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次陷落》夏知意

1、他要回国了？

　　十月，帝都。
　　这几日闷热无风，阴沉的天幕以压抑的姿态下坠，迫切地等待一场酣畅淋漓的雨。

　　“今天《王妃别太撩2》开机，贺总监不去片场亲自指导？”孙总提着茶壶，给站在他跟前的贺知予满上一杯茶，语气不紧不慢。

　　茶汤清亮，映出贺知予那张过分姣好的脸蛋。

　　“有孟导在现场盯着。”贺知予挤出一个假笑，语气淡而锐利。

　　“唔，你和小孟既是我的左膀右臂，也是彗星影视的福气……”孙总置若罔闻地点起了香烟，打量着面前的年轻女孩。

　　素白的改良旗袍衬得她身姿愈发窈窕，在一层层散开的烟圈里，恍若不慎坠落凡尘的仙子。
　　这张任谁看了都会由衷感叹一句“不仅娱乐圈可惜的”脸，偏偏长在了一个居于幕后的女编剧的身上。

　　“孙总。”贺知予知道这是他“画饼”的常用开头，将《私藏喜欢》的剧本打印稿放在桌面上。
　　“当初我在众多offer里选择彗星，是因为您在面试时对我承诺：只要我能替公司扭亏为盈，您就会投拍我的原创剧本。现在公司成功上市，是时候兑现承诺吧？”

　　语调一改平日的温婉。

　　孙总夹着香烟的手微颤，抖落了些许烟灰。
　　但，姜还是老的辣。
　　“咳，我的确说过这话。小贺你也确实优秀，替公司抓住了小说IP改编短剧的风口……”
　　他掐灭了烟，将刚才那杯冷掉的茶水倒掉，又倒了一杯新的，笑着递到她面前。

　　“但是？”贺知予冷冷反问。

　　孙总清了清嗓子，开口道：“但你在这行呆了这么些年，应该很清楚，你想做的那种原创IP的长剧，投资动辄数亿，不是我们彗星这种小公司能吃得下的……”
　　“那就好聚好散吧。”她出言打断，将提前准备好的辞职信拍在桌面上。

　　孙总将辞职信撕了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里，笑道：“你们年轻人啊，就是容易冲动……”
　　想到上次和投资方的饭局上，贺知予滴酒不沾、全程干饭的做派，他这番说教里不免夹了些怨气。
　　单凭这张老天爷追着喂饭吃的脸，哪怕没有演技都能在这颜值至上的娱乐圈里混出一线小花的成绩。
　　可她偏偏倔得跟头驴似的。

　　“涨工资和带薪休假，你选一个？”
　　贺知予扭头就走。
　　-
　　“姓贺的不得了，她前脚从孙总办公室出来，我后脚就接到了给她涨薪的通知！”
　　“哈？她那副清纯小白花的样子果然是装出来的！听说孙总老带她出去和甲方应酬，怕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

　　贺知予心里燥得慌，刚走到茶水间门口就听见这样龌龊的对白，更是一阵恶寒。

　　“你还不知道吧？‘小闻逸舟’背后的富婆就是她！写的什么东西，还想碰瓷闻影帝？她配吗？”
　　“哈哈哈，她剧本写的再好，孙总的预算也够不着啊！”
　　“就是！身家千亿的闻氏掌权人就算复出了也看不上这么LOW的网剧班底吧？笑死人了。”

　　两边太阳穴的青筋“突突”地躁动起来。
　　她“嘭”的推开门，只见公司财务和她的助理编剧双双吓得跳起来，手里的咖啡洒了一身。

　　“上班时间造同事黄谣，是活太少了吗？”贺知予冷言冷语地回怼，“故事编的这么精彩，怎么入行几年了……还在给我这么LOW的网剧编剧做助理啊？”
　　财务心虚地低下头，助理却梗着脖子继续嘴硬：“谁听见了？你这是污蔑！”

　　贺知予冷笑一声，瞟了一眼天花板的角落：“那有监控，要不要当着孙总的面，去保卫室调出来看看？”
　　这下，两人都怂了，却装聋作哑的绕开她往外走，丝毫没有要道歉的意思。

　　“砰砰”这时有人用力拍了拍茶水间的门，宽大身材将二人堵在门口，“你！有时间摸鱼，不知道提前把这个月工资算出来？还有你！写的什么狗屁不通的剧本，要不是贺总监力保，你以为自己能混过试用期吗？”
　　是孙总。
　　“对不起孙总，我们错了。”两人登时脸色煞白，忙不迭道歉。

