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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求婚 ...

  •   立春,早晨,池砚舟推开楼顶的门。
      嫩绿的芽儿顶破丰厚的腐殖土,粉白的花苞坠落在粗砺枝干上,春,悄然而至。
      高楼大厦拔地而起,城市中车水马龙,齐眉在高架上堵了一个小时,终于在7:50到达了老房子,她没有立即下车。
      今天是礼拜日,她要和齐女士一起去做礼拜。虽然她不清楚,对于齐女士这样的人而言,做礼拜有何意义,但人老了,有个信仰也是好的,至少可以让她精力不再那么充沛,不再对女儿的事情,事无巨细,全部掌控。
      等待的间隙,她摇下车窗,点燃了一支烟。
      池砚舟松了松白衬衫的领口,不带一丝怜惜地将花苞折下,碾碎,他走到楼顶边缘,默默注视着楼下抽烟的女人。
      烟雾缓缓上升,红色的火痕镌刻进他的眼底。
      八点整,齐女士摇曳生姿地走出小院,她像每一个时髦的房东太太那样,烫着蛋蛋卷,描黛色的细眉,涂艳丽的红唇,虽然立春,但天气还是有些微冷,她依然不管不顾地穿着一身水墨色旗袍,踩着绿色高跟鞋,露出细白的小腿。
      一打眼,她最先看见的不是自己的女儿,而是对面楼顶上的池砚舟。
      “池老师早上好啊,今天礼拜天,起这么早啊?”
      池砚舟微微一笑,瞳孔中墨色的暗流掩下,恢复以往的彬彬有礼,“我习惯早起锻炼,阿姨这么早出门去哪里啊?”
      齐女士这时才想来齐眉还在一旁等她,连忙“噔噔噔”一路小跑到车前,瞪了齐眉一眼,扯出她指间的烟扔掉,“没礼貌,看到池老师也不知道打招呼。”
      转头面向池砚舟,又换了一副笑盈盈的面孔,“这是我女儿眉眉,你们认识的呀,本来说是今天她陪我去做礼拜的,我正好约了老姐妹,不用她去了。”
      池砚舟当然听懂了齐女士的弦外之音,从善如流道:“那太好了,正好院里送了两张电影票给我,不知道齐小姐有时间吗?”
      齐眉还未开口,齐女士立刻抢道:“当然有空的,她闲人一个,什么时候都有空的。”
      自始至终,直到池砚舟裹挟着一身花香上了齐眉的车,她都没有机会说一句话。
      “去哪儿?”
      驾驶座的女人一手撑着车窗,一手搭上方向盘,微微弯曲的手臂使得肌肉线条更加清晰,刚刚夹着烟的无名指上有一只银戒指。额际的碎发散落下来,遮住了颧骨上方的疤痕,鼻梁很高,面部轮廓凌厉。
      池砚舟一愣,偏偏脑袋,摊手道:“如果我说刚刚都是骗阿姨的,我根本没有电影票,你会不会生气?”
      齐眉扑哧一笑,面部线条也柔和起来,说道:“你还挺实诚的,那接下来,怎么说?”
