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胎》风落雨吹

463、四月十九

　　张嘉妮似是有所顾忌，抬头看了眼蓝涯，旋即又低了下去。片刻后，她仿佛豁出去一般说：“我……我是‘怪胎’。”
　　蓝涯并不意外，毕竟普通人肯定是没法从那黑球的虎口下逃生的。
　　“我刚才以为，自己一个人躲起来就没事了，所以独自跑了出来，但不知道为什么，那个东西还是盯上了我。它飞过来的时候，我怕得把头埋了起来，然后它就飞走了。”张嘉妮委屈地道，“只要我不呼吸的话，别人就看不见我了，我想可能是因为这个。”
　　“原来如此。”卜瑞珉道，“可这方法只对你一人有效，不具备普适性啊。”
　　蓝涯细细琢磨了一下，“也就是说，你觉得黑球应该会去追大部队，于是单独从队伍里跑了出来，然而还是有黑球专门追着你？”
　　“我……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专门追着我，我只知道我跑开的时候，还特地确认了一下它们没有往这个方向飞。”张嘉妮有些崩溃，万一真如蓝涯所言，那自己铁定没活路了，“警察叔叔，我虽然是异类，但没做过坏事。你们不要不救我……”
　　“放心吧。”卜瑞珉最擅长的就是英雄救美了，温声安慰道，“你长得那么可爱，一看就是心地善良的人，我们不会弃你不顾的。”
　　“……嗯。”张嘉妮靠着他的肩膀，泪如泉涌。
　　也就这么几句话的工夫，又有两只黑球飞了过来。二人当即带着张嘉妮逃跑。由于卜瑞珉背上还有一个张嘉妮，蓝涯主动承担起掩护的职责，防止那俩玩意儿追上来。
　　跑着跑着，卜瑞珉突然有了个主意，“涯涯，我有法子验证这鬼东西到底搞啥区别对待。”
　　蓝涯自然明白他所谓的法子是什么，因为他也有这个想法。不过，他更清楚卜瑞珉这狗崽子肚子里打的什么算盘，“你想让我唱白脸？”
　　卜瑞珉讪讪一笑，“总得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嘛。”
　　蓝涯断然拒绝：“刚才好话都让你说尽了，现在还想拉我下水？不干。”
　　卜瑞珉脸被打得啪啪响，只好认栽了，“嘉妮呀，你可不可以帮我们一个忙？”
　　张嘉妮抽噎着道：“什么忙？”
　　“我们得知道这玩意儿的目标是什么，才好商量对策，所以需要你出一臂之力。”卜瑞珉也知道自己变脸变得太快，又补充了一句，“放心，我们会保护好你的。”
　　张嘉妮听出他是希望自己充当诱饵，虽然心里不可能不害怕，但只要能帮上忙，她愿意一试，“……我知道了。但是，我应该跑不了几步。”
　　“哈哈，不用你跑。”卜瑞珉对她的通情达理感激不已，“坐稳了。”
　　话音一落，他倏地加速，蓝涯亦追了上来，与他并肩而行。那两个黑球见没有碍事的人了，便径直朝背着张嘉妮的卜瑞珉飞去，视于旁边的蓝涯为无物。为了进一步确认，蓝涯突然停下来不逃了，可惜它们仍是视若无睹，仿佛眼里只有卜瑞珉。
　　“蓝涯，交换了！”
　　听见卜瑞珉一喊，蓝涯立时冲到他身边，单手把张嘉妮拽了过来。蓝涯身材强壮，人又高，手里拎着一位瘦小的女生，看上去就像捏牙签似的不费吹灰之力。张嘉妮平生以来还是第一次被人这般对待，不由得脸色铁青，感觉要吐了。卜瑞珉看不下去了，几乎想冲他脑袋上来一拳，“哪有你这样对待姑娘家的？好歹把人家背起来啊！”
