挪回来，弯腰喝汤，眼睛却盯着许樟，以防他抢碗上瘾。
　　“你吃你吃，我又不跟你抢，干嘛盯着我。”许樟端起甜茶，睁眼说瞎话。
　　叶晚瞪了他一眼，吸溜了几口面条，说：“好像有点生。”
　　“藏面就是这口感，吃习惯了就好……对了，你有没有徒步的装备，比如登山鞋、登山杖什么的？冈仁波齐不好走，装备得先跟上。”
　　“有的，入藏前专门搞了一整套户外的装备。”
　　“那好，咱们明天出发？”
　　“可以啊。”

　　吃完藏面，已近下午两点，考虑到第二天要早起赶路，两人决定带狗回民宿休整。
　　陈嫂做了整整八大坛子泡菜，四坛泡萝卜，四坦泡白菜，summer一进院门，就冲泡菜坛子奔去，用黑亮的鼻子贴着坛子不住的嗅。阿初和千千刚起床，从厨房里端出两桶泡面，放在了天井里刚支起的四方桌上，桌子上还放着两个泡菜碟子。
　　“陈嫂，又做那么多泡菜，要给班长送去啊？”许樟拿了根牙签，叉了块萝卜递给叶晚，用眼神询问她吃吗，叶晚接过后，他给自己也叉了一块。
　　“是啊，他就好这一口，你明天辛苦一下，帮我送一趟？”
　　“明天啊，明天我不行，我让阿伟给你送去吧，他以前开车去军营附近接过我，认路。”
　　阿伟是个户外发烧友，一年至少有十一个月在路上，前两年忽然想求安稳，就在镇上开了一家户外用品店。
　　“那行，你帮我好好谢谢他，我去找个碗，你把泡菜也带给他尝尝。”陈嫂说着就往厨房走。
　　“对了，陈嫂，我明天要去冈仁波齐转山，接下来一周都不回来了，叶晚跟我一起去。”许樟朝着厨房的方向喊。
　　陈嫂从厨房门里探出了半颗头，问道：“你们什么时候也信这些了？”
　　“就去凑个热闹。”
　　“诶，能带上我们两个吗？”阿初兴致勃勃的从泡面桶里抬起头，问许樟。
　　“我说了不算，你们得问叶晚，毕竟我们要开她的车去。”许樟笑眯眯的看向叶晚。
　　被点到名的叶晚此时正安安静静的站在角落一块接一块的偷吃泡萝卜，闻言大大的翻了个白眼，合着邀请自己一起去，就是为了能开自己的车？她默默的用牙签串了个以泡萝卜为原料的“糖葫芦”，何以解火，唯有泡萝卜。
　　阿初并不知道其中原由，眨巴着大眼睛，双手合十放在胸前，泡面的叉子被夹在了两掌之间，她充满期待的问叶晚：“能吗？能吗？”没等叶晚回答，叉子上残留的泡面汤流了下来，阿初大叫一声，赶紧跑到厨房洗手。
　　叶晚慢条斯理的吃完手里的泡萝卜，等阿初回来，回答道：“我的车加上司机刚好能坐下四个人，那就大家一起去呗，就是要辛苦许樟了，给我们开车。”
　　“没问题啊。”许樟答应的爽快。
　　千千昨晚酒喝太多一直在旁边神游太虚，这时见事情尘埃落定，才觉不妙，忙提醒阿初：“我们不是跟旅行团的人约好了后天出发去尼泊尔吗，现在去冈仁波齐，时间排不开啊。”
　　“啊，对哦！”阿初拍着桌子站了起来，“那怎么办！”
　　千千无奈低头扶额。
　　“要么我们重新找个晚点的团？……不行不行，已经付了押金了！”阿初在院子里踱来踱去，一筹莫展，最后脱力般落在凳子上，像个瘪了气的气球，说：“算了，还是你们两个去吧，我跟千千去不了。”
　　“没事，让他们两个多拍点照片，我们跟着云转山。”陈嫂说道。
　　“对啊，对啊，你们多拍点照片，我跟阿初也多拍点尼泊尔的，互相交换一下，就相当于我们同时看了两个地方的风景。”千千说。
　　“行，到时候咱们群里见。”叶晚点头，算是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