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胎》风落雨吹

45、十月六

　　距离常乐失踪，已过去了三日。这三天，常乐依旧信讯全无，而且，又有一名金堰初中的学生失踪了。这次失踪的学生名为金浩。
　　周三，下午五点。风逸才看着坐在他对面的甯安和尹娜，说：“原来这次想委托我的，不是你家甯哥哥，而是娜娜你吗？”
　　“是的！”尹娜双目炯炯有神，十分认真。
　　“真是出乎我的意料，”风逸才忍不住笑了一下，“你家甯哥哥联系我的时候，我还以为他会替你出面，竟想不到，你亲自来了。看来，你家甯哥哥终于肯放手让你独立了，挺好挺好。那么，让我猜猜你的委托内容吧。嗯……是因为最近的失踪案，对吧？”
　　尹娜惊讶，“你怎么知道的？”
　　风逸才得意，“你家风哥哥知道的可多了。”
　　“那，风哥哥你知道常乐和社长他们在哪儿吗？”
　　“在此之前娜娜，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不变的嬉皮笑脸上多了一笔正经，“你为什么要委托我这个案子？”
　　“因为，我每次经过果蔬店的时候都会看到常阿姨坐在店门口，呆呆等着常乐的样子，实在太可怜了，而且……”末末觉得常乐的失踪，她有一半责任……“金浩社长人很不错，我不想在社团活动的时候看不到他推荐的电影……”
　　“这么说，你是因为失踪的两个人都是你认识的人，所以才想委托我？”
　　“嗯！”尹娜点点头。
　　“我的委托费，可不是笔小钱哦。”
　　“没关系！甯哥哥每月都会给我零花钱，我会攒起来付给你的！虽然要很长时间，但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赖账！”
　　“钱不是问题。”风逸才看着她的双眼，“问题是，你知道常乐和金浩有什么共同点吗？”
　　尹娜不知对方为何会忽然冷不丁地冒出这样一句，“共同点？都是……男生？”
　　“哎呀，我竟然忘了这茬……”风逸才一拍脑袋，“那除了他们都是男生，都是金堰初中的学生，都住在南雁小区以外呢？”
　　“我……”尹娜挣扎了一会儿后放弃，“我不知道……”
　　“他们都是你们学校电影社的成员。”
　　尹娜不禁瞪大了眼睛。
　　“你看，你根本就不了解他们。”风逸才坏笑，“你一个和他们没什么来往的人，他们的失踪并不会对你造成什么损失：果蔬店到处都是，社长谁也能当。你的同龄人，常乐、金浩的同学、朋友都没有想来委托我，何况还有警察，而你却为何这么做？”
　　“我……”尹娜低下头，“我只希望能早点找到他们……”
　　“先不说外人插手，可能会妨碍到警察工作。对只见过几次、交往尚浅、根本不了解的人，你就这么关心，愿意付出数额不小的金额来帮他们，那对和你关系很不一般的人呢？比如说你家甯哥哥，如果他也失踪了，你怎么办？”
　　“我……”尹娜窘迫。
　　“我并非责备你多管闲事，我也并非说你对他人付出的多少是衡量你与他的关系是否亲密的标准。我只想说，你的出发点很好，关心同学关心身边人，这值得表扬，我也希望你长大后还能如此关心身边人，但同时我也希望你明白，你还小，有些事，你们处理不了。尽管这听起来似乎有些嫌弃你们，但小孩子的确不该插手大人的事。”
　　尹娜失落，耷拉着脑袋，站起来出去了，甯安看了眼满脸贱样的风逸才，立刻追去。
　　路上，尹娜一声不吭，甯安安慰她道：“别伤心了，风逸才说的那些话，虽然没错，但完全可以换一种表达方式，你不用放在心上。”
　　“我是在常乐失踪后，才知道他的名字的……”尹娜沉默了数秒后开口道，“参加社团活动的时候，我和末末一直坐第一排，没在意过其他人。就算有讨论，也只是和末末讨论……”
