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劫花开》澄石

7、醉后现原形

　　临近仙佛会，芳草殿内众花君带领着众花仙，忙于制作各式花草果饼、花草果茶及花草果酿，需要大量雪池水，于是逾辉便天天厚着脸皮到寒水殿去蹭水。

　　时日一长，逾辉便与寒水殿的小仙童混得很熟。她去寒水殿，若遇到流洛神君不在殿上，自有小仙童殷勤地为她开殿门，热情地引她去雪池边取水。

　　雪池水虽是取之不竭，却不是每位神仙都有机会一饱口福。据说，这雪池自鸿蒙初辟便已存在，那时雪池只是个空池。流洛神君的真身原是天地精气凝成的一块冰晶，落在雪池底修行千年，便幻化人形，开始司掌天地间各种形态的水。

　　雪池水中渗有流洛的仙力，自然不能任众仙随意饮用。流洛神君向来性子清冷，不多与众仙结交，唯独对逾辉青睐有加，任其自由出入寒水殿，随意取用雪池水。

　　因此，逾辉在芳草殿的地位提高了不少。众花仙常将制好的果饼花酿分一些给逾辉，以犒劳她取水之功。

　　这些日子，逾辉喝了不少雪池水和百花蜜，仙力有了些许进步，已经能使一些初级仙法，却始终无法幻化人形。

　　以前她一睡着便会幻化成凤采的模样，但自从北海元洲回来之后，再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只是每次睡醒都发现自己不是一脚踩着百花蜜桶，就是一脚踏在雪池水缸中。看来她极迫切希望仙力增长，睡觉仍不忘吸取精华。

　　总的来说，直到举行仙佛会的前三天，日子过得还算惬意。

　　那日恰好是白陌的生辰，他本想带心上人回青丘探望父母，牡丹花君却拒绝与他一同回青丘，还明确告诉他，她的心上人绝不会是只狐狸，也不会是任何一只天生有尾巴的仙兽。

　　于是，白陌把逾辉私藏的桃花酿都搬了出来，硬拉着逾辉一同借酒消愁，边喝边发牢骚。

　　“她说她的心上人绝不会是只狐狸，哼，狐狸不好吗？青丘九尾狐可是天生仙胎。”

　　“其实本仙君知道她为什么不愿嫁给狐狸，就是因为当年尘镜湖上的那株怪草，明明是株仙草，却拖着像狐狸尾巴一般的叶子，许多神仙都暗地里议论，说那株草其实是芳草殿的花仙私通灵兽殿的仙兽生出来的怪胎。”

　　逾辉喝得晕晕呼呼的，听见这一句，立即酒醒了一半，吃惊地问：“真的有过这株草？”那不是她在尘镜湖边做的梦吗？难道她梦见的是真实发生过的？

　　白陌沉浸于失恋的悲伤之中，根本听不见逾辉问了什么，自顾自念叨：“长毛，她这是歧视咱们带尾巴的一族啊。”

　　“……”这只狐狸，平日总把自己高贵的出身挂在嘴边，今日竟不惜将他自己贬为她的同族，可见受了多大的刺激。

　　白陌猛灌了一口桃花酿，“这桃花酿比青丘的好喝许多，用雪池水酿出来的酒就是不一般。流洛神君对你另眼相看，该不是看上你了吧？”

　　“胡扯，你当流洛神君是瞎子？瞧小仙这四只蹄子，哪天修成两条腿再说。”逾辉也灌了一口桃花酿，眼前浮现起凤采美艳无双的模样。

　　白陌醉眼蒙蒙地上下打量逾辉，频频点头：“瞧你这模样，也就灵兽殿的仙兽看得上你。前些日子听说灵兽殿的黑熊想找个伴，本仙君看你挺合适，改天帮你说说去。”

　　“……”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白陌又猛灌了一口桃花酿，“你是匹小白马，流洛神君是块冰晶，你俩要成了亲，生出来的娃就是一匹冰晶马，多可怜的娃！”

　　“白白被你喝去这么多桃花酿，还听了一通胡话，小仙才可怜呐。”

　　“要是本仙君找不到意中人，本仙君就跟你成亲。”

　　“……，那小仙还是去找灵兽殿的黑熊算了。”

　　“你真喜欢黑熊？好，看在你陪本仙君解愁的份上，本仙君帮你提亲去，灵兽殿的瑞和灵君看在本仙君的面上，应该会勉为其难答应下来。”

　　“……，不劳操心了，你该是顾好自己吧，话说，你是怎么看上牡丹花君的？”多喝了几口酒，逾辉忍不住打听起私情秘事来了。

　　“本仙君是青丘最俊俏的狐狸，牡丹是芳草殿最漂亮的花，我俩应当是天生一对。”

　　“芳草殿最漂亮的花不是韶华神君吗？话说，韶华神君的真身是朵什么花？”

　　“本仙君也不知道，韶华神君再漂亮也是个男仙，本仙君不喜此道。长毛，你该不是看上他了吧？没好结果的，韶华神君不知拒绝了多少男仙和女仙，千万年来，从未见他对哪位仙上心过，传闻他的真身是朵石头花，永不会对谁动心。”

　　“又是传闻，传闻能信吗？不是有传闻冥君幽渲面目狰狞么？小仙看他俊俏的很，不输于韶华神君。”

　　“瞎说，近千年来，他都销声匿迹，你哪有机会看到他的真面目？难道你想嫁到冥界去？咱俩认识也有些日子了，本仙君奉劝你一句，千万别有这种傻念头。冥界那地方长年不见天日，阴森恐怖，不时能听到穷凶极恶又死不瞑目的鬼魂在撕心裂肺地吼叫。”