      男人放下副驾驶的镜子,仔细照了照,随机又附过身去,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分毫,齐眉甚至能闻见他的发香,是某种植物的味道。
      随着啪嗒一声,安全带系好,池砚舟坐回原位,狡黠一笑,“你不知道吧,就在刚刚,我已经买好票了。”
      电影院里,除了荧幕上的人发声,黑暗里总有窸窸窣窣的人声。
      齐眉专心致志看电影,她很久很久,没体验过这种正常的、随心所欲的生活了。
      身旁的人屏幕一闪一闪,他在回复信息,却又竖起右手掌面,似乎在遮挡着什么。
      齐眉收回目光,朝后仰躺,可过于优秀的视力还是让她瞥见了置顶好友——孙惠纤。
      真麻烦,明明不想看到的。
      电影散场之后,已是下午。
      “你想吃什么。”
      眼前的男人面容俊秀,举手抬眸间有一股子书卷气,唇角总是带着笑意,让人想撕碎了看。难怪齐女士一眼相中,念念不忘,她想起齐女士最近的新宠,某个国有银行的行长,笑起来也是这种斯文败类的模样,这么多年,齐女士口味一直没变。
      她甚至能想象出,如果她对齐女士说,池砚舟可能是个渣男,齐女士只会漫不经心地裁着新衣,说:“就算他是个渣男,配你也绰绰有余。男人如新衣,你不上身试试,怎么知道合不合身。”
      呵,多么病态的爱情观。
      的确,她没念过什么书,长相更是一般,只有本地拆迁户的身份能略微胜池砚舟一筹。池砚舟,A大最年轻的教授,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履历更是金光闪闪,除了出身差一些,无论怎么比较,配她都是绰绰有余。
      最后,池砚舟表示他晚一些还要回校赶课题,于是两人选了大学城后面的一家小馆子。
      齐眉熟门熟路地领着池砚舟七拐八拐进了馆子,对上后者不解的目光,解释道:“老城区路比较绕,修路修了好些年,我虽然不在A大上的大学,但是……”
      她顿住了,总不能说她经常带前任来这里吃饭吧。
      好在池砚舟没有过多追问。
      他挑选了一张相对而言不太脏的桌子,先是擦了擦凳子,坐下后又把桌面擦了擦,还抽了两张纸巾垫在胳膊肘弯处。
      在他想帮齐眉也擦擦凳子是,齐眉拒绝了,“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系着红色围裙的老板娘端上一盘又一盘菜,在端到第四盘时,盯着齐眉的侧脸,试探着开口:“美女,你之前是不是经常来我们店。”
      齐眉摆摆手否认。
      “哦,不是吗?真是眼熟,以前有一个女孩子,经常和男朋友一起来我们店里吃饭,后来突然就不来了,但是男孩子还会来,他现在好像成大明星了,我家小朋友还和他合过影。”老板娘之所以印象深刻,一个是因为女孩子饭量出奇大,两个人点一桌子七八个菜,男生基本不动筷子,女孩子全部都能吃完。二是男孩子模样太漂亮了,整个人清冷矜贵,完全不像是能进她们这种苍蝇馆子吃饭的人。
      眼前的两人面对面坐着,举止不甚亲密。老板娘并不认为这是一对情侣。
      菜刚上齐,池砚舟接了一个电话,回来后匆匆忙忙,“眉眉,对不起,我有点事,得回学校一趟。”
      是吗?是学校有事?还是孙惠芊有事?
      唉,这该死的1.0无暇清晰视力。
      “没事,你去吧。”
      “对不起。”他已出门,却转身回来,撩起齐眉额际散落的发丝,“头发掉到汤里了。”
      等确定池砚舟走了,齐眉叫来老板娘,“老板娘,你说的合影我能不能给我看看?”
      照片里,黑发少年已出落成大人模样,凌乱的发丝散落额际,红唇微咧,整个人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
      她抚摸着少年的脸,一遍又一遍。
      隐秘的疼痛自腰间升至胸口,她止不住地咳嗽,迫不得已点燃了一支烟。

      此时的苏城中心,正在举办盛大的音乐节。
      后台化妆间,青梅乐队的成员三三两两散开坐着,助理和化妆师来回打转,忙忙碌碌。
      “你怎么回事,都粘了两次了还没粘上,你是成心和我作对吗?”孙惠芊一把推开化妆师,“我花了比别人多两倍的钱请你,不是让你来练手粘假睫毛的!”
      身边的小助理噤若寒蝉,生怕一不小心自己成了被殃及的池鱼。
      孙惠芊起身,环顾四周,季鹿云安静坐着,助理正在为他换服饰,别胸针时,小助理的手若有若无地蹭到了他的手。
      孙惠芊眯起了眼睛。
      这几年,她的年纪越来越大,父母一直给她压力,责怪她为什么不尽快和季鹿云结婚,乐队刚成立时,她试探着提起,得到的却是他嘲弄的笑容。
      她需要一个时机,一个恰到好处的机会。
      “想什么呢?我们的芊芊公主。”
      刘陆从身后拍了她一下,把她从思绪中拉回,她扯着笑,“在想等下怎么把气氛燃起来,这毕竟是我们巡回演唱会的第一场。”
      男人带着漫不经心的笑,听闻此言,竖起食指摆了摆,“不需要,完全不需要,只要鹿云往台上一站,他甚至都不用说一句话,粉丝的尖叫声足以淹没你我。”
      孙惠芊脸色变得更差,那群该死的女友粉,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就敢肖想季鹿云。不过还好,她已经买了很多“千鹿”cp粉,今晚,就该是她们发挥作用的时刻了。
      一入舞台,果然如刘陆而言,女粉们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鹿鹿,鹿鹿……”
      “啊啊啊,他看我了,他看我了。”
      “我的心脏停止了。”
      ……
      三首热场歌唱完,气氛已到顶点,按原计划下一首会是舒缓的歌曲。
      可后台却响起了钢琴乐,台下观众不明所以,青梅成员也是一脸懵逼,脾气暴躁的刘陆直接破口大骂:“导播,导播?你是去吃屎了吗?”