　　贺知予紧抿着唇，漠视这出闹剧。
　　“说我们的短剧LOW，懂什么叫下沉市场吗？《王妃别太撩》可是全网付费短剧断层第一！你们工资卡里的每一分钱，都有贺总监的心血！”孙总指着她们身后的贺知予，“还用我教你们做事吗？”

　　两人对视一眼，不甘又憋屈地转身，对着贺知予疯狂鞠躬道歉。
　　“贺、贺总监，我们就是聊八卦解压，真的没有误会你。”
　　“你人美心善，就原谅我们一时嘴贱吧！”

　　贺知予冷冷地扫了一眼面前见风使舵的两个人，又看了一眼刻意讨好自己的孙总，平静地开口。
　　“孙总，给我重新招个能用的助理吧。”
　　就算没这事，她也不想再拿一份工资干两个人的活了。

　　那两人离开后，孙总趁热“画饼”。
　　“咳咳，小贺啊，趁着‘王妃’系列有热度，抓紧写第三季的剧本！我就是砸锅卖铁，也要请到闻逸舟……特别出演，怎么样？”
　　她淡淡道：“涨工资就不必了……”

　　孙总笑着搓手：“不然怎么说小贺你格局大呢？”
　　她不耐的别过脸，看向窗外，盘算着谈判的筹码。
　　对面大厦的LED屏此刻正循环滚动着“欢迎闻逸舟回国”的应援字幕，五彩斑斓的霓虹，在灰蒙蒙的雨幕里闪烁着，格外清晰。

　　他要回国了？
　　这个在心里沉寂了七年的名字，令她指尖一颤，雪白的策划案似雪花散落一地。
　　几乎同一时间，一道惊雷骤然炸响。
　　瓢泼大雨说下就下，冰凉的水汽沁进了她的眼睛。

　　孙总以为她是被感动哭的，出言安慰道：“小贺啊，梦想不能当饭吃！咱首先得务实！原创剧本不比IP改编，拉不到投资，写得再好也是废纸一张……”
　　贺知予深吸一口气，平静地看着他：“我可以留下，但《王妃别太撩》系列的项目奖金池，我个人要占20%。”
　　-
　　“……那《私藏喜欢》立项的事，孙大饼怎么说？”
　　贺知予刚走到地铁站附近，就接到了孟梦的视频电话。
　　“一言以蔽之，曰‘没钱’。”
　　从大一成为闺蜜到现在，七年了，她们不仅一直保持着亲密的室友关系，更是在同一家公司并肩作战的队友。

　　“不干了不干了，我陪你一起跳槽！诶，你不会又被孙大饼的小恩小惠PUA、不想走了吧？”
　　“要走，也要拿了年终奖再走。《王妃2》刚开机，我们主动辞职，一分项目奖金也别想分到。”
　　她毕业那年就成了帝都千万房奴之一，不得不为房贷折腰。

　　“现实的女人！哎，你快回来吧，我一个人在家无聊死了。”
　　“我今晚要去给学生上课。”
　　话未落音，视频通话就被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中断了。

　　号码和学生留的司机电话对上了。

　　“……好，那我就在终点站出口等您。”
　　得知司机要先去机场接人，贺知予反倒自在了不少。

　　挂了电话，孟梦的脸再次出现在屏幕上：“嗐！要是你们当初没分手，有闻影帝在，你怎么会被那个贱人封杀，屈尊彗星这种小公司？”
　　贺知予沉默。

　　孟梦在友尽的边缘疯狂试探：“我听朋友说闻影帝回国后有意向复出，头部公司都在找关系给他递本子来着！你俩真的没可能了吗？哪怕……只是合作关系呢？”
　　贺知予斩钉截铁地答道：“没可能。我进站了，回家说。”

　　真的没可能了吗？
　　贺知予在车厢里打开《王妃别太撩2》的拍摄素材，视线落在男主演那张酷似前任的面孔时，耳畔再一次回响起这个问题。
　　那张笑容开朗的脸也随着她的记忆扭曲变形，幻化成一张矜贵的厌世脸。

　　贺知予不由自主地捏紧了平板，呼吸也急促起来。
　　那句“没可能”冷酷又无情，却欲盖弥彰。

　　“嘉陵站到了。”
　　地铁到站的机械播报，将思绪飘忽的她拉回现实。
　　她深吸一口气，抽出电容笔，准备根据孟梦反馈的片场情况改稿。

　　剧本虽然早就定稿了，但拍摄期间还需要根据现场情况和演员特质进一步修改完善。

　　一个穿校服的女学生划拉着手机里的短视频软件，挨着贺知予坐下，似乎看到了什么爆炸性的消息，眼角眉梢都是掩饰不住的兴奋。

　　【七年前，闻老师首次出演由同名热门IP改编的电影《盛夏的青春》，就斩获百花影帝……】

　　贺知予的思路被突兀的视频声给搅乱，她干咳几声，并向女学生投去警告的目光。

　　【可是闻老师却没有像其他艺人那样着急抓住流量，而是在事业上升期选择暂退出国深造，这在当今浮躁的娱乐圈十分难得，可以说说您的考虑吗？】

　　女学生沉浸其中，根本没注意到贺知予的提醒，继续发出高分贝的尖叫声。
　　“啊啊啊，我家哥哥还是这么迷人！”