　　蓝涯不懂拎着和背着有何差别，但还是听话地照做了。提速的瞬间，张嘉妮被他的爆发力吓到了，不禁尖叫一声，慌忙抓住他的肩膀。
　　卜瑞珉一脸无奈，默默在心里吐槽难怪这小子没有半点女人缘，然后也开始了试验——果不其然，两个大黑球直接越过他的头顶，直奔背着张嘉妮的蓝涯而去。
　　“蓝涯，够了！我这就把它们喂个饱！”
　　卜瑞珉十分高兴又到了自己最喜欢的环节，从背包里摸出两枚手雷，一手一个扔了出去。尽管未能听到爆炸声，但他清楚地看到两个大黑球震颤了一下，随即乖乖退场了。
　　蓝涯缓步走过来，“接下去怎么办？”
　　“是啊。”卜瑞珉皱了皱眉，自言自语似的说，“怎么办呢？”
　　张嘉妮奇怪道：“刚才的试验没用吗？”
　　“不是，反而太有用了，所以才让人头疼。”卜瑞珉解释道，“目前可以得到两个结论：一，这鬼东西的捕捉对象是异类——‘怪胎’是肯定的，‘怪物’暂时不明，因为没有试验对象；二，它们会自动追踪目标，并选择最短路径追捕，若遇见障碍物，包括人在内，会直接一口将其吞掉而非绕开。”
　　张嘉妮一听自己就在黑球的抓捕名册上，难免感到一股透心凉，但转念一想，又提出了疑问，“那是不是只要把异类们集中起来保护就行了？这样其他人也不用受伤了。”
　　蓝涯一口否定：“话是这么说，可是现实做不到。”
　　“为什么？”
　　“且不说把异类集中起来之后，怎样应对一拥而上的大黑球们。”卜瑞珉先抛开最麻烦的问题，拿实例说明，“你方才向我们坦白身份的时候，是不是担心我们会因为你是异类而对你见死不救，所以在回答之前踌躇了好一会儿？”
　　张嘉妮难为情地点了点头。
　　“你会这么想，其他人也会。”卜瑞珉继续道，“现在大家乱成一锅粥，光凭肉眼也分别不出谁是异类谁是普通人。就算把所有人聚在一起，告诉他们‘大黑球的目标只有异类，没普通人的事’，也不可能有异类主动站出来。因为这么做只会让普通人有活路可走，并且仅有混迹于人群里，他们才活命的几率才会更大，而一旦没有异类敢站出来，离内讧就不远了。”
　　张嘉妮想了想，大概理解了，“那岂不是没有办法了？”
　　“不然，你以为我们在苦恼什么呢。”卜瑞珉忍不住感慨道，“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出这一切的幕后黑手，然后啪啪两掌把他打趴下，再逮回去关起来。不过，这事儿就轮不到我们了。专业的活，必须由专业的人去做。咱们也只能像蝼蚁一样尽量挣扎得久一点了。”
　　张嘉妮若有所思地低下头。
　　“异类本就不被普通人所容，即使这次没人发现那黑球的真正目标是异类，但普通人也确实是因为异类才遭受了这场无妄之灾，等这一劫过去了，燕川市日后必然风波不断。唉，世界和平，还是一个很远很远的目标啊。”
　　“别废话了。”蓝涯突然出声打断道，“还是去多救几个人吧。”
　　“也是。”卜瑞珉也觉得自己一不小心念叨太多了，“妹子，你咋说？”
　　“我？”张嘉妮愣了一下，双目燃起坚定的光芒，“带我一起去吧。尽管可能会给你们添麻烦，但我也想献出自己的一份力！”
　　卜瑞珉笑嘻嘻地回道：“好，就喜欢你这样的女汉子。”
　　与此同时，附二医新院区大门口，史佩均冷不防心脏一揪，无力地跪了下来——这种宛若中箭一般的感觉，他曾体验过一次，只不过这回程度更深，整个人像遇到鬼压床似的一动也动不了。他双目圆睁，胸膛不住起伏，意识似要被抽离大脑，一时间竟缓解不过来。
　　“……史佩均！”
