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渎神》霜之鹤

11、第 11 章

　　片刻之后，他把捂热了的同伴的脚塞进被子，快步离去。
　　距离天亮尚早，再睡一会儿吧，兴许能够想起更多的往事呢。

　　为了恢复更多的记忆，卡俄斯特意令自己陷入深度睡眠，同时降低了身体对外界的反应。
　　然而，一觉睡到大天亮，却连一个梦境的碎片都未曾捕捉到。

　　咚咚的敲门声传来。
　　轻柔且富有节奏，显然，敲门的人极有耐心。

　　卡俄斯坐了起来，抓过墙上挂着的长袍，穿上，一边系腰带，一边去开门。
　　这个时间点，会来敲门的，不是酒馆老板，就是徐维峰。
　　一想到那一张脸，他就回忆起了那一场灼烧天地的烈火，身体似乎再次感受到了梦中的疼痛，脸色自然而然地沉了下去。
　　就算暂时饶过宿敌一命，也不代表愿意和他友好相处。
　　或许，保持距离才是最好的选择……

　　站在门口，他吐出一口郁气，手指拨开门栓，一拉。
　　一大捧洁白和嫩黄的雏菊跃入眼帘，柔软而细腻的花瓣之上，点缀着零星几颗露珠，新鲜得像是刚采摘下来的。
　　卡俄斯一怔。
　　清新淡雅的花束立即被塞到他的手中。
　　他下意识地接过。
　　摇曳生姿的花枝后面，宿敌漂亮的脸庞露了出来，眉梢眼角都含着柔软的笑意。
　　“你总算醒了。我都敲好几次门了。”脆生生的嗓音，“我甚至担心，你是不是瞒着我，偷偷走了。”

　　徐维峰心情放松，笑容格外畅快。
　　至于男人不怎么好看的脸色，被他忽略了。
　　起床气嘛，很多人都有，理解。

　　清晨的阳光之下，雏菊的芬芳之中，少年轻盈地走进房间，将挎在臂弯上的篮子放下，把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地取出来，摆放在桌面上。
　　蜜糖和点心的甜香，混合着葡萄酒的酒香，立即飘满了整个房间。
　　深红色的液体在透亮的玻璃瓶中轻晃，银制的餐具在原木的桌面上闪亮。

　　卡俄斯抱着雏菊，愣了片刻。
　　扔，还是不扔，这是一个问题。
　　最终，他默默地把雏菊放入花瓶之中，插好，再加入清水。
　　眉间的阴霾一点一点地散去。

　　徐维峰站在一旁，含笑看他。
　　神明今天的服装相当令人满意。
　　不是昨天的那一件，而是酒馆老板准备的新的长袍。
　　上等的丝绸面料，轻盈而柔软，设计简洁而精致，恰到好处地裹在身上。
　　无袖的款式让双臂全部显露出来，肌肉线条分明，结实有力，宛如精雕细琢而成，蕴含着巨大的力量。
　　这是一双适合战斗的手臂，可以瞬间拧断敌人的脖子，此刻，却在细致地整理花束。
　　骨节分明的手指将挤在一起的花茎分开，把枯烂的叶片摘掉。
　　男人眉眼低垂，梳理着内心的情绪。

　　“喜欢吗？”徐维峰问，“早上刚摘的。”
　　“哪里摘的？”
　　卡俄斯记得，附近并没有雏菊。
　　“城外的小山。昨天路过的时候，我就见到了，好大一片呢。”

　　城外？
　　挺远的。
　　小山？
　　偏僻，行人少。
　　卡俄斯抿了抿嘴唇，松弛的眉间再次出现几丝纹路。
　　“不，我不太喜欢雏菊。”他说。

　　“是吗？”徐维峰略感惊讶。
　　面前之人轻柔而仔细地摆弄花瓣的样子，不像是一点都不喜欢啊。
　　他想了想，又道：“那么，下一次，我送你鸢尾花吧。”

　　那更远了。
　　鸢尾长在林间。
　　翻过那座小山，才能到达一片水泽。
　　“不必了，”淡淡的语气，“我不喜欢花。”

　　“这样啊，”徐维峰摩挲着下巴，“那么，我就不送……”
　　“普通的树叶也是可以的。”卡俄斯打断了他的话，“比如，橄榄树。”

　　琥珀色的眸子看向窗外。
　　宽阔的街道上，粗壮的橄榄树随处可见，伞状的树冠朝气蓬勃，枝叶繁茂。橄榄叶片片碧绿，油润而有光泽，叶缘细微的纹路清晰可见，在阳光下闪着微微的光泽。

　　作为室内装饰绿植，未尝不可。
　　而且……还省钱，徐维峰心想。
　　“也行，”他说，“下次我亲手摘下来送给你，就不必雇人去城外的山上了。”

　　指尖的动作一顿。
　　“所以，这些花，不是你亲自去城外摘的？”

　　“当然不是，”徐维峰道，“我一大早起来，就在忙其他事情呢。瞧，这是科琉斯港口帆船出海的时间和地点。你看看想去哪里？”
　　他掏出一卷羊皮纸，摊开，放在桌上。
　　密密麻麻的小字，密集的出海时间，数量繁多的目的地。
　　显然，这是一个异常繁荣的港口。

　　卡俄斯低头检索信息，指尖滑过纸张，目光漫不经心。
　　“这么急着离开吗？”他说，“不是挺喜欢这儿的？”
　　昨晚在集市走过，少年的目光充满了好奇和惊叹，长久地停留在摆满了异国商品的摊位上面。

　　“是，”徐维峰承认，“倘若没有其他事情，我确实想在这儿住一段时间。不过，眼下最要紧的事，是恢复你的神力。”
　　“哦，这么关心我？”
　　“当然，都说了喜欢你嘛，虽然你可能不信。”
　　徐维峰抿唇一笑。
　　肉麻的话，说多了就熟练了。

　　卡俄斯的动作一停。
　　眸中闪过复杂的神色，心里暗叹：算了，和一个失去了记忆和神力的可怜家伙计较什么呢。

　　徐维峰一瞧，卡俄斯指的地方，是一个遥远的港口，去往那里的帆船数量稀少，最早的一班是八天后。
　　“所以，我们必须在这儿再待八天吗？”他抑制不住声音中的喜悦，“那么，我们可以尝试各种公共浴室了，据说是这座城邦最大的特色。”
　　在打听港口信息的时候，他又被推销了一波。
　　科琉斯的公共浴室设计得颇为巧妙，池中的水处于一种流动鲜活的状态，干净卫生，墙上挂着当地特有的干花和草药，芬芳扑鼻。

　　卡俄斯的指尖稍稍一滑，停留在另一个港口之上。
　　“明天出发。”他说
　　“……哦，”徐维峰没有失望，反正还有时间。
　　“那么，就趁今天下午，见识一下公共浴室吧。找一家人少的。”
　　卡俄斯：“……”
　　最终，他没有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