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蛆》百里画廊

2、缅因猫

　　猫不是名贵的物种，地球上有很多人豢养这种宠物。
　　野生的猫却很罕见。由于人类的过度干预和保护，哪怕是凶残的大型动物也免不了沦为精英的私有财产。草原和森林变成了精英的后花园，幸存下来的动物都要接种人类研制的疫苗，因为它们有限的智慧和本领已无法适应快速发展的星际时代。
　　很少有动物能在“糖衣炮弹”的攻势下选择茹毛饮血的生活。趋利避害的本能促使它们朝人类靠拢，收起利爪和獠牙，在人类跟前俯首听命。

　　刚捡到这只猫的时候，彧奇也以为它是某户人家的宠物，不久前才打消疑虑，没想到这么快就遭遇反转。

　　“有事？”他也不废话，直接进入主题。
　　“你还打算待多久？”
　　“后天回去。”
　　“708714，有兴趣吗？”
　　“什么人委托？”
　　“2739516606。”
　　彧奇思考了一阵：“不接。”
　　声音的主人有些遗憾，但更多的是纵容：“你这孩子，什么事才挂心？”
　　彧奇不说话，手指在桌上敲。
　　“这只猫你不打算带回去？”
　　彧奇停止敲击，和缅因猫大眼瞪小眼：“不带。”
　　“喵——”猫咪委屈地叫了一声。
　　彧奇不为所动，伸手取下它脖子上的发声器。
　　男人的声音不再响起。

　　谈话中止。彧奇知道男人会再找过来，少则半天，多则三天，直到把这桩交易谈妥——这是男人的习惯。
　　他打断谈话，只是想多争取点时间。

　　他来这里两个月了，卖出了8支药剂。
　　其中有5支是免疫强化剂，有3支是神经强化剂。
　　免疫强化剂能让平民的身体机能提升到精英的1/5，神经强化剂能全方位提升平民的素质，包括智力、体力、创造力等等。
　　它们的制作成本也有天壤之别。神经强化剂的价格是免疫强化剂的1700倍，黑市上炒到了上亿，依然一支难求。
　　不动基因手术、没有免疫排斥、不会缩减寿命，适用于10岁以上的人群。这种好东西一出世就是爆款，没有量产的原因是成功率太低，不足百万分之一，负担得起的平民寥寥无几。

　　米罗星西菲斯集团二把手的人头，值这个价。

　　“蠹”的酬劳无法兑现在价值点上，完成任务的“蛆”们有两种选择：换命和换东西。
　　换命，是保一个人，“蠹”不会接有关这个人的任务。
　　换东西，可以是武器、地契、药剂、珠宝、名贵的宠物……除了人，几乎什么都能换到。
　　彧奇执行过3次任务，换了28支药剂。
　　这8支药剂是他第一次任务的酬劳，耗时13个月才兑现。

　　彧奇信不过男人，要亲自看看成效。
　　免疫强化剂效用明显。3个孩子在体育竞技中打破纪录，1个孩子的免疫缺陷病不再复发，其他4个孩子看不出有什么变化，也许是还没服用，也许是效用滞后，但至今没出现副作用。
　　神经强化剂就没这么好看了。它的作用时间长，属于前慢后快的类型，彧奇不可能在这里待上三五年。

　　学校快开学了，他要回去上学。
　　等晚熙服了药，没出现什么不良反应，他就搭上星际摆渡车回家。
　　他走之后，会有另一个少年接替他，继续经营小卖部。他们同样瘦弱，同样苍白，哪怕脸不一样，也不会有人觉得奇怪。

　　不过是新旧交替罢了。
　　在平民里，失踪已是常态。

　　平民也有法律、政府和军队，但那些规章制度一牵涉到精英，就变成了哑火炮。
　　“一切以精英为重”，这是每个想做得长远的人的共识。

　　彧奇看向那只缅因猫。
　　这猫卖相很好，一身长毛油光锃亮，没吃猫粮没吃补品能长成这样，吊打80%的富贵猫。
　　养它也不用花钱，它会自己找吃的。饿了就出去觅食，累了就回家，拉的屎可以当肥料，掉的毛可以做毛衣……
　　就是太容易被人利用，身上沾了监视器都不知道。
　　彧奇彻底放弃了养猫的念头。

　　第二天一早，晚熙顶着两个黑眼圈来到学校。
　　她翻来覆去一整晚，后悔把小梦送了出去。小梦不在，她没了可以倾诉的朋友，孤零零地写完作业，躲进被子哭了很久。
　　小梦不是人，不是真的朋友。但它陪伴她度过了悲伤、无助、快乐、难忘的时刻，开解她、安慰她、包容她，比任何人都了解她，早已是她心目中不可替代的存在。

