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渎神》霜之鹤

21、第 21 章

　　一连好几天，不论白天黑夜，卡俄斯都沉浸在梦境之中，大半时间都昏昏沉沉的。
　　梦里，他遭遇了各种各样的攻击，不只是之前的火烧、水浸和中毒，还有万剑穿心，巨石压顶、流沙陷阱等等，至于攻击者，自始至终，都是那一个人。
　　卡俄斯已经麻了。
　　也不知道多年之前，两人究竟有什么仇怨。
　　不过，不管梦里恨得多么咬牙切齿，醒来之后，看到同伴的眉梢眼角都罩上了一层忧虑之色，终日没有笑容，他还是心软了。

　　“我没事，”卡俄斯抽空安慰，“只是……有一些特殊情况。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紧皱的眉头松开了。
　　“你去甲板上玩吧，不用守着我。”卡俄斯又道。
　　“好。”乖顺地点头。
　　卡俄斯盯着徐维峰的眼睛，神情严肃：“可以和米莉娅玩，但是离那个塞西尔远些。离其他水手也远些。”
　　“……为什么？”
　　“听话，稍后再告诉你原因。”
　　“……行吧。”

　　徐维峰很合作，要么在房间里待着，要么在人少的地方透气，一见到水手，尤其是塞西尔的身影，就躲得远远的，只用一双黑黝黝的眸子，时不时地瞅上一眼。
　　他怀疑，船上的一些水手有问题，说不定是怪物变的。
　　他记得卡俄斯说过，这一趟航行不会太顺利，而截止目前为止，海洋风平浪静，并没有遭遇任何危险。

　　当然，有时候，他也不太确定。
　　塞西尔经常带着灿烂的笑容靠近，栗色的卷发在海风中轻扬，却在看到他躲闪的目光和匆忙离去的身影之时，停下脚步，嘴角耷拉下去，眼里的笑意迅速消失。
　　他一个字都没说，但是一动不动的身影和长久注视的目光，令他看上去委屈得不行。
　　徐维峰只得歉意地笑笑。
　　或许，自己的猜测是错的。
　　怪物应该不会有这么丰富的情绪！

　　漫长的航行很快就变得无聊，一模一样的海洋风光也令人审美疲劳。至于船上的食物，就更不用说了。除了偶尔捕捞上来的新鲜海鱼以外，其他食物仅能果腹，远远称不上美味。
　　整个旅途之中，唯一值得庆幸的事情就是：卡俄斯再也没有像之前一样，表现得忽冷忽热，阴晴不定，不论是苏醒和入睡，他的神情都一如既往地沉静、镇定，只是偶尔有一些小小的波动。
　　他好像，终于想通了什么。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某天凌晨。
　　迅疾而猛烈的敲门声将徐维峰从梦中惊醒。
　　是船长的声音，一边敲还一边呼喊“快起来，有危险”之类。
　　船长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中年男人，不喜欢说话，但是可靠。

　　徐维峰眼睛都还没有睁开，就匆匆下床，开门。
　　浓烈的雾气瞬间令他惊醒了。

　　他不是没有见过海上的雾，但是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的。
　　浓得像半透明的软体果冻，几乎不流动，在火把光芒的照耀之下，呈现出诡异的冰蓝色。
　　天空一片黑暗，唯一的光源是船上的火把和油灯，然而这些光源只能照亮一小块地方，于是视野里面，大部分地方都是黑的，恍然之间，令人产生了一种错觉，此时此刻，身处野兽的腹中，而不是广阔无垠的海面之上。

　　“撞上塞壬岛了，”船长叹气，“年轻人，你们的运气真是不错。我在海上航行了二十多年，对于幽灵一般的塞壬岛，也只是遇到三次而已……对了，那种海妖，你听过吧？”
　　徐维峰点头，道：“我以为，到达塞壬居住的地方，有固定的航线。”
　　“并没有。能不能遇上，单纯看运气。”
　　“有危险吗？”徐维峰又问。
　　船长的神情虽然凝重，但是并不慌张，应该是有应对之法的。
　　“有，不过可以解决。”船长道。

　　他很快就带着徐维峰，来到甲板上。
　　水手们已经被绑在了一起，绝大部分人的神情都是既恐惧，又兴奋。
　　毕竟塞壬这种海妖，并不常见。
　　塞西尔也在里面，一见到徐维峰，他的脸上就露出灿烂的笑容，仿佛并没有遭遇之前的冷遇。
　　徐维峰礼貌地笑笑。
　　他仍然没有完全放弃对塞西尔的怀疑。
　　除了卡俄斯的嘱咐以外，萦绕在心里的怪异感也是原因之一。

　　每一个水手都被粗大的铁链牢牢地绑在船上。
　　“只有这样捆绑，才会有效。”船长解释，“否则的话，在塞壬的迷惑之下，他们的力气会变得很大，足以扯断绳子。”
　　“耳朵呢？需要塞住吗？”徐维峰问。
　　“不需要。塞壬的歌声可以直接进入脑子里面——他们毕竟是妖怪。”船长道。
　　徐维峰点点头。
　　“我先把你绑起来，再去找你的同伴。”船长一边动手，一边说，“刚才敲他的门，没动静，我得去把门撞开，或者拆掉，再把他拖出来。塞壬们就快出来了，再晚一点的话，恐怕来不及了。”
　　“不用管他了。”徐维峰记得卡俄斯的嘱咐，“他睡觉的时候，是叫不醒的。”
　　“那么，他连魂都会被塞壬们勾走。”船长皱着眉头，不赞同地说，“年轻人，不要小看了这些海妖。”
　　“不会的，他有他的办法。我同伴不是普通人。”
　　船长看了一下浓雾，又想了一下，才点头，然后让徐维峰站在桅杆前，用铁链子在他身上缠了一圈又一圈。

　　徐维峰老老实实地任他捆绑，低头看着身上，他心想，倘若对方真是坏人，这幅模样，等于是任人宰割了。
　　这个念头一晃而过。
　　浓雾不像是假的，船长也不像坏人——在出海之前，他仔细地打听过。

　　所有人都绑好了。
　　船长才把自己绑了起来。
　　最后，他一扬手，把一长串钥匙扔进了海里。

　　徐维峰：“？”
　　“不用担心。我们会用其他方法开锁。”一旁的塞西尔低声解释，“瞧……”
　　他摊开手掌，掌心摆放着一小段铁丝。
　　“不过用这种法子开锁，速度很慢。所以，即使受到塞壬的迷惑也不要紧，锁还没有打开呢，船已经驶出塞壬岛了。”
　　徐维峰点点头。
　　塞西尔语气一变，幽幽地，带着几分委屈：“我做错了什么事情吗？您怎么不搭理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