　　甯安静静地听着。
　　“前天，我还向末末抱怨同学们对常乐的失踪那么冷漠，明明同样身为电影社的社员，我竟都没发现……我才是最没资格说他们不是的人……”尹娜握紧了甯安的手，“甯哥哥，我是不是很糟糕啊？”
　　“哪儿的话。”甯安在尹娜面前蹲下，“现代的社会人，因为各种原因变得自私自利，有时候为了一己私欲，甚至不惜欺骗伤害他人，哪怕连家人友人也能毫不犹豫地背叛出卖。你虽没发现常乐和你是同一个社团，但你关心同学，想帮助他们，这份心，这份真诚，是非常珍贵的。只是，正像风逸才说的，有些事，只能由大人处理。”
　　他抚了下她的脑袋，“我也明白，那种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干着急的感觉很痛苦，但有时候，相信他人，何尝不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呢？你还小，能力不足并不是你的错。要知道，上天安排人从小孩长成大人，是有原因的。那是为了培养我们相信他人的心，相信我们有能依靠的人，相信我们有能相信的人。”
　　看着如此温柔的甯安，尹娜知道，他是她此世，唯一能永远相信依靠的人。“可是，老师一直叫我们要独立，不依赖大人。我怎么区分，哪些事是该独立、哪些事不该独立呢？”
　　“你会知道的，”甯安微笑道，“成长需要时间，别着急，慢慢来，好吗？”
　　“嗯。”尹娜乖乖地点了点头。
　　周六，甯安再次拜访了风逸才的事务所。
　　“我虽猜到你会来，但这也太早了吧？”风逸才伸了个懒腰，右手伸进睡衣里挠了挠肚子，满嘴的困意，“这才六点啊。”
　　“早点，菜新鲜。”甯安放下手上的袋子，坐下说：“而且，我还得回去给娜娜做早餐。”
　　“哎呀，真是千年好男人，顾华要是有你一半就好了。”风逸才打了个哈欠，“你来找我，是为了上次的事？”
　　“嗯。”
　　“为什么？”
　　“又有一名学生失踪了，”甯安严肃道，“同是电影社的。”
　　风逸才一笑，“所以，你又开始担心娜娜了？”
　　“我决不允许任何可能会伤害到她的隐患存在。”
　　“啧啧啧，真是个有危机意识的男人啊。不过这次的案子，线索真的不多。”
　　“别告诉我这次和上次的平康公园事件一样，都是巧合。”
　　“哦？你竟知道平康公园？”
　　“我前天去部门，看了一些过往的档案。”
　　“为了娜娜而想掌握主动权么？这可以有。那么，你为什么觉得这三起失踪不是巧合？”
　　“这三名学生都没与父母闹矛盾、在学校的表现也比较出众、人缘好，没有离家出走的理由；他们的父母不是小店老板就是普通的上班族，没机会与他人结怨；常乐是在和那个买黄瓜的女人走后才失踪的，而那个女人经调查后发现并不是南雁小区的住户，且至今也没寻到。”
　　风逸才一笑，从茶几抽屉里取出一份档案袋。甯安接来看了下，诧异道：“这不是警方的调查报告吗？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难道这案子已经由部门接手了吗？”
　　“你急什么呀，在没正式弄明白是否与异类有关前，”风逸才嘻嘻，“部门是不会随便插手的。我也是闲着没事，稍微弄来了些看看。”
　　“那你怎么看？”
　　“最近两个失踪的学生，一个在放学路上，一个在上学路上，因此不好说；引起我注意的是常乐的失踪。这娃是在小区内失踪的，而小区里的监控，一个都没拍到他。”
　　“一个都没有？”
　　“是啊，一个都没有。虽说南雁小区花园里的监控不是很多，但随便走走的话，还是能被几个拍到的，特别是设在小区前后大门的监控，只要出入小区，一定会被拍到。”