　　“不会吧？这种地方谁受得了？”

　　“可不是，长年呆在那种地方，不疯也变疯啊！前几任的冥君均是心神坚毅又刚正不阿的凡魂，在冥界中执掌阴刑，结果均受不了千万年的地下森严孤寂，遂自投毁魂池而灰飞烟灭。上任天帝认为凡人心神不够坚毅，便改派神仙任冥君，幽渲这倒霉上神就成了现任冥君。”

　　逾辉回想起在北海元洲遇见幽渲的情形。那时他幻化出华美的水晶宫殿，躺在云锦榻上眯着眼睛享受日光。她喃喃自语道：“也许这就是菩萨所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白陌打了个酒嗝，随手把酒壶一甩，不屑地道：“诓人的话，你也信？偶尔到地狱逛逛还行，要让你年复一年永堕地狱，你愿意？”

　　逾辉拼命摇头，“不愿意，小仙比较喜欢阳光雨露鲜草地。”她心中油然生起一股对幽渲的钦佩之情，他竟能在地狱呆上数万年，果真是忍人所不能忍，行人所不能行啊！

　　白陌眼泪哗哗地流，抱着一大壶未开封的桃花酿抽抽搭搭地哭诉：“本仙君比较喜欢牡丹，牡丹啊牡丹，……”

　　“……，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狐狸呀，你就看开点吧，小仙回屋睡觉去，不陪你发酒疯了。”逾辉伸蹄子拍拍白陌的头以示安慰，便起身离去。

　　身后还听到白陌抽抽噎噎地哭，“你叫本仙君上哪去找比牡丹更漂亮的花？呜呜……”

　　“……”敢情这狐狸看重的是外表，而不是性情。依她看来，牡丹花君过于严肃端庄，不大适合这只任性的狐狸。

　　第二日，逾辉醉倒在屋里，直到天黑仍未醒来。

　　芳草殿各花君急忙禀报韶华神君，说逾辉竟整整一日未去取水，仙佛会过两日就要举行，冰存的雪池水均已用去酿酒，这两日要制作新鲜的糕点和花草果茶，正是用水之际，逾辉竟不知去了何处。

　　韶华神君问：“有谁知道她去哪了吗？”

　　白陌答：“昨晚还跟她一起喝酒，大概喝多了醒不过来吧。这桃花酿劲头挺大，本仙君也是刚刚才被吵醒的。”

　　众花君急得团团转，“那日差使她去寒水殿取水时，君上曾应承过她，在她睡觉的时候谁也不许去偷看，我等没君上之令，不敢擅自去推她房门。小花仙们在她门外喊了半天也没唤醒她，这可如何是好？”

　　韶华神君沉吟片刻，道：“所谓偷看，意即非光明正大，暗中察看。不如你们与本神君一同去，你不瞒我，我不瞒你，你知我知大家知，也不算是偷看。”

　　逾辉的意思是谁也不得在未征求她同意的情况下前去窥视，而韶华神君却扭曲了她的本意。由此可知，在定下誓约时，务必反复斟酌，以求滴水不漏，无懈可击。逾辉不过是匹小白马，许多道理均是从凡间说书先生那里听来的，也难怪她心思不够缜密。

　　于是，韶华神君领着众花君去敲了敲逾辉的房门，听得没回应，便推门而进。

　　屋内不见逾辉踪影，空荡荡的房间中央铺了一层软软的草垫，墙角放了一个玉桶和一个琉璃缸，桶里装着百花蜜，缸里盛着雪池水，一株碧绿的仙草歪歪地斜在水缸中。

　　那株草清丽无双，草茎彷如冰雪雕成，晶莹通透，细长略厚的叶子青翠如玉，叶稍处染上了淡淡红晕，从主茎中分出几支细茎，最长那支抽出一朵含苞未放的花骨朵，裹在碧绿如玉的花萼中。

　　万年前，在天界尘镜湖畔出现一株稀奇草，那时众仙以为这株草永不会开花，于是这草得了个名叫凡劫草。

　　千年前，众仙才发现，这草最稀奇的地方不在外形，而在于习性。它与其他花草不同，有九千年的幼年期，九千年后方能脱去胎衣，抽出新叶，开出绝美的花朵，它便是凡劫花。

　　但这天地间最美丽的花朵，尚未完全绽放，就毁灭在千年前的几记劫雷中，徒留惜花之人空悲叹。

　　据说流洛神君在花枝销毁之时，拼了上千年修为，使出绝技千里冰封，将一小截残枝像宝贝一样冰封起来，众仙才惊觉，原来冷面寡情的水神竟是惜花人中的奇葩。

　　众仙均以为此花天上地下独一株，每每有谁品论芳草殿各花，总叹一声，没有最美，只有更美。

　　芳草殿众花君唏嘘不已，没料想这走了狗屎运才飞上天的低级兽仙，竟私藏了株凡劫草在房里，难怪她要韶华神君应承不让谁偷看她睡觉，敢情她是怕有谁趁她熟睡时偷了这株草。

　　芳草殿在处置犯错的花仙之前，为防止花仙潜逃或自毁，就将花仙打回原形，再将其真身困进锁仙瓶。而今，韶华神君为怕离奇出现的凡劫草消失无影，便动用了锁仙瓶。

　　而仍在醉梦中的逾辉，根本不知自己竟变成了一株草，还被欣喜若狂的韶华神君放进了锁仙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