　　贺知予想拍拍女学生提醒。
　　可看清屏幕的瞬间，她刚伸出的手指就悬在了半空中。

　　主持人笑盈盈地将话筒递给采访对象，镜头拉远。
　　闻逸舟穿着纯黑色的高定西装的闻逸舟，散漫而从容地坐在一张复古棕的真皮沙发上，周身散发着矜贵冷漠的气息。

　　这是央妈近来最火的一档谈话类节目，受访者不是国家级艺术家，就是顶流明星。
　　像他这样息影多年、还没官宣复出就受邀录制的，是独一份。

　　弹幕里的粉丝发言尤其凡尔赛。
　　【节目组为了抢哥哥的复出后的首个采访，特意飞到海外提前录制的！】
　　【包机和差旅费均由闻氏买单，可没花节目组一分钱哦~】
　　【哥哥回归的消息崩了好几个社交平台的服务器，这些年把“代餐哥”捧上神坛的人啊，我劝你们吃点好的。】

　　她回过神来，温和提醒：“小妹妹，在地铁上公放声音是要罚款的。”
　　“这地铁是你家开的吗？大……”女学生本来语气很冲，但抬头看清贺知予那张明艳张扬的脸，愣了一下，气也消了一半。
　　硬生生将“姐”字吞进肚子里。

　　女学生瞥见贺知予手里的平板电脑里出现了“小闻逸舟”的画面，瞬间换了副蔑视的嘴脸。
　　“呵，原来是‘代餐哥’的脑残粉啊。”

　　？
　　半晌，贺知予终于反应过来。
　　“代餐哥”就是“小闻逸舟”闻郁，一个因为神似闻逸舟而走红的演员。
　　在闻逸舟息影这几年里，他也算吃尽了宛宛类卿的红利。

　　难怪孙总开机前叨叨，闻郁的粉丝一夜之间掉了几百万，之前一口气签了全季的片酬亏大了。

　　到底是自家剧的男主，贺知予起了维护之意，冷冷回道：“我是不是他的粉丝，和你的低素质行为有必然联系吗？”
　　“你！等着瞧！”女学生气得咬牙，一不做二不休，把手机音量调到了极限。
　　“……”

　　【当时家里有些生意上的事情，需要我去处理。一时半会无法回国，就选择了在国外念书。】

　　M国top 1商学院最热门的金融专业，还是本硕连读、提前修完学分那种。
　　换做别人，贺知予现在已经在翻白眼，唾骂“这个逼装的，我给满分”了。

　　但他不是别人。
　　他能说出口的，必然只是实际情况的万分之一。

　　【那这次时隔多年复出，有什么特别的契机呢？】
　　【因为收到了一个很优质的原创剧本……】

　　听到“原创剧本”四个字，贺知予的心头一动，忍不住将视线递过去。
　　与此同时，闻逸舟突然看向镜头。

　　贺知予呼吸一滞。
　　电光石火间，两人像是跨过了漫长的时光和遥远的空间在对视。
　　明知道节目的录播的，她却仿佛被那道灼热的目光烫着了。

　　【IP改编有它存在的市场价值，但在我看来，优秀的原创剧本更弥足珍贵。所以这次复出，我不止是以演员的身份，而是作为投资人，孵化优质的原创剧本，让国产剧走向世界的舞台。】
　　他向来散漫，难得用上了郑重的语气。

　　何等惊世骇俗的剧本，竟能让堂堂闻氏掌权人放下分分钟过亿的生意，毅然重回娱乐圈？
　　贺知予心里涌上一丝妒意。

　　女学生意犹未尽地收起手机，剜了一眼身侧的贺知予。
　　“小姐姐，你这张脸看起来也很贵，该不会是跟你家‘代餐哥’一家医院做的吧？”
　　语气阴阳怪气。

　　看来是个女友粉。
　　贺知予平静地审视着眼前这张飞扬跋扈的脸，忽然唇角一勾，有了治她的主意。
　　她漫不经心的将胸前的工牌翻了个面，指尖轻扣上面印的字，冷不丁地讥诮道：“圈内消息，你家哥哥这次回国是为了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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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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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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