　　关于监控，甯安忽然想起了曾经看过的一个案子，“难道是……王新？”
　　“这就有点夸张了，”风逸才笑笑，“王新的隐形功能尽管够牛逼，但我也说了，小区花园里的监控不是很多，只要是熟悉那片环境的人，躲过路边的监控，并不是难事。”
　　“你是因为‘没被监控拍到’这点，而怀疑常乐的失踪与异类有关吗？”
　　风逸才笑而不答，“警方一开始认为常乐还在小区内，派了不少人力搜寻，只可惜毫无收获。但他们也知道，单凭监控，并不能确定常乐一定没离开小区。小区的大门处设有保安，外来车辆必须登记，经盘查，没发现可疑车辆。但这结论，并不包括南雁小区居民的私家车。”
　　甯安想了想，“所以你认为，常乐是被熟悉南雁小区的人，甚至极有可能就是南雁小区的居民拐走的，即便不是拥有隐形能力的异类，他也必须知道小区里的监控分布？”
　　风逸才一挑眉毛，“还有金堰初中到南雁小区这段路的情况，后两名学生失踪时也没有监控可以查证。”
　　甯安叹了口气，“说了这么多，对现实根本没任何帮助。为何失踪的学生都是金堰初中电影社的成员？娜娜，会不会也有危险？”
　　“关于第一个问题，我虽不能肯定我接下去说的和这次的事件一定有联系，但也算是个参考吧。其实早在常乐之前，就有三名初中生失踪了。他们是别校的学生，也不住在南雁小区，失踪的日期，分别是8月28日，9月10日和9月23日。”
　　甯安只觉一阵头痛。
　　“好吧。看在你是我媳妇儿好闺蜜的份上，这案子，我接了。一般情况，像这种委托，三万是起码的，但我特别给你个人情价，八折，二万四，怎么样啊？”
　　“正好买了顾华喜欢的草虾，要不带上娜娜和瘸子去他家好了，”甯安拿上他买来的菜，走出事务所，“刚好可以和他边吃饭，边聊聊他男友平日的工作作风……”
　　“哎等等等！”风逸才连忙追上去挡在他面前，“委托费什么的都好说，不要钱也行！只求你别和顾华乱说！”
　　“那就要看你的工作做得怎么样了。”甯安一点不给面子，丢下这么一句，绕道走远了。风逸才扶额，懊悔万分，“哎，天然黑的家伙，还好华儿没被他带坏。”
　　既是老婆的好闺蜜，自然要尽心尽力供着，保不准哪天，他会在老婆面前替自己美言几句呢。风逸才泡了杯咖啡，坐回沙发，查看起散在茶几上的资料来。
　　最初的三起失踪案的线索相当少，和后两起失踪案一样，失踪学生都是在外面失去联络的，不像常乐那样竟在自家小区内消失。从这点来看，或许另外五名学生的失踪才应该放在一起讨论——警方将带走常乐的女人视为拐走常乐的头号嫌疑人，正在全力搜寻中。然而直觉却告诉他，这六件失踪案，是相互关联的。
　　风逸才对这类事的直觉向来准确，所以他十分相信自己的感觉，这六起失踪案中，只有常乐的失踪最另类，因此它一定为破解案件关键。可他实在不懂为什么会是常乐，他也十分头疼为何常乐和那女人走后，没人见过他们两个。
　　没有目击者，这是最大的问题。
　　那天是周末，又是下午，小区内的人不会少到哪里去，而且正因为是小区，来来往往的都是邻居，即使认不出，瞧着眼熟的应该也有几个。然而至今，没一个目击者站出来。
　　没有目击者，说明犯人刻意避开了可能会出现人的地方。或者，正如甯安想到的王新那样，犯人以某种手段将自己伪装了起来，致使目击者并不认为自己看到了常乐。
　　风逸才瞥了眼警方根据常母的描述画出女人画像，不管怎样说，这女人是目前最大的突破口。
　　于是他身着女装，以一副销魂姿势站在金堰初中大门口。
　　当然，他若是顶着原本面目，保安早叫警察了。他将自己易容成了画像上的女人，还选了件漂亮的超短裙穿上。他这么做可不是闲得蛋疼，而是想碰碰运气，引蛇出洞。
