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与败犬》绣金刀

14、Chapter 14

　　送鸡蛋这事听起来似乎没什么特别的。

　　但夏诗雅爱看电影，什么类型电影她都爱看。黄灯下修长的黑影，一篮象征心意的鸡蛋，她不由想起了罗伯·莱纳导演的《怦然心动》，想起了朱莉和布兰斯，想起了绚烂云霞下的那棵梧桐树。

　　她忽然就像触电般，松开手，莫名无措。

　　其实《怦然心动》的剧情与他们之间毫不相同。

　　相同的只是“送鸡蛋”的情节而已。

　　《怦然心动》里的女孩将自己家后院生出的鸡蛋送给心爱的男生，却被男生嫌弃肮脏，全部丢进了垃圾桶。

　　夏诗雅自认不会做出那么没教养的行为……好吧，她也确实用“极端手段”处理过季胜送来的汽水……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和季胜之间的关系似乎有点微妙。

　　她似乎对季胜太好了。

　　夏诗雅对季胜的好，起初是因为愧疚，后来是因为怜悯，到现在才大抵算是“朋友”间的情谊。

　　她扪心自问，自己的感情绝对干净纯粹，但她不确定另一个人会不会有其他的想法。

　　万一季胜因为这份好误会了怎么办？

　　门不当户不对的，他们之间根本没有可能。

　　到时候她该如何处理才能让季胜不受伤，又让两人的关系不尴尬呢？

　　年少的季胜有些不解地看了一眼少女漂亮的侧脸，那两条细眉没来由地蹙在了一起。

　　要是季胜真的喜欢上自己怎么办？虽然知道这种假设十分自恋，但是当时心思敏感的夏诗雅确实因此认真地烦恼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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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想想，夏诗雅都忍不住莞尔。

　　她从过去开始就挺自以为是的，直到现在，也一样。

　　“醒了？”当她昏昏沉沉地起床的时候，季胜已经准备好早餐了。

　　看着季胜已经换好衣服，夏诗雅问：“今天周末，你要加班吗？”

　　季胜说：“不加班，但有别的事要处理。”

　　“哦，哦。”夏诗雅点头理解，“你忙你的，不用管我，等会儿吃完，我自己打车回去。”

　　季胜语气平淡：“就是处理你的事。”

　　处理她的事？夏诗雅手上不自然地停顿。

　　季家的少爷愿意不计前嫌，出手帮扶她一把，按理说，她应该感激涕零，感恩戴德……可是她心里还是愉悦不起来。

　　其实高考结束后，夏诗雅是有关注过季胜。知道季胜成为了状元后，夏诗雅也从打心底地为季胜的成功感到高兴。

　　她算是鉴证季胜一路艰苦走来的人，如果可以，她也很乐意抱着花当面对季胜送上一句“恭喜”。

　　可惜当时她家里恰巧出了事，实在是没有笑出来的情绪。

　　后来的毕业典礼，她倒是也在场。

　　不过那时候她已经和刘子峰走到了一块儿，而荣登成绩榜首的季胜身边也围满了许许多多的人，有同学，有老师，有学校的领导，甚至还有媒体记者。

　　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

　　直到典礼落幕，人潮退散，他们也愣是没有找到一个单独见面的机会。

　　去了大学以后，我就不能再罩着你啦。你要交新的朋友，别老是自己一个人。遇到困难要说出来，别总是一个人傻闷着，什么也不说……相信等到再次见面的时候，我们都会有光明的未来。

　　那时未能说出口的祝福，永远埋藏在了心里。

　　而两人的未来也走向了截然相反的道路。

　　夏诗雅垂下眼眸，她早已从众星捧月的高处跌落，但仍没做好将不堪落败暴露在季胜面前的准备。

　　“吃完就走吧。”季胜的语气不像是商量。

　　夏诗雅应了一声。她在心里劝说着自己，这个时候无论谁愿意帮她，她都没道理拒绝。

　　简单吃完早饭，两人坐电梯来到地下车库。

　　夏诗雅这才注意到昨日接她回来的车，不是那辆扎眼的黑色迈巴赫，而是一辆低调许多的玄灰色凯迪拉克。

　　“这也是你的车？”夏诗雅拉开后排的车门。

　　“我只有这一辆车，之前载我们吃饭的那辆不是我的。”季胜坐上驾驶座。和大多数的富家子弟不同，他总是执拗地将家族的财富与自身分割开来。

　　“凯迪拉克也是美国豪车嘛，我觉得坐着也不比什么迈巴赫差。”

　　周末江城的路不好开。当太阳快照到头顶的时候，凯迪拉克才停在了老街区的巷子口。梧桐树上脆弱的叶片，如时光斑驳的碎屑零零散散地往下落。

　　巷子很破，路牙子里还渗着脏水，走几步就能瞧见就地摆摊买卖的农户。

　　夏诗雅住在一幢灰白色的老楼里。大白天里楼道里也是黑蒙蒙的，只有转角的窗缝里头透出几缕光线，墙上到处可见“上门开锁”或是“卖驾照分”的小广告。

　　楼梯狭窄，夏诗雅走在前面，季胜在后面跟着他。红色的油漆泼在墨绿色的防盗门上，经过了一整夜，依旧散发着刺鼻的化学气味。

　　夏诗雅眼神暗了暗，正在她恍神时，邻居大婶忽然开了门，手里还握着一根五彩斑斓的鸡毛掸子：“小夏？你回来了？”