      季鹿云微蹙眉头,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主场孙惠芊缓缓走上前,拿起话筒。
      她今天穿了一条白色及膝长裙,肩膀处有大朵大朵的山茶花刺绣,头上蒙了一层黑色的网纱,像中世纪的富家女郎,神秘而美丽。
      她每天都很漂亮,但今天格外漂亮,精心打扮过后的漂亮。
      “今年,是我们青梅乐队成立的第六年,也是我和鹿云在一起的第十年,”言语至此,她眼含热泪,“我想好了,不想再躲躲闪闪,想和大家一起分享,季先生,以后多多指教。”
      话落,她朝着季鹿云的方向伸出了手。
      台下的cp粉们纷纷举起了手机录像,开始了第一波造势。
      “哇哇哇,我磕的cp成真了,我要回家告诉我妈妈。”
      “芊芊好漂亮啊,他们好般配。”
      “十年,一个女孩子的一生中能有几个十年呢。”
      ……
      路人粉们开始盲从,巨大的演唱厅内想起雷鸣般的掌声与欢呼声。
      “亲一下,亲一下,亲一下……”
      事已至此,女友粉也心不甘情不愿地拍手祝福,一些不和谐的声音被嘈杂的起哄声掩盖。
      刘陆看一眼台上的年度最佳演员,看一眼架子鼓旁一言不发的男人,再看一眼台下的一群乌合之众,原本由于突如其来的意外变得暴躁的心反而平静下来,有好戏看喽。无聊生活中的唯一乐趣——看大戏,他最喜欢这种零距离上演的,如有必要,他甚至可以帮演员推波助澜一把。
      芊芊公主这个蠢女人,耍手段都这么低劣,他得找个由头,把她踢出他们的圈子,免得被拉低身份。
      一片欢腾声中,光影暗处的鼓手沉默不语。
      孙惠芊挤着眼泪,站在台前,今天她无论如何都要逼季鹿云表态。
      “鹿云,我在这里等着你。”
      两人之间不过十步,却没有一个人主动迈步。
      良久,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孙惠芊举着的手逐渐变得僵硬,脸上的笑容也开始僵硬,泪水糊花了她的妆容,配上黑色面纱,像个不敢露出真容的小丑。
      终于,鼓手动了,却是朝着孙惠芊的反方向。
      他没说一句话,却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
      台下听众也惊呆了,cp粉们此起彼伏,骂季鹿云渣男,女友粉不甘示弱,骂孙惠芊绿茶,一场闹剧在粉丝的掐架声中结束。
      隐藏在人群中的小助理暗笑,这个贱女人也有今天,自打她成为季鹿云的助理以来,就没有一天不被孙惠芊欺负的。原本以为找到了一份好工作,工资高,还能看帅哥美女,却不想帅哥很好伺候,美女却不是表面上的好脾气。
      后台,喧嚣散去,工作人员都已离场。
      刘陆发现蹲在角落的孙惠芊,叼了支烟走过去,凑到她旁边,“芊芊公主,你不会以为鹿云是好人吧!”
      他猛吸一口烟,又吐在孙惠芊脸上,孙惠芊咳嗽连连,大喊:“刘陆,你混蛋,你在干什么?”
      “哈哈,我是想让你清醒一点,不是每个混蛋,都像我这样明显。”刘陆自顾自抽着烟,“何必自取其辱呢。”
      化妆间被猛的推开,一脸焦急的池砚舟大步流星走向孙惠芊,脸上是止不住的心疼。
      刘陆轻声嗤笑:“得儿,公主的骑士来了,这里不需要我了。”
      一支烟抽完,他起身拍拍烟灰,利落干脆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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