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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7、四月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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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在查阅少女的档案时,沈连寂也翻了食人案的调查记录,并且一眼就看出结案报告存在着极大的问题。而在亲自与她交谈之后,他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想。
——她在撒谎。
他冷冷地道:“我说过,你有需求的话,可以找我。”
“就像这样?”
与其在不痛不痒的对话上浪费时间,少女决定用实际行动让他感受一下。她低下头,舌尖轻轻在他肩上游走,又顺着脖颈向上,以唾液润湿干燥的皮肤,来回往复。沈连寂皱了皱眉,虽然十分不适应这种奇怪的感觉,但也乖乖任摆布。
渐渐的,平稳的呼吸声略微乱了节奏。少女张开嘴,突然朝一处嫩肉狠狠一咬。作为鬼门关的常客,这点程度的疼痛对于沈连寂来说,本应该无异于蚊虫叮咬,可不知为何,他却漏出了一声喘息,并且随着少女一点点加大咬合力度,脑子里也蒙上了一层朦胧不清的水雾。
少女不敢彻底咬下去,但也留下了一圈滲着血丝的牙印。她品尝了一番萦绕于舌尖的香甜,还没来得及好好欣赏一下眼前的光景,那痕迹便消失不见了。
少女惊愕不已,随即想到沈连寂身上那股不同寻常的气味并非与生俱来,当即变了脸色,“那群混蛋对你做了什么?”
沈连寂清醒过来,垂下眼睑道:“没什么。”
少女咬紧牙关,愤怒之情溢于言表。而后,她埋下头,将沈连寂搂进怀里,久久不语。
沈连寂不明白她为何动怒,但他并不反感从其发间飘来的隐隐的香味,“应该没有比我更适合的人了吧?”
少女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她咬了咬牙,不自觉抱得更紧了,但嘴上却是一派云淡风轻,“难道你是抖M吗?”
“那是什么?”
“就是找虐。”
“这是我欠你的。”
“你有什么欠我的?反而是我……”
少女话音一顿,忽然推开对方坐起,目光无端冷了几分,“能自己回家吗?”
沈连寂也坐起来,他本就消瘦,在木板床上躺了那么久,硌得骨头疼,“嗯。”
“那你走吧。”
“你呢?”
“我等善后的人来。”
少女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背对沈连寂,侧脸的表情也被头发挡住,没露出一丝一毫。沈连寂不清楚是否女生都是这般喜怒无常,但他确实没有理由继续待在这里了,遂先离开了。
此后的半个月,少女再没出现在沈连寂面前,学校那边也是一直请假。这晚,他带着卷子和作业本,敲响了401室的门。
“我是沈连寂。你好久没去学校了,老师让我把这半个月的练习和讲义带给你。”
屋内毫无动静。
沈连寂等了一会儿,看仍没有人来开门,以为她不在家,转身就要回自己家。但就在这时,突然听得一阵粗暴的开门声,一个人影扑上来直接把他压在了地上。
沈连寂压根没看清对方是谁,但这股熟悉的噬咬感,除了她再无他人。于是干脆合上眼,放弃了抵抗。
这一次比上次粗暴许多,仿佛终于抵挡不住欲望的诱惑,一次性爆发出来了似的。沈连寂能感到自己的体温在随着血液的流失而不断下降,顺着神经传递到指尖的痛觉令他不由自主地抓挠地面,一半落在书包上的脊背似乎要被硬生生折断。
他发不出声。而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抿紧嘴唇,防止漏出痛苦的呻/吟。
恢复意识的时候,沈连寂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天花板是陌生的,被褥和枕头的触感也是陌生的。少女躺在边缘,静静地闭着眼。
沈连寂明白,这是异常的,在正常人构筑的道德框架下,这是绝对不被容许的错误。他可以马上起床,让沈承信把她带走。然而他却并不想这么做,心里有一股难以言喻的东西在流动,说不清缘由,亦不知从何而起。
——就像一滴溅到冰面上的水,虽然不能使冰块融化,但在滴下来的瞬间,那滴水切切实实地融入了冰里。
“醒了就走吧。”少女冷不防说道。她仍然闭着眼,似乎不想看见他。
沈连寂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少女等了片刻,不耐烦地睁眼道:“你是蠢蛋吗?”
“不是。”
“既然不是,那为什么还不走?难道你想再经历一遍吗?”
注意到少女的眼角有些发红,沈连寂伸出手,指尖在那上面轻轻一触。少女顿时发火了,坐起来道:“你还是给我滚吧!滚得越远越好!”
