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城旧梦》三山九塔

20、分别

　　从繁城到省城有三小时车程，宁远容看看手表，有把握在九点之前赶到。
　　要是再晚……
　　再晚的话，孟湘就要睡了，她就算找到了也不敢打扰她。

　　车在高速上飞驰，架在一旁导航的手机忽然响了两声。
　　宁远容用余光去瞟，一条是纪湄发来的消息，还有一条是好友请求。

　　她猜是纪湄要找人跟她相亲了。
　　宁远容嘴角扯出一个冷笑：相就相呗。

　　她腾出一只手点了接受申请。

　　纪湄发来的语音消息也被车内蓝牙放了出来：“容容啊，这是你吴伯伯家的儿子，小时候你们还见过的，一起吃过饭的，现在从国外留学回来，你们认识认识，工作上好有个照应。”

　　那个叫Mr.Wu的人马上也发来一条消息：Bonjour！

　　宁远容：……
　　想到了会是奇葩，没想到如此奇葩。

　　见宁远容半天没回消息，对面又发来一条：

　　哈哈哈，是不是没搞懂？Bonjour是法语，是你好的意思哦~

　　宁远容被这串字辣的眼睛生疼，连回他消息的欲望都没有。

　　但很快，纪湄就又发来了语音消息：“容容啊，强强说你没给他回消息呢？你在干嘛？”

　　宁远容这才想起“吴伯伯家的儿子”究竟是何许人也。
　　吴伯伯做瓷砖生意，儿子叫吴志强。
　　吴志强高中学习奇差，又爱打游戏，被学校劝退之后就去国外读野鸡大学，听说后来买了个什么水硕文凭，回来装了好大一通逼。

　　宁远容没理纪湄和吴志强，继续开车。

　　吴志强又发来消息：

　　是不是在查字典啊？不用查了，我在巴黎留学，说的就是最标准的法语。

　　宁远容一阵无语，索性直接开了免打扰，免得影响她开车。

　　到省城时正好九点，宁远容查过省城所有的成人英语培训机构，又找了一批跟成人高考合作的公司一一打听，终于锁定了最有可能的三家和次有可能的十家。

　　宁远容驱车到了第一家楼下——这个周末她打算把前三家先找一遍，假如没有，那就下个周末再开车过来一趟。

　　停好车，她在附近找了个酒店登记，打开手机付钱时才发现消息快要多到爆炸了。
　　大部分来自吴志强，小部分来自纪湄。

　　呵呵，是不是自惭形秽？没事，咱们从小就见过，哥不嫌弃你。
　　欲擒故纵是吧？笑死，哪年了还玩这套？
　　真拿自己当个人了？什么玩意儿！能跟你说两句话是你的福气，不要不识好歹！
　　……
　　越往后看越暴躁，粗口夹杂着羞辱，已经彻底没眼看了。

　　宁远容还是没回他消息，而是问纪湄要到了吴伯伯的联系方式，将聊天记录打包发了过去。
　　然后拉黑删除一条龙。

　　她向来有办法整治这样的人。

　　孟湘下班没多久就收到了韩颖的消息。

　　“下班了？”
　　“嗯，刚下。”
　　“这个电影你觉得咋样？”

　　韩颖发来一张截图，截图上用红笔圈出一个爱情喜剧，孟湘看看时间，是周日中午。
　　周日上午有课，下午晚上她要去做奶茶，好像正好空出个中午来，两个小时，看完电影还来得及上班。

　　见孟湘不回话，韩颖又发来消息：

　　“哪里不合适吗？”
　　孟湘想了想，答应了她。

　　上次看电影都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了，这片子虽然她不感冒，但能去一趟电影院感受氛围也不错。
　　另外……
　　她觉得自己多交些朋友也许会有点好处。

　　电影是校园爱情喜剧，整个色调明快轻盈，像极了孟湘梦中的校园。
　　男女主互相暗恋，谁都不敢先开口，一次运动会上，男主将自己的水壶拿给女生喝水，二人算是间接接吻……

　　孟湘猛然回忆起，自己的高中也有过这么一段。

　　那时她与宁远容已经很要好了，但也许是不敢确定自己或者对方的心意，又或者是对这种从未有过参照物的情感感到迷茫，她们只是极好极好的朋友，谁都没有迈出那一步，给对方开口道明心意。

　　那天她有点儿感冒头痛，体育老师放她回教室休息，下课后，宁远容跟几个女生有说有笑地进了教室。
　　也许是生病总让人有些多愁善感，孟湘忽然觉得心里有些难受，一头趴倒在桌面上，不愿再抬头多看宁远容她们一眼。

　　宁远容不知怎么觉察到她那点淡淡的醋意的，三两步跑过来，问她：“孟湘，带水没有？”
　　孟湘鼻子堵得厉害，瓮声瓮气道：“带了，但喝过了。”
　　随后抬手指了指桌上的纯净水。

　　“容容，我有新的，你喝我的！”黄子姣递过来一瓶新的，是什么补充电解质的饮料，一瓶要花不少钱，孟湘连喝都没喝过。
　　“不要，我就喝孟湘的。”宁远容一把抄起孟湘桌上的水，咕嘟咕嘟灌下去一大半，然后顺手带走放在了自己桌上：“等下给你买新的啊。”

