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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黑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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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多小时后,孟湘和宁远容各自提着两袋外卖盒上了电梯,后面是张桂芳的声音:“谢谢宁医生啊,孟湘,你跟着宁医生好好学,多吃点饭!”
也不知道能学点什么。
孟湘看了一眼宁远容。
能学的太多了,她只是学不会罢了。
高中那会儿她就学不会。
那时,她会跟宁远容请教题目——多半是数理化。
班里大部分同学都在上补习班,家庭条件好的,每个月还会专门从省城买题回来做。
就算是条件一般的,也会在网上买名师录像看——一份盗版的都要几百块,孟湘买不起,家里也没人给她买。
吃了宁远容一个多月的饭,她们到底比从前熟络了些,她会帮宁远容整理乱七八糟的桌面,把所有的试卷和习题册按学科分类放好;会默默帮宁远容做值日;会帮宁远容跑腿买东西……
还会小心翼翼地拿着题目问宁远容:“宁远容,能耽误你几分钟,跟我讲讲这道题吗?”
宁远容就像大家背地里说的那样,性格很好,没什么傲气,接过笔就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
“这里用这个公式的变形,这是这道题最关键的地方……”
宁远容讲题的样子很专注,太阳从窗外照进来,给她整个人镀上了一层金灿灿的边。
她会发光。
孟湘心想。
“我说清楚了吗?”宁远容看向正在盯着她发呆的孟湘。
“哦,哦……”孟湘脸一红:“清楚了,谢谢你。”
“你老这么客气干嘛?”宁远容放下笔:“我又不是老师,讲题也浪费不了几分钟。”
“呃……”孟湘也不知道为什么,只好默默拿过笔:“下次不了。”
宁远容看着转过身去的孟湘,有些困惑地扶了扶眼镜。
“璐璐,璐璐?”宁远容撕了片草稿纸,团成小球扔白璐。
“啊?”白璐侧过头,对她比口型:什么事?
“镜子,镜子。”宁远容用双手比了个圆形的圈。
白璐出了名的爱臭美,桌上梳子镜子发卡头绳什么都有。
镜子很快就用纸巾包着传了过来。
宁远容对着镜子左照右照,实在没看出来自己哪里凶,把孟湘吓唬成这样。
于是她又撕下一张草稿纸,在上面写:
你怎么啦?
然后塞给了孟湘。
那是她们交心的起点。
孟湘之后无数次庆幸过她们是用这种方式开始,否则以她当时别扭害羞的个性,跟宁远容好好说上话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这次进门,孟湘才腾出眼睛来好好观察了宁远容的家。
跟宁医生清冷的外貌和冷淡的性格一比,这个家显得温馨又安逸,像是还有个田螺姑娘在,默默用她的爱和审美帮宁远容完成了整个家。
田螺姑娘……
孟湘用有些犹豫的目光四下打量着宁远容的家。
她怕这里真的有过一个田螺姑娘,又怕这里从未有过田螺姑娘。
要是真的有过田螺姑娘,那她……
她……
孟湘不愿意承认自己会因此而吃醋。
不过要是没有过田螺姑娘,那宁远容一个人是怎么生活的?会不会孤独?会不会后悔?
会不会像她一样,在每个忽梦少年事的深夜以泪洗面?
傍晚,窗外的云压得很低,孟湘抽了抽鼻子——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吃药的缘故,嗅觉变得不大灵敏,但还是从外面嗅到了一丝即将落雨的味道。
繁城是北方小城,真正的一场春雨一场暖。
“那边的医生给你开了什么药?”宁远容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身边,手上端着两杯水。
孟湘接过水,掏出手机给宁远容看备忘录。
宁远容垂着眼,睫毛轻轻颤了颤。
的确是很严重了。
她口中的“了结”和“新生活”一定不是字面意思。
具体的意思宁远容不大敢想,只轻轻点了点头:“药带了吗?”
语调都柔和了几分。
孟湘摇摇头。
“有些药繁城不好买,我托人先从帝都给你带过来,这种药不能轻易断。”宁远容的声音更柔和了。
这次回来,好像还没听到宁远容这样跟她说过话。
孟湘心想。
“你……”孟湘收起手机,扫一眼屋内陈设,不知道为什么就将那句话问出了口:“一直都是一个人?”
