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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情的分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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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姐姐?”乌克娜娜歪歪脑袋。
“嗯,”月点点头,站起身来,牵起乌克娜娜的手将她带到椅子旁边,“坐。”
乌克娜娜看着那落了一层厚灰的椅面,有些犹豫。
“能看得见并触碰我,你应该和我一样都是灵体吧,那么这些灰不会沾上衣服的。”看出了她的迟疑,月轻声道。
“灵体是什么?”乌克娜娜不解,在看到月用手抹了一下椅面,并向她展示仍然白皙无尘的掌心后,放下了顾虑坐上椅子。
月则是在她身旁的地板上坐下。
“你可以理解成失去了躯体的灵魂。”
“可灵魂不是死掉以后才有的吗?”乌克娜娜闻言愣了一下,“难道我死了吗?”
她想起了毒藤蔓的那一击,怔怔地用手抚上胸口,然而还是感觉不到任何伤痕的存在,从那里也没有传来任何痛楚。
“我想应该不是,或许你只是做了一个梦,然后恰好在梦中来到了这里,”月向她宽慰一笑,旋即又垂眸低喃,“可我想不起来曾经有过这样的梦……还是真的做过,只是我忘了?”
她后半句说得很轻,因此没让乌克娜娜听见。
而乌克娜娜觉得这个猜测有些道理,“那月姐姐也是在做梦吗?”
“我吗?我也不确定这究竟是现实,还是一个永远都醒不来的噩梦。”月低声答。
乌克娜娜没有听懂,茫然地眨了眨眼。
“不说这个了,”月摇摇头,试图把那些只会让自己难过的心思抛掉,抬眸望向乌克娜娜,“你说你今年5岁,所以是刚进入学园不久对吗?”
“是的,但是幼幼部开学已经好几个月,应该也算是有些久了。”乌克娜娜答。
“几个月……这个时间的话,你应该已经遇到他了吧?”
“遇到谁?”乌克娜娜没能明白这话的意思,疑惑地望过去。
月却避开了目光,垂眸看向地面,“我听说幼幼部有个喜欢玩魔方的捣蛋鬼,到处读人心思。”
乌克娜娜听见这个描述先是微微一愣,而后有些不高兴地抿起嘴唇,认认真真反驳她,“谜亚星不是捣蛋鬼,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他的读心术很厉害,但是一直很乖,没有到处去读别人的心。”
月怔住了,“你说你们现在是很好的朋友?”
“嗯,”乌克娜娜点点脑袋,又纠正她,“是最好的朋友。”
“不对,不对,”月闻言怔然低喃,忽而想到了什么,双手搭上乌克娜娜的膝盖抬头望她,“奈亚,你和谜亚星认识多久了呢?”
乌克娜娜对眼前这位陌生的学姐似乎很关心自己人际关系的问话感到有些奇怪,爷爷的教诲和脑子里的理智告诉她要有所防备,但不知为何,被她望着时心里却总是浮起一股莫名的亲切。而这种亲切感和当初面对谜亚星时带给她的感觉很像。
所以乌克娜娜只是犹豫了几秒,还是诚实作答,“也有几个月了,我们从入学开始就认识的。”
月的神情再次迷茫了,她收回了手,自语一般低低道:“真的不一样……可是,这有可能吗?”
说完,她再次抬起头,仔仔细细地端详了一遍乌克娜娜的脸。
“不一样……”月低低重复一遍。
除了那张脸,眼前人的神情、目光都和她记忆里的那个冷漠疏离的小姑娘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呢?”乌克娜娜茫然地望着她。
月抿了唇,轻轻摇头,“没有,奈亚,你可以多跟我说一些你……幼幼部的事吗?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到外面去了,想知道现在的学园是什么样子的。”
“你去不了外面吗?”乌克娜娜不太理解她的话,又想到从醒来时就存在的违和感,于是望了一眼四周,疑惑地问,“还有,为什么阁楼会忽然变得这么脏?小沙发和小床也不见了。”
“这里被废弃很多年了,”月将目光落在那只剩下了半根、落满灰尘的蜡烛堆上,“一个人度过的时间太模糊了,所以我也不清楚究竟过了多久。或许三年,或许五年。”
“怎么可能呢?”乌克娜娜微皱起眉,对她的话有点不敢相信,“运动会之前我还来过这里的……而且如果废弃了很多年,没有食物和水,月姐姐你又是怎么一直待在这儿的?”
