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惠娘（二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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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婉是不能理解怀珠的行为的。
就算她想要给闰年报仇，完全也可以想想别的法子，而不是自个儿揣上几个下过毒的包子，毫不掩饰地独行去杀人。
能干出这种事情的人，心智可能多少有点儿……
素婉就问她：“你就不怕旁人举告你么？”
“有人举告我，我便伏法。”怀珠坦然说。
“伏法会死的！”
“人活一世，早晚都是死，我就是看不惯那狗畜生，若不是他闹那一出，说不准闰年足月了再生，就能母女平安呢！”怀珠说，“难道大姐姐不想让他死？”
素婉叫她问得没了话。
她当然也是想让那恶人死的，但是并不想让怀珠和他一对一地拼掉。
就只能叹口气：“你怎么如此莽撞——以后，可再不敢如此了！”
怀珠点了点头，很老实的模样，她说：“咱们家里，该也不会还有下一个人要我去……”
素婉立时摆手叫她闭了嘴。
这个家中，若是除却怀珠，还有个做事儿靠谱，心意也坚定的女人的话，她大约是不会这么头疼的。
这些日子，她像上一回谢玉容要回来时一样，越来越清楚地感觉到，有一个她看不见却能感知到的“人”，就在她身边。
而惠娘的想法，惠娘的喜好，比及谢玉容，是更叫人信不过的。
她不想让自己付出的一切努力白费，便一定要在惠娘回来前，找一个靠得住的人盯住家里的产业——就算惠娘这个人脑袋又坏掉了，哭着喊着要给她冤死的丈夫报仇了，可只要这些个田庄与铺子还在，那这一院子的女人，便还有生路。
至于惠娘自己的死活，素婉实在顾不得。
这个接班的人选，她本是看好敢想敢做的怀珠的，然而如今怀珠做出这样冲动的事情来，她便要再多想想。
她能为一个和她算不上多么亲近的“姊妹”的死，亲自去给一个很不值得的男人下毒！
那若是今后，有人挡了她的发财路，她会不会亲自去人家家里头纵火啊？
素婉就决定将产业交给二娘子，道自己近日总是疲惫不堪，头疼胸闷，想来也只有原是个江湖女侠的二娘子，才有那个精力看管好家中铺子田庄。
二娘子就有点儿慌：“大姐姐，我不懂做买卖的事儿！你不如只叫我瞧着田庄罢，种地么，我还稍稍知道些，我晓得风调雨顺的年景，收成就好，租子便可多收些！”
素婉道：“那有什么要懂的？你若是实在管不住他们，便只与那些掌柜们交待，每年向家中交五百两银子，多的都归他们自己，便妥当了。”
二娘子道：“若是如此简单，大姐姐何不现下便如此施为起来，反倒事事亲力亲为，使自己受累？”
素婉道：“那自然不同，我大约能明白着做买卖的事情，所以不能不管，你不明白，那么能有钱入账，便是很好的了。”
二娘子倒也不傻呀，她说：“大姐姐也如此，不就可以休息一阵子了么？”
素婉：“……你便一点儿也不想掌管家业么？这是许多人求都求不来的。”
二娘子回应：“原先是想的，现下倒是并不想了。左右大姐姐十分公正，又不会短了我的。”
素婉眨眨眼，想：“那若是怀珠来掌管家业呢？”
二娘子愕然许久，极不敢相信般，问：“怀珠？四儿？”
“对。”
“……那还是我来罢！”二娘子立刻下定了决心，又道，“大姐姐，不是我恋权呐，是怀珠太能惹是生非了！若是将家中财权给了她，与她不好的人，怕是日日吃气也吃饱了！再有，她，她那个胆儿……”
素婉立时将手指比在嘴唇边：“再说便要伤了颜面了。”
二娘子长叹一口气：“大姐姐，不是我说，你怎么突然吩咐起这个来？倒好像，倒好像要出远门似的。”
素婉想了想，悄声道：“我只告诉你一个人：我母亲年岁大了，想我回去服侍。我若不去，实在放不下她老人家。若是回去了，却是撇得这一家姊妹，心里也不是个事儿……”
二娘子便恍然了，道：“您若要回去陪老太太便尽管去，我里外的事情都敷衍得来！保准不叫姊妹们委屈。倒是老太太若是在省城里住久了憋闷得慌，咱们象州的山水风光可也不差。”
素婉点了头：“那么便多谢你为我支应了——可是省城离这里实在是有些远，这……”
二娘子摇摇头：“老太太纵不来，家中姊妹们娘家若还有爹娘姊妹的，想来瞧瞧她们的，不也乐见咱们开了这个口子么？如今家里头也没有男子汉，那还忌讳什么？大姐姐，这许多年了，大伙儿谁不想家里人呀。”
素婉瞧着她，突然笑了。
“你瞧，你明明就很有本事。”她说，“你能照应好她们，便一定能有法子管好外头。”
“但外头都是男子啊。他们的想法，和我们女儿家是不一样的。”
“能有多大不一样呢？都是人呐。”素婉悠悠道，“不过，女孩儿打从降生，便只知晓，自己该要的是家族和睦，是贤淑的名头，再有便是要温柔，要挂念着别人。而男子生下来，便是要出去，为家业奔波——说到底，奔波所图的，也无非是财与势，再多便是名，再不然便还有他们儿孙的前程罢了。”
