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胎》风落雨吹

5、七月四

　　经过一夜的休息，沈连寂感觉身体好了大半，他走到卫生间门口，看见洗漱完毕的秦莘野正在对着镜子编辫子。她似笑非笑地一扫镜中的他，目光随即落回自己的长发上，“你的头发也太长了吧，都过肩膀了。”
　　沈连寂垂眸瞅向自个儿的发梢，“之前一直在医院，没怎么剪。”
　　“就你这小白脸的长相，会有人把你认成女人吧？”
　　“无所谓。”
　　“我肚子饿了。”
　　“你想吃什么？”
　　“出去吃。”
　　外头依旧高温，炙热的日光笼罩着大地，分分钟把人烤成肉干的节奏。可沈连寂却好似自带空调降温，分明穿着深黑色的衬衣，额上竟不见一滴细小的汗珠。走了一会儿，秦莘野在树荫下止步，抬手指向路对面，下命令似的道：“我要喝奶茶。”
　　沈连寂转头望去，一家门庭若市的奶茶店映入眼帘。
　　“仙草波霸，加冰无糖。”秦莘野大爷似的说完，一屁股坐到木椅上，翘起了二郎腿。
　　沈连寂默默领命，正要离去，却又被叫住了。
　　“连寂，如果一只野兽的猎物被另外一只野兽夺走了，你觉得它该怎么办？”
　　“把猎物重新夺回来？”
　　“那就太没意思了。我的话，会让那只野兽沦为脚下的死尸。”
　　沈连寂看了眼脸上挂着奇怪笑容的秦莘野，转身踏上斑马线，朝奶茶店走去。
　　奶茶店的商品随季节的变化而灵活变动，偏偏这家店今天又做活动，买一送一，等点好单再取到餐，恐怕得花上一个钟头。
　　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哟吼，你也来买奶茶啊。”
　　沈连寂循声看去，是上次那个令人不快的男人。
　　看出对方不想理会自己，男人厚脸皮地贴了上去，“我上次都已经道过歉了，别这么冷淡嘛。怎么样？我上次说过的话，考虑了没？”
　　“什么话？”
　　“关于那个变态的爆菊狂魔啊。”宛若在密谋什么似的，男人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你这么光明正大地跑出来，就不怕菊花不保吗？”
　　沈连寂面无表情，“你凭什么断定他盯上我了？”
　　“他会不会盯上你，你还不知道吗？”
　　男人说罢，极具挑衅意味地笑了起来。沈连寂漠然置之，“看来你知道犯人是谁。”
　　“当然。”
　　“那你为什么不向警方举报，反而在这里跟我浪费时间？”
　　未料他会来这一招，男人惊讶地瞪大双眼，捧腹大笑了起来，“我向他们举报了又怎样？顶多被颁一个‘十佳助警市民之一’的垃圾称号。但若是把情报卖给有需要的人，我能获得的，可不只是钱。”
　　“你想要什么？”
　　“不过在短暂的人生中，找点乐子玩玩而已。”男人挑逗般地看了看沈连寂，“好了，今天就到这儿吧。我还有佳人要撩呢。顺便一提，这个猥琐大叔不是我真实的模样，下次出现在你面前的，”他用手托了托胸前的空气，“说不定是一个大胸美女哦。”
　　说罢，优哉游哉而去。
　　沈连寂面沉似水地紧盯着男人的背影，直至其完全消失在视野之中。他无意间往马路对面一瞥，木椅上却不见秦莘野的身影。
　　顾不及奶茶，他立刻冲了过去，发现一摊血正顺着木板间的缝隙往下滴，而另一条断断续续的血迹则朝着道路尽头延伸过去。
　　看着慢慢向自己逼近的人，秦莘野四肢被绑在床上，无所畏惧地冷笑道：“果然，你会主动送上门来啊。”
　　这是一位近两米高、身材极其魁梧的大汉。随着他的靠近，令人窒息的动物的油脂味冲入秦莘野的鼻腔，差点让她呕吐出来。
　　她放缓呼吸频率，调侃说：“屠夫宰人可不符合职业道德啊。这里是你家吗？也太旧太破了吧？放着大好的‘设施’研究员不当，非要给人家杀猪运货、在这硬板床上睡觉，不是很懂你这波操作呀。哎哟，我的手都被你绑麻了，不能稍微松松吗？”
　　大汉置若罔闻，横眉怒目地问：“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什么东西？”
　　“你接近他，是想让他死吗？”
　　“我可什么都没说。”
　　“别给我装傻！”
　　大汉亮起屠刀，威胁性地将其劈进床板。然而秦莘野并不吃这一套，神态自若地反问：“你可以在短短几天内奸杀数人，我怎么就不可以给自己满足一下口腹之欲？要不要这么双标？”