　　黄子姣吃瘪，直接将那瓶昂贵的电解质饮料扔进了垃圾桶。

　　不知那时宁远容是不是也存了这样的心思，故意喝她的水？

　　想到此处，孟湘眼眶一酸，两行泪不由地顺着眼角滑下来。
　　她觉得在韩颖面前流泪显得有些丢人，于是也不找纸巾，直接用手背抹去泪珠，接着看电影。

　　韩颖目不斜视，却不知道怎么发现她在偷偷抹泪的，伸手一举，一小包纸巾就递到了她面前。

　　“谢谢。”孟湘小声说道。
　　韩颖摇摇头，随后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她本意是让孟湘靠过来，但孟湘会错了意，反而有些疑惑地将剩下的纸巾轻轻放在了韩颖肩头。
　　怕纸巾掉下来，还轻手轻脚地专门找了个平衡点放。

　　韩颖彻底忍不住了，笑出了声。

　　好在电影正好演到搞笑片段，电影院里嗤笑声一片，也能压住她的声音。

　　她是在笑我还是在笑电影？
　　孟湘看向那包纸，又小心翼翼地拿了下来，重新递给了韩颖。

　　“你怎么这么可爱，哈哈哈哈哈哈……”韩颖借着电影院的一阵嬉笑，凑近了孟湘笑道。

　　见韩颖的脸骤然贴过来，孟湘下意识闭眼朝后一躲，有些尴尬地笑道：“哈哈哈，我没搞懂，哈哈哈……”
　　看她躲开，韩颖也收敛了点主动，老老实实坐着看完了电影。

　　片尾曲响起，该散场了。
　　电影院众人还沉浸在男女主甜甜的恋爱里，三三两两讨论着剧情离开。
　　韩颖也拍拍孟湘的肩膀：“走了。”

　　孟湘跟在她身后，沉默着走出放映厅。

　　“孟湘，我有件事想问你。”韩颖正色面对孟湘，问道。
　　孟湘心中的韩颖总是嬉皮笑脸的，骤然如此正经倒让她有些不适应：“你问，我知道的一定回答你。”

　　“你……喜欢女孩子吗？”韩颖靠过来，在孟湘耳边问道。

　　她的呼吸擦着孟湘的汗毛掠过，孟湘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下意识退后了两步，随后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太近了，有点不习惯。”
　　韩颖笑笑，点了根烟看着孟湘，似乎在等她回答。

　　孟湘点点头，目光飘得有些远。
　　她当然是喜欢的，喜欢了八年多了。

　　“行，证明我没看走眼。”韩颖叼住烟，一只手搭在孟湘肩膀上：“我也是。”

　　孟湘不知怎么回她，只好干笑了两声：“那挺好的。”

　　韩颖顿时觉得自己有些受挫。
　　一直到回去之后躺在床上，她都有些不明白，孟湘既然喜欢女孩子，为什么对她的接近那样大惊小怪？

　　她有女朋友？
　　不像，她有女朋友的话就不会跟我出来了。
　　装的？
　　也不像。

　　韩颖来了点兴趣，决定将孟湘当做个挑战，挑战到底。

　　找人的事情比宁远容想象中复杂。
　　有些机构一天有两拨人来上课，她花了整个周末的时间也就排除了一家培训结构，要是再这样耽误下去——
　　也不知道孟湘的课还会上多久，上完之后她又会去做什么……

　　再次回到繁城，宁远容买了点水果和牛奶去看张桂芳。

　　“哎呀，宁医生好……”张桂芳摘下老花镜，一叠声将宁远容让进了屋。
　　心里还不由地想：宁医生真是个有情谊的好人，孟湘这个朋友算是交对了，往后有宁医生关照，孟湘在繁城也算是有亲有故……

　　“孟湘给我发了条消息，问您身体怎么样，我想着最近一周多没来看您了，就来瞧瞧。”宁远容笑得很真诚：“恢复的还行吗？”
　　“好，好得很。”张桂芳呵呵笑着站起身原地踏步了一圈给宁远容瞧：“是吧？”

　　“挺好的。”宁远容点点头。
　　她对自己的手艺很有信心，张老太手术也没出什么岔子，是该恢复这么快。

　　“对了，我过几天要去省城开会，您有什么要给孟湘带的吗？”宁远容问道。
　　这话很自然，张桂芳也不会起疑。

　　“有有有。”张桂芳走进卧室，拖了个塑料箱子出来。
　　“这是暖宫腰带，这孩子有时候来例假肚子疼，围上这个好些，我在网上买的。”张桂芳一样样朝外拿。
　　“还有这个小音箱，我儿子寄了两个回来，我就用一个，这个给孟湘用，上头说明书有中文和英文的，叫她多看看英文，跟着上头的字母学。”
　　“还有这个，这个主要成分是蔓越莓……”

　　张桂芳收拾了一小箱子，又用保鲜膜裹了一层：“宁医生，辛苦你了。”
　　“对了，您知道孟湘在哪上课吗？上次打电话忘了问了，最近她好像太忙，我不好打扰她。”出门前，宁远容随口问道。

　　“这个啊……”张桂芳转身去茶几上拿手机。
　　“不知道就算了，我再给她打电话就是！”宁远容一位张桂芳要给孟湘打电话，赶紧出言制止。

　　“不是不是，她给我发过照片，你看这上面的字，这是他们学校不？我眼睛花看不清了，你能看清楚的话顺着这个找过去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