“你捏着他们想要的东西，还怕他们不听话么？”素婉问。
二娘子下意识地摇了头，想了一下，又摇了摇头。
这一回，她是想过了的。
而怀珠，她另有用处。
素婉对她倒也不含糊，开门见山道：“我要回娘家去住一段日子，陪陪我娘。你若是也想见娘，便去找二娘子，请她写封信给你的旧主家里，把人接来与你同住——只是我要回去这事儿，若有人提起来，觉得不平，你可要替我说话。”
怀珠如今把闰年的女儿也抱来了自己养着，在两个小女婴跟前，倒也能显出几分做娘的温柔来——只是当着别人的面，她便还是那个混不吝的炮仗，见了谁都敢顶几句。
她闻言便笑：“我何时不替大姐姐说话来？这家里头有谁能吵得过我？”
素婉便想了想，问：“可若是我不替你说话了呢？”
怀珠一怔：“怎么会呢？”
“若有一日，我变了个性子，处处为难你们，你……”
怀珠的笑容就没有了，她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素婉：“大姐姐从来不是那样的人，先时倒是有些太严肃，如今不是都好了么？可从来也没有为难过我们呀。”
“若真有一日……”她想了想，道，“我吃不了什么委屈气，大姐姐晓得的，若是你有一天为难我，我怕是也要当场为难回来，彼时若是折损了大姐姐的颜面，还请大姐姐莫要介意。我，就是这么个心性。”
素婉点了点头，笑道：“你既然还是这么个心性，我便不怕我走后你被人欺负了——记得将那事儿的痕迹，全都抹消掉。”
怀珠便以为自己明白了什么，笑道：“大姐姐这话不如去哄别人。我被人欺负？怕是她们别被我欺负，便是很好啦。”
自打杨二爷死了，她遇事便不往心里去，活得恣意张扬。
素婉瞧着她的样子，是有些羡慕的。但若换成原先的惠娘……
原先的惠娘，对现下的情形很是不满。
在素婉回了苏家的第二天，她终于有了和惠娘对话的机会。
若说谢玉容是不安的，惠娘便是愤怒的。
她红着眼，狠狠逼问素婉：“你为什么要害死夫君？他才是我的男人，是我的天！你怎么能，怎么能……”
素婉道：“他怎么是我害死的呢？”
“是你把他要回家的消息，告诉那些坏人的！”
“是他自己抢了徐家的女儿，才会招来那些——唔，你说的坏人。”素婉冷笑道，“他若是能管住自己那颗脏心，那些个护送姐儿和主母灵柩的仆人，作甚与他为难？”
“那不也是你的错儿吗？”惠娘道，“我知道，你有能生儿子的法宝！你若是给他生了儿子，他自然就晓得收心！”
“我为何不给他生儿子——你是要笑死我罢，你从嫁进来到如今，和他好过几回啊？”她说，“生儿子是我自个儿用用劲，便能生出来的么？你可醒醒罢，那是个眼里根本就没有你的男人，不是你九死一生生出来的儿子，你还想着他有后了便会老实？呵，亲娘瞧儿子，也没有你这样瞎的！”
“你！你可以去讨好他，他会给你这个颜面的！”
“我讨好他作甚？讨好他是妾要做的事，正室夫人，贤德就够了。”素婉唇角露出一丝残酷的笑意，“他的妾不也生了三个吗？”
“那都是野种！”
“对，都是野种。”素婉道，“她们和旁的男人，便能生出野种，伺候你男人，这许多年来连个声响都没有过。杨二绝后，这该怪谁呀？”
惠娘的脸都气黑了，她咬着牙道：“总归你要把身子还给我，到那时我断不能容这些个小蹄子！”
素婉摇摇头，道：“你尽管去——你能如何不容她们？叫人牙子来把她们卖了？大娘子啊，你可想清楚，家下的小厮婢女婆子老仆，他们现下才是一家人。你若要卖了他们的家人，你猜，他们听不听你的话？”
“我去官府告官！”
“告，尽管告——你告什么呢？有证据么？”素婉道，“诬告的人，可是要吃三十大板的。即便当官儿的，瞧在你还有个义女跟了知州的份上，免了你这三十板，可你作为大娘子，家中妾婢个个都偷人，这事儿闹出去，你很好看么？”
惠娘怔了怔，身形微晃，竟捂着脸哭出来了。
“你，你这个害人精！”她边哭边骂，“你毁了我一辈子！”
素婉道：“那你便再等一天罢，明儿我歇息前，吞上半斤耗子药，你再来时，便不必受苦了。说不准还能再重活一世，试一试能不能使那活骡子得个儿子呢！”
“你敢！你快把身子还我！”惠娘跳将起来，要扑过来。
“你瞧，你虽骂我毁了你的一世，可你却不肯死，不肯重来一世伺候你那夫君，反倒迫不及待要做个寡妇了。”素婉哧地一笑，将身体让给她，“你的嘴说着些贤良淑德的话，心里头倒是清楚得很！”
“我不是！我没有，我分明是……”
来不及听完苏惠娘的辩解，素婉便再次见到了那已经有些熟悉的黑幕了。
但这一回，她没有听到那疯狂的叫骂，那个声音，现下支支吾吾。
半天才憋出一句：“素婉，你出息了啊？”
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惠娘（二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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