　　如果去找那个少年，他会把小梦还给我吗？
　　他会不会把小梦卖掉了？

　　晚熙没有删除小梦的数据。因为小梦只能初始化一次，删除数据后就变成一堆废铁。她知道这么做很危险，但她希望小梦活着，哪怕小梦说话的对象不是她，她也感到很欣慰。

　　小梦，小梦……

　　“陈晚熙，你来解一下这道题。”数学老师在讲台上叫她。
　　晚熙慌忙站起，茫然地看向教学屏幕：“这道题的解法是……”
　　她说了五句话，把结果推算出来。答完后，全班同学都看着她，数学老师眉头紧得能夹蚊子。

　　我答错了吗？晚熙重新演算了一遍，确认答案是对的：“老师，我能坐下了吗？”
　　“请坐。下课后来我办公室一趟。”数学老师面无笑意。

　　晚熙走进办公室，发现老师们围成了一个圆，笑容是百年不见的和蔼可亲。她以为是政府的高官来视察，很有自知之明地站在墙边，等老师们结束谈话。
　　“哎！晚熙来了！快过来！”站在内圈的数学老师忽然环视一圈，招手让晚熙过来，“韦先生，这就是晚熙。她上午用积分定理解决了平面几何问题，是难得的好苗子。她在我们学校也是经常考第一的，平时最懂礼数，您看她还行吗？”
　　晚熙看到了那对璧人。

　　少女一头柔顺的银色卷发，发梢上含着淡淡的金光。赭红色的瞳眸灿若星辰，眼角微微翘起，妩媚而又俏丽。樱桃般的红唇点缀着乳白的肌肤，宛如香甜的奶油蛋糕，看一眼就能勾起人的食欲。
　　那名少年同样美得惊人。比起那名少女，他少了几分阴柔，多了几分俊秀。他的发色是干净的白金色，蓬松而不凌乱，把那双黑眼睛衬得格外有神。即使穿着简洁的衬衫长裤，也给人以雍容大气之感。
　　他们一齐看向晚熙，没有咄咄逼人的审视，也没有居高临下的判决，而是如春风拂面，令晚熙感到前所未有的清爽自在。

　　他们是精英。
　　晚熙心里“咯噔”一下，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少女温柔一笑，走到晚熙面前，朝她伸出手：“晚熙你好，我叫布梦，来自奎帝星。这是我哥哥韦西塔。我们听说这里有个天才少女，想过来认识一下。你有兴趣聊聊吗？”
　　晚熙指尖发颤，及时握住了布梦的手：“当然可以。我、我们聊什么？”
　　“我问你几个问题吧。”布梦调皮地眨了眨眼，“精英和平民的管理体制有何不同？”
　　“平民采用‘三级式’管理，从上到下，分为正级、副级和平级。正级的辖区为一个市，副级的辖区为一个区，平级的辖区为一条街道或一个建筑。”
　　“精英采用‘同级式’管理。以领地为界，具有领地的精英地位平等，不受他人干预。但如果违反精英的约束法案，执法委员会有权进行制裁。”
　　“维护管理体制的暴力机构有哪些？”
　　“平民有平民军队，由市长直接统管。精英有执法委员会、和平护卫军和太空战略军，执法委员会负责约束精英的行为，和平护卫军负责平民区的安定和公平，太空战略军负责抓捕星际偷渡者、走私者、逃逸者和反叛者。”
　　“目前有哪些A级星球？A级星球的定义是什么？”
　　“A级星球是指含氧量在21%-22%，重力加速度在9.6-10.2 ㎡/s，辐照度为地球的90%-120%，植被覆盖率高于60%，物种多样性指数高于0.7的星球。目前共有6个，分别为奎帝星、玛文星、米罗星、水都星、克黎星和地球。”
　　布梦又问了几个问题，涵盖天文地理、化学物理，当问到“量子纠缠的原理和解除方法”，晚熙坦言说不知道，这场“面试”就此终止。

　　“我问完了。你有什么问题吗？”布梦看向韦西塔。
　　“没有。”韦西塔温和的视线从晚熙转向布梦，“你决定了吗？要不要讨论一下？”
　　“不用。你做你的决定就行。”布梦霸气地撩了撩长发。
　　“好吧，那我就直说了。”韦西塔正对晚熙，“很遗憾，我认为你不足以作为陪读。”
　　晚熙被浇了一头冷水，从头凉到了脚。
　　“精英的课程包括高等物理、高等数学和高等生物，我认为你无法在短期内弥补这些差距。”韦西塔平静地陈述事实，目光没有从晚熙脸上移开，“作为陪读，不光要准备每天的学习用品，还要独立完成作业，为精英提供新的思路。以你目前的基础，准备每天的学习用品就很吃力，再和过于优秀的人群接触，很容易出现心理上的问题。所以我不能选择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