“你忘了吗,我一开始就说过了,我只是灵体。”月伸出右手,苍白的指尖在铺了厚厚一层灰尘的木质地板上划过,指腹却没沾上一点尘土。
“一个被禁锢在阁楼,永远也无法离开的,可悲的魂魄。”
乌克娜娜怔住了,明明月只用了平淡陈述的嗓音,但自己却好像听出了一种压抑的痛苦,让她心里觉得有些难过。
“月姐姐,”她抿抿唇,低下脑袋认真看她,“我不知道为什么你出不去,但是如果你愿意听的话,我可以把外面的事情都告诉你。但是我来到学校也没有很久,而且大部分时间都只是在学习,可能你听了会觉得很无聊……”
“没关系,”月抬眼温和一笑,“平淡的日子反而是最难得的,我都想听。”
“那,我从来到学园的第一天开始说好了。”
乌克娜娜唇边绽开一抹腼腆的笑意,勾着手指,开始缓缓说起自己入学起发生的一切。具体的对话和感受一应简短带过,只大略地挑着容易表达的起承转合。
月很认真地听,纤细苍白的指尖搭上了乌克娜娜的膝盖,身子也向她靠了靠。
这样的贴近通常是容易让乌克娜娜觉得不自在的,但意外的是现在的她并没有这种感受,反而好像觉得理所当然一样,甚至荒唐地觉得她们好像本来就应该不分彼此。
她到底是谁呢?
乌克娜娜在其中一段趣事说完后悄悄看向月的眼眸,觉得心中那种莫名的熟悉感越来越强了。
几个月的经历毕竟太短,乌克娜娜一直说到了运动会当天,以她受伤失去意识作为结尾。
最后一个字落下之后,乌克娜娜扭头看向月,却发现她低垂着眼眸,好像陷入了沉思。
“月姐姐?”她唤了一声。
月回过神,向她抿唇一笑,“我在。所以你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被毒藤蔓击中对吗?”
“我不知道,应该是吧,”乌克娜娜摇摇脑袋,又好奇地问,“那月姐姐你是为什么被关在这里呢?”
“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只记得突然有一个晚上,觉得全身上下都好痛,痛得像是要死掉一样。”月垂下眼眸,似乎沉入了漫长的回忆中,“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我只听到了吵闹的尖叫声。而当我终于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已经变成了现在的模样,任何人都看不见我,我的声音无法传出去,也没有办法离开这里。”
“没有人找你吗?”乌克娜娜小心翼翼地问,“你的朋友应该会想办法救你才对。”
月笑了笑,“有啊,可他们找不到,毕竟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没有一点征兆,也没有任何线索。”
“……所以你就一直一个人在这里待了好几年吗?一直,一个人?”明明知道了答案,但乌克娜娜却像是仍抱有期冀似的,捏着手指问了出来。
“嗯,一个人,很多年。”月十分轻松地给了她一个残忍的答案,甚至在陈述这段漫长的过往时仍然在笑着。
“我呀,看着这间小小的阁楼从干净整洁到落满灰尘,听着楼梯下走过很多的人,可几乎没有人会再来到这里。就好像大家心照不宣地把阁楼当成了一种禁地一样,他们遗忘了阁楼,我也被时间扔在了这里。”
月的嗓音轻柔和缓,像是在念睡前读物一样,乌克娜娜却越听越感到心里发堵。
“难道在以前,这里也是月姐姐你和朋友们的秘密基地吗?”她抿唇问,“大家找不到你,又怕来到这里伤心,所以慢慢不来了……是这样吗?”
“或许是吧,”月低低道。
“你埋怨他们吗?”乌克娜娜忍不住轻声问。
“一开始有一些吧,后来我就看开了,”月答,“我其实自己也知道,在他们眼里消失基本就等于死掉了一样,有谁会一直记得一个死掉的人呢?可偏偏我没有死掉,所以会觉得不甘心,甚至想要憎恨。”
“阁楼很安静,除了走廊有人经过,能听见的就只剩从教学楼传来的钟声,所以我没办法知道外面发生过些什么。有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不敢从窗子里向下望,一开始是害怕看见在乎的人因为我难过,后来是害怕他们不难过。你能明白这种矛盾的心情吗?小奈亚。”
月望向乌克娜娜,看见她犹豫地点头。
月便笑了笑,继续道:“好在这里的视野有限,我几乎很少能够看到他们,偶尔碰见了,也是行色匆匆的背影。我就在心里很没出息地期待着,他们或许是在为了寻找我而奔波。”
“难道……不是吗?”乌克娜娜小心地瞧了瞧月的脸色。
她只轻轻摇了摇头,“你也知道这是魔法学校,有太多太多比一个突然消失的朋友还要重要的事情。他们身上扛着很重的责任,所以不会因为谁而停下脚步。”
这是理所应当的回答,可乌克娜娜却感到有些难过。她觉得故事不应该有这样的结局,即便知道生活不可能像读过的童话绘本那样完美,但所经过的悲伤到底还只是和亲人分别,对待人生其他的可能都很陌生。
“就算这样,我觉得月姐姐的朋友一定也没有忘记你,”她捏紧了手指,想要给予眼前这个素不相识又莫名熟悉的姐姐一些安慰,“就像我离开家,一直都没有办法回去,可我也从来没有忘记过爷爷和妹妹。”
“那不一样的,奈亚,”月望向她,“家人始终是不一样的。曾经我以为爱人也是,可当我听到远处传来他的歌声,看见楼下走过他和别人并肩的背影时,我就已经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