　　“我就是为了不让自己做出会伤害他的事才那么做的！你以为他们能满足得了我吗？”大汉垂眼端详秦莘野，突然想到了什么，激动地说，“对啊！你的话说不定可以！对！你跟那些娇弱的男人不同……”
　　“你的目标不是男人吗？”
　　“谁说的？我只是因为连寂才会对男人……”
　　“唉，”秦莘野拖着尾音装可怜，“我的肚子现在都还在流血呢，要不要这么虐待人质。”
　　“为了连寂，非把你解决了不可！”大汉从床底下抽出一根发黑的粗棍，讵料门口响起了一声“莘野”。
　　大汉倏地一怔，呆呆地转过头，在看到沈连寂的瞬间眼，全身血液立刻沸腾了起来。
　　见他站着没什么反应，沈连寂快速跑去给秦莘野解绑。然而绳索尚未解开，他反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压倒在了地上。大汉双眼充红，张开丑陋的大嘴，暴露出满嘴黄牙。沈连寂被迫沾了一脸粘稠的唾液，却碍于体力差距而挣脱不了。
　　“赶在人家兴奋的时候出现，你可太会挑时间了。”秦莘野冷冷地嘲讽着，发力扯断绑在手脚上的绳索，“谁要是夺走了我的东西，我绝对会把他碎尸万段。”
　　她单手拔出屠刀，猝然砍飞大汉的右手，血溅了一地。
　　大汉此刻正处于极度亢奋状态，一时之间竟感不到疼痛，不过少了右手确实不太方便，于是对祸首产生了极大怒火。他爬起来怒瞪秦莘野，抡起左拳重重地砸了过去。秦莘野一个跟头从大汉脚边滚过，屠刀顺势刺入了他的腰间。
　　“啊——！！”
　　大汉爆发出一阵咆哮，胡乱挥舞起双臂来。
　　虽然丧失理智之人的攻击毫无章法可言，但偏偏这大汉的体质远异于常人，力气也十分惊人，再加上愤怒加成，非秦莘野所能正面硬拼。见他一把抓住她的脑袋，一下又一下往地上乱砸，沈连寂瞳孔一缩，捡起掉落在脚边的粗棍，不遗余力地把它捅进了大汉右臂的切口。大汉吃了一记痛，痛苦嚎叫之际一甩手臂，不慎将沈连寂甩飞了出去。沈连寂撞到墙上，头破血流，几乎睁不开眼睛。
　　大汉怔了一下，还没来得及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就被秦莘野抓住了左手腕。秦莘野似乎也怒了，指甲深深嵌进对方的皮肉，猛地将其手臂扭转了一百八十度。随后，她握住依然插在大汉腰间的屠刀，划桨似的用力向前一推。下一刻，通红的肠子悬挂，鲜血触目惊心。看大汉倒地后还想垂死挣扎，秦莘野高高举起屠刀，毫不犹豫地落下——
　　末了，她丢掉血淋淋的屠刀，缓缓走向沈连寂，眼中凶光逐渐消散。
　　“所以我才叫你远离野兽的嘛。你现在臭死了。不过还好……你还是很香……”秦莘野微笑着，还没走到沈连寂身旁，突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次日，沈连寂注视着仍在昏睡中的秦莘野，内心忐忑不安。
　　他不清楚她还要睡多久，他只知道不带她去医院是最好的选择。
　　刹那间，纤细的胳膊抽搐了一下。床上的少女骤然睁眼，不等惊喜的沈连寂说一个字，便一下子把他扑倒，脑袋深深地埋进其颈窝。
　　“莘……莘野……我……”沈连寂没有因疼痛而推开她或是叫出口，反而紧紧扯住了垂落的被单，嘴唇渐渐失去血色。
　　不知过了多久，秦莘野恢复神志，后知后觉自己干了多么愚蠢的事情。沈连寂枕着她的大腿，脸色苍白、眉头紧皱、呼吸急促，而他身上的伤正在快速愈合，不消片刻，竟连半点疤痕都不剩。
　　沈连寂苏醒过来，带着浅浅的笑意，虚弱地问：“感觉好点了吗？”
　　“嗯。”
　　“怎么了？”
　　“现在走还来得及。”
　　“我为什么要走？”
　　“你傻啊。难道痛得还不够吗？”
　　“我愿意，”沈连寂把手伸向秦莘野的脸，“只要是为了你……”
　　秦莘野脸色阴沉地推开沈连寂，却被他死死拉住了。待她安分下来，沈连寂正色道：“我想成为你的饵食。”
　　“不要。”
　　“我是你的食饵，唯一的食饵。”
　　秦莘野沉默了良久，“为什么你可以这么信誓旦旦？我们明明……”
　　“我想跟你在一起。野兽与猎物，这是我们在一起的理由。”
　　“见了我的真面目后，你不怕我吗？”
　　“你知道的，我一点都不怕你。”
　　“为什么？”
　　“因为总是被你吸引，禁不住的。”
　　“为什么？”
　　“我喜欢你。”
　　“为什么是我这种人？”
　　沈连寂与秦莘野额头相贴，轻轻地说：“因为在很久以前，我就喜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