　　闻声，史佩均猛地回过神来，一根藤蔓忽地缠住他的腰肢，一下子把他拉了过来。下一刻，一张血盆大口毫无预兆地从他方才站立的地方冒出来，吞了一大口空气又缩了回去，在地上留下了一个深坑。褚思一边警惕敌人动向，一边关心道：“怎么样？没事吧？”
　　在天上那个大漩涡出现的同一时间，一大批张牙舞爪的克异体突然来袭，作为管控局安排在此的负责人，史佩均第一时间带着褚思和一队警卫上阵迎敌。众人经过一番厮杀，已经把敌人消灭得差不多了，唯独还剩一条。
　　之所以用“条”来形容，是因为这个克异体也是变身系的。他沙化成一条鲨鱼的形态潜入地下，时不时钻出来袭击地上之人，前前后后造成了不小的伤亡。为了防止他闯入医院，褚思往地里深深扎了好几条藤蔓防御，而她这边才刚布置好，一抬眼就看见史佩均竟然走神了，于是赶紧出声提醒，还顺便救了他一命。
　　“……没事。”史佩均在一秒内权衡完毕，抛掉杂念爬起来，“抱歉，刚刚走神了。”
　　在褚思看来，史佩均是一头体内孕育着各种怪物的怪物，他无法阻止这些小怪物在自个儿身上成形，便无时无刻不在扼杀它们，从而把自己弄得体无完肤。不过，他耳朵上却缠着一朵极其淡雅的小花，那花亭亭玉立，无论在何种风雨之中都不折不倒，仿佛是他不惜遍体鳞伤也要坚持下来的理由。褚思从未见过这样的怪物，不禁对史佩均心生敬意。当然，史佩均对此毫不知情，毕竟褚思不会到处宣扬别人在自己眼里是什么样，而且也无人感兴趣。
　　尽管史佩均表面上云淡风轻，但褚思却细心地发现那朵小花的颜色变暗了些许，他身上那些小怪物也突然躁动起来，各个都在拼命往外钻。她想，应该是发生什么状况了。
　　“褚思，你能让藤蔓钻进那些洞里吗？”史佩均说，“即便他能化作一堆沙子，但若想在地下游走，也总得打出一条地道来。只要知道了地道的构造，便可将其一举拿下了。”
　　褚思点了点头，她一开始也是这么打算的，于是释放出更多藤蔓来。随着藤条不断深入地洞，脚下土地开始震颤起来，定位到敌人的位置，褚思当即大喝一声。下一刻，一条沙子化成的鲨鱼猛地打通地表钻出，史佩均立刻举枪瞄准，打出了一发麻醉弹。
　　麻醉喷雾瞬时见效，那克异体变回人形晕了过去。两名警卫立刻上前把他绑起来，再交给医护人员处理。史佩均松了口气，抬头望向那个散发着不详之气的漩涡，又愁眉锁眼起来。
　　褚思走过来道：“与管控局的联系还是没恢复。恐怕是那漩涡的缘故。”
　　“从那里掉下来的黑球，倒是没一个靠近我们这边。”史佩均直觉那玩意儿应当格外棘手，所以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不过，他倒是有些好奇它们不来这儿的原因。毕竟弄清楚了这点，就相当于知道了其弱点。难道它们也和小孩一样不喜欢医院么？
　　褚思打量着他陷入沉思的样子，“你不去吗？”
　　“去哪儿？”
　　“不知道。但你刚才走神，应该是因为感应到了什么吧。”
　　史佩均吃了一惊，他听说过褚思的眼睛不一般，却不料还有读心的功能。
　　“我是这儿的管事，不能擅离职守。”
　　“现在也没什么事了，你如果担心，去也无妨。”褚思坦然道，“我会替你看好的。”
　　史佩均心想，虽然刘禅嗣应该不会食言，但除却死亡，没有其他东西能够断绝自己与玉玉之间的感应，再加上希和学校就处于那些黑球集中下落的区域，不得不教人担心。
　　他犹疑了一下，握紧双拳，向褚思道了声歉，忙不迭奔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