　　前三起失踪案的对象都是另一个学校的学生，犯人原先之所以选择绑架那座学校的学生，恐怕是出于便利。而他自第四次起却忽然更换了目标，想必其中定有蹊跷。尽管不知道他（她）是否还会对这座初中的学生出手，但试一试总比什么都不做好吧？不过……他望了望将校园大门围了个水泄不通的各种轿车，想，这可真是华丽啊。
　　甯安正站于不远处，他是跑来的，还在微微地喘着气。看得出是请了假后特地赶来的。风逸才上去笑嘻嘻地打了声招呼，但见对方横眉怒目、十分警惕的样子，连忙道：“别紧张别紧张，是我，风逸才啊。”
　　“……风逸才？”甯安难以相信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虽然先前有过风逸才打扮成截然不同之人的经验，但女装什么的，完全超乎甯安意料之外。“真的是你？”
　　“假一赔十。”
　　“不需要。”
　　“哈哈，别这么冷淡嘛。”
　　这种贱贱的语调，也只有这个欠扁之徒说得出来。这让甯安对眼前人的身份坚信不疑起来。
　　“你是怎么做到的？”
　　风逸才笑了笑，自豪道：“这是我身为‘怪物’的能力，就像缩骨功，能任意改变身材，五官、声音也能变。怎么样，厉害吧？”
　　“你是……”甯安诧异，“‘怪物’？”
　　“是啊。这有什么问题吗？”
　　“可你……你为什么没戴手环？难道，你也像是‘监护人’一样的人吗？不对，你和部门到底是什么关系？”
　　“哈哈，其实也没什么关系。”风逸才半开玩笑道，“简单来说，我生父是部门BOSS级别的人物。”
　　甯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所以你才能弄到那么多的情报……”
　　“那倒没有。我风逸才虽没什么本事，却也不是靠那死老头吃饭的废物。”
　　“我可以问问，你的父亲是谁吗？”
　　风逸才直视着前方，一字一顿，停顿之中，是压抑下的，对这个名字深深的厌恶：“万佳晟。”
　　“你……说真的吗？”
　　“真的，不骗你。”
　　甯安对这个人的印象，于今日第二次被颠覆。
　　“唉，所以才说顾华是人生赢家啊，随随便便走在路上都能钓到我这么个富二代当老公，这运气简直溜到不行。啊，不愧是我的华儿。”
　　甯安无语于对方烦花痴的模样，“顾华知道吗？”
　　“知道。”
　　“他知道？”
　　“可惜他不信。”
　　就冲他那鬼样，会信才有鬼！
　　“那你……”甯安想想还是算了，毕竟别人的家事，还是不要多过问的好。
　　“安心吧，”风逸才眼神坚定，“顾华，我一定不会让他掺和进我们这漟浑水的。”
　　“甯哥哥！”
　　走出校门、看见甯安的尹娜惊喜地冲过来抓住他，问：“甯哥哥，你怎么来了？”
　　“当然是来接你啊。”
　　“哼，一定是因为不想工作，用‘来接我’当偷懒的借口。”
　　“这只是一个原因，”甯安蹲下来一抚她那略有些凌乱的刘海，“但最主要的原因，是我想和你一起回家。”
　　尹娜的双脸“唰”的一下泛红，为掩饰羞涩的她立刻低下头去，又因无意间瞥到了周末而后退一步，挽住周末的手——她不想周末觉得她被忽视了。
　　“那我们三个一起回去吧。”
　　“不用了。”周末抽回自己的手，“我忽然想起来我有个东西忘拿了，你们先走吧。”
　　“没关系，我们等你。”
　　“不用了，我或许还要找老师，你们先走吧。”周末说完，跑进了学校。
　　尹娜看向甯安，“甯哥哥，末末是生我的气了吗？”
　　“你放心，她不会的。”甯安摸摸尹娜的脑袋，“她大概是真有东西落了，我们先走吧。”
　　“嗯。”尹娜牵住甯安的手，和他走了。走之前，他瞟了眼早已退到一边的风逸才。后者心领神会，微笑着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