　　“王婶。”夏诗雅转过头，应了一声。

　　“小夏啊，你终于回来了。昨天下午你家门口好大的动静，我家那口子说来了好几个大男人，你赶紧回家看看，有没有丢什么东西！哎哟，真是吓死人了，弄得和□□似的！”

　　“抱歉啊，王婶，让您受惊了。”夏诗雅向女人道歉。

　　“傻姑娘，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啊！”王婶忽然注意到了站在楼梯上的季胜，“你是……小夏的爱人？”

　　“朋友，他是我朋友。”见状夏诗雅立刻解释。

　　“哦，哦。”王婶一幅过来人的表情，目光在季胜身上打量，“你们记得啊，遇到这种事不能躲，一定要找警察通知帮忙。”

　　“我会处理好的，王婶，您放心吧。”夏诗雅插入钥匙，转动。

　　门咿咿呀呀地洞开。

　　“家里有点乱，你别介意，随便找个地方坐吧。”夏诗雅没换鞋，径直走了进去。

　　季胜望向屋里，微微出神。

　　进门就是堆满各种杂物的客厅，规整的地板砖已经磨损泛黄。朝南的阳台采光也不是很好，窗户被一条条不锈钢防护了起来。

　　屋子里看上去满当当的，但实际上，没有什么家具。

　　一张堆满衣服的布沙发，一个放着投影仪的玻璃茶几，一张家家都有的原木方桌，铺着蓝色白格子的绒布，上面挤满了高矮不齐的瓶瓶罐罐，就椅子前的位置留了一块儿余地。

　　那里大概是房子主人专门留来吃饭的。

　　季胜小心地走了进来，像是怕惊动什么。他发现靠近走道的窗户玻璃碎了，秋风呼呼地灌了进来，夏诗雅正蹲着收拾地上的碎玻璃。

　　“我来吧，小心伤到手。”他走了过去，“家里有扫把，或者手套之类的吗？”

　　“上个月大扫除过一次，我放哪来着，要找找……”夏诗雅直起腰，面色有些为难。她平时工作很忙，生活上大大咧咧的，不是个很有条理性，房子不大，却经常找不到东西。

　　“你先看看有没有丢什么贵重物品。”季胜见她六神无主的样子，好心提醒。

　　“哦，你说得对。”夏诗雅后知后觉地站起身，她走近了卧室，没一会儿就出来了。

　　“有丢什么吗？”

　　“没，我发现……我好像没有什么贵重物品。”夏诗雅尴尬地挠了挠头，“证件银行卡这些我都随身带着的。”

　　这时响起了咚咚的敲门声。

　　夏诗雅颤了一下，以为是之前讨债的那帮子人又回来了。

　　她捏着手机，瞄了下猫眼才警惕地开了门：“你们是……”

　　“您好，家政中心，很高兴为您服务！”

　　门口站着几个穿着蓝色制服的年轻人，背着褐色的双肩包，冲着夏诗雅咧开了标准的服务业笑容。

　　“这是干什么啊？”夏诗雅有些懵。

　　“我在网上下的单，让他们来打扫。”季胜走了出来。

　　“您好，您就是雇主季先生吧，麻烦您在单子上签个字。”

　　季胜接过笔，在纸上留下姓名。

　　“好的，全方位清洁大概需要两个小时左右。两位可以先出去吃个饭，等整理完后，我们会打电话通知您。”

　　于是，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夏诗雅被请出了出来。

　　“没问题吗，不用人看着吗？”夏诗雅一步三回头。

　　“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季胜说，“到饭点了，先吃饭吧。”

　　“小馄饨怎么样，楼底下有家店味道不错。”这些天让季胜忙前忙后的夏诗雅也过意不去，“要是你不嫌弃，我请客啊。”

　　秋日的阳光再亮，也驱不走空气里的凉意。

　　直到冒着白气的清汤小馄饨端上了桌，夏诗雅冰冷的指尖才找回些温度。

　　季胜绅士地给她从消毒柜拿来了筷子和勺子。

　　“谢谢。”夏诗雅接过，先喝了口热腾的馄饨汤暖暖身体，抬眼却瞧见坐在对面的季胜用纸巾擦了两下餐具。

　　这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动作，却在夏诗雅心里狠狠挠了一下。

　　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吃路边苍蝇馆的时候，季胜高中寒假带她去的，也是家馄饨店。当时她低头望着圆凳沉默了许久，抽了一大顿餐巾纸，垫了好几层才勉强坐下来。

　　餐具只肯用一次性的，还要用开水烫一圈。

　　吃饭的时候更是夸张，两只胳膊一直硬举着，生怕衣服碰到面前那张油光发亮的折叠餐桌。而旁边的季胜就知道闷头吃，一言不发。等她忙活完一圈，对方已经吃完将筷子放下了。

　　现在的她已经改掉过去的那些臭毛病，不是不讲究，是因为她没有了作的本钱。

　　夏诗雅不禁感慨身份与地位真的会潜移默化地改变一个人。

　　就像她与季胜之间，谁能想到十年之后，她倒成了更接地气的那一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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