宁远容看一眼她,目光中交织着错愕与惊喜:“是。”
孟湘觉得自己有些失言,便点点头,举起水杯喝了一口。
她脸小,水杯正好能遮住。
下一刻,水杯被掀翻在地,一双炽热的唇火辣辣地吻了上来。
孟湘的惊呼被堵回了胸口,化成一道匪夷所思的喘息——
唔……
宁远容的手顺着她的后脖颈一寸寸下滑,落在她孱弱的腰际时,忽然发力,一把将她抱起,平平稳稳地搁在了沙发上。
像是放一件什么贵重的玉器一样妥帖。
“宁远容,我——”孟湘大口喘着气,她感觉自己心底有些压抑不住的东西,正要喷薄而出。
“你叫我什么?”宁远容的眼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摘去,目光比双唇更灼热。
孟湘的双眼似乎是被那目光烫痛了,缓缓闭上:“容容……”
“叫姐姐——”宁远容似乎满意了几分,双唇贴上孟湘的耳根。
她独有的清甜香气来势汹汹,交揉着深藏了八年的爱与欲,熊熊燃烧在孟湘单薄的身体上。
孟湘觉得那火焰几乎要将自己烧穿了,她全身滚烫,宁远容的皮肤却温凉。她像是干涸了许久的游鱼突然遇到一汪深潭,迫不及待地将自己溺在了其中。
容容,容容,八年了……
无论如何,这八年我都没有一刻停止爱你。
孟湘叼住宁远容放在她嘴边的一根手指,听到对方在她耳边低语:“痛就咬我。”
怎么会痛呢?
她已经有多久感觉不到痛了?
她巴不得痛一些,再痛一些……
“嗯……”孟湘长长叹出一口气,全身的筋骨好像都酥成了碎渣,双唇也叼不住宁远容留在她嘴里的那根手指,任凭它一路下滑。
宁远容的手指如同野马,起伏的山峦与沟壑怎么都拦不住她的脚步,热烈又克制地一寸寸侵略进那片隐秘的桃源。
天已经黑了。
孟湘依稀记得是宁远容将她从窗边抱上了沙发,但怎么从沙发处上床,又怎么去的浴缸,在她脑子里竟然只成了几个泛着桃色微光的碎片。
浴缸中水温正好,暖洋洋漫过她全身,浮起的泡沫像是她年少的梦一样,戳碎一个,还有另一个。
宁远容裹着浴袍赤脚踩在地上,孟湘侧头看过去,只瞧见两根雪白纤长的脚踝。
想舔一口……
孟湘毫不克制地放任自己乱想。
“头这样耷着,等会儿脖子要痛了。”宁远容扶起她耷拉在浴缸外的头,又帮她把一绺垂在脸上的碎发别到了耳朵后面。
“容容。”孟湘鼻音有些重。
宁远容没说话,朝着她额头落下一个花瓣一样的吻。
“我在做梦。”孟湘接着说道。
宁远容依旧没说话,找了块浴巾把浴缸里的人捞起来仔仔细细擦干,又扯过浴袍将她裹起来。
“你是不是骗我。”孟湘像是变了个人,忽然懒懒散散享受起宁远容给她的一切,随后又往她肩头一倒:“你怎么什么东西都是两份。”
难得木头脑袋灵光了一次。
宁远容觉察到孟湘话里微微的醋意,有些得意地想。
“为了等你。”宁远容拉着孟湘上了床。
床单换过一张新的,枕头蓬松柔软,还有太阳和宁远容的味道。
孟湘盯着天花板发呆。
“有没有不舒服?”宁远容轻声问。
“没。”孟湘眨眨眼,感觉自己有点要从刚才的梦里清醒过来的意思,又连忙闭上了眼。
闭着眼,梦就一直是梦,不会醒,不会痛苦,不会难过。
“真的是为了等你呀。”宁远容拉起孟湘的一只手,轻轻摩挲着她的每个指节:“我知道你去了斐市,可斐市那样大,常住人口都有几千万,我上哪里去找你呢?”
孟湘似乎觉得自己产生了什么错觉——她居然在宁远容的话里听出了天大的委屈。
委屈吗?
她怎么会委屈呢?
是她在八年前的日记里写自己是玩物,是她想试试想尝尝的不一样感觉,是她用那些刻薄的文字轻蔑地践踏自己,她怎么敢先委屈?
八年,八年了,每次想起那些字句,孟湘都觉得那些浓烈的、真挚的情意就像是一场巨大的骗局。
但那时的宁远容真的会这样吗?
那些目光交错、爱意流淌的时刻,她真的没有一点点爱她吗?
孟湘也不信。
宁远容的声音还在她耳边:“我总觉得你会回来。”
孟湘忽然觉得身体里的血慢慢凉下来,她翻了个身,背对着宁远容:“嗯,现在回来了。”
或许是听出了她话里的一点淡漠与冷静,宁远容没有再开口。
半晌,她才伸出手帮孟湘掖了掖被角,低声道:“好好休息,晚安。”
卧室灯随即一黑。
孟湘本来觉得自己的泪会在灯黑的一刹那落下来,但她低估了自己的疲惫,在阖上双眼时,没来由的困意就如潮水一样猛烈袭来,她就在这黑暗之中昏昏沉沉地睡死过去。
宁远容也翻了个身,手臂在孟湘身上搭了片刻,又默默抽回。
她太瘦了,总觉得一根手臂就能压断她。
也不知道刚才是怎么承受住的?
她痛不痛?
是不是痛也不说?
宁远容也在胡思乱想中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