沈连寂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但他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不由得垂下了目光。看他竟然流露出委屈的神情,少女当即没辙了,固然气得要死,但也只能全部咽下去自己消化,“算了,你再休息一会儿吧。我滚。”
说罢,行将下床,却突然被攥住了手腕。一直以来,沈连寂总是沉默寡言,从不说半句废话。尤其是当陶妍从他的生命里彻底消逝以后,他心间那股微弱的火苗便再也燃不起来了。然而此时此刻,他却感到一种必须表达出来的迫切感,明明不清楚到底该说什么,明明内心早已是一片死潭,却还是焦急地想说出来。
少女也愣住了。在她的印象中,沈连寂是绝对不会对旁人的言行产生丝毫动摇之人,但现在他却在挽留自己,虽然方式很笨拙,但的确可爱到不行。一想到这儿,她就更加无地自容了,“我知道了。我不滚。你松手吧。”
沈连寂踌躇了一下,缓缓松开了五指。少女躺下来,给他盖好被子,“睡吧。”
沈连寂注视她一会儿,依依不舍地闭上眼,进入了梦乡。
自那以后,沈连寂和少女在一起的时间变长了,他也从同桌及邻居的身份,升级成了监督者:监督她起床上学,监督她上课不打瞌睡,监督她课后完成作业,监督她晚上不熬夜。少女自由散漫惯了,莫名其妙多了一个老妈子在身旁念叨,赶也赶不走,整天一肚子窝火没处撒,感觉皮肤都变差了。
“可恶!凭什么你合格了而我又是十分!啊啊啊啊气死我了!”
少女学习不认真,又是零基础,说实话,沈连寂感觉她能拿十分就已经是奇迹了。至于他自己,凭借着聪慧的天资,学过一遍的知识点绝不会忘,举一反三的能力也很强,所以很快就跟上了大家的进度,摸底考六门学科全部零蛋的黑历史也成了过往云烟。少女不快地哼了一下,趴在课桌上道:“连寂,为什么你选了文科啊?你数学好,理科肯定也能学好。”
比起文科,沈连寂确实对理科更感兴趣。只不过当初他委托沈承信调查她的事情时,得知她报名了杭城七中,并且选考文科,所以才做出了相同的选择。现在想想,当她第一次为了救自己丧命时,无论自己是否决定偿还她,都注定了会有今天吧。
少女歪头盯着他,“沉默是什么意思?”
沈连寂不答反问:“那你呢?”
“我?”
“你明明不喜欢学习,现在也过了义务教育的年龄了,为什么要报名来这里?”
少女也没有回答。她只是觉得,如果是他的话,就算变成了异类,也会选择普通人的方式生活。她想更接近他一些,仅此而已。
少女生气地扭过头,“臭连寂,不和你说话了!”
沈连寂看了她一眼,没回话。他已经有些习惯少女的无理取闹了。
需要外出执行任务的时候,沈连寂会放宽对少女的监督,也会主动帮她向班主任请假。不过她那张嘴太会骗人了,沈连寂信不过,所以他就拜托少女的“监护人”施杨提供任务执行的时间和地点,偶尔也会去接她。这天没有晚自习,他看时间还早,便给施杨发了消息,问任务结束了没。施杨平时只会发个“嗯”“没”,多打一个字会让他死一样。但这次,他却发来了整整一句:“结束了,今天不要见她。”
沈连寂感觉不对劲,于是直接拨去了电话,“莘野怎么了?”
施杨沉默了片刻,说了句“按短信说的做”,就径自挂断了。
事出蹊跷,沈连寂自然不会乖乖听话。他回到家,试图用备用钥匙打开401室的门,然而门却从里面被反锁了。
他又敲了敲门,“是我,沈连寂。”
但是屋内无人回应。
“回去吧。”
沈连寂抬头一看,是施杨。他叼着一根烟,似乎专门守在这里等他。
“她伤得重吗?”
施杨拐着弯道:“明天应该就能平静下来了,到时候再见也不迟。”
沈连寂见过少女因食欲发狂的样子,陷入那种状态的她若是得不到鲜血滋润喉咙,就无异于置身在烈狱的火焰之中,根本不是简单一句“到明天就行”就能蒙混过去的。
沈连寂面若冰霜地命令道:“把门打开。”
施杨淡淡地吐了口烟,“你别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了。”
沈连寂加重了语气,眼中浮现敌对之意,“你说什么?”
施杨虽然不屑于与小毛孩争论,但在这件事上他不能退让,“在你搬到这里之前,她都是独自解决的。你只是一个意外。”
沈连寂质问道:“你知道她是怎么解决的吗?”
“不知道,也没有知道的必要。你应该考虑的,是她坚持独自解决的理由。”
沈连寂倏地一愣。
看他低着头久久没吭声,施杨转身就要离开,却又忽然听他道:“你觉得她可以自行解决多久?”
施杨无法作答。实际上,她的状态比以往差了很多,看起来也差不多到极限了。
“堵不如疏。与其放任她做出不可挽回之事,还不如把目标转到我一个人身上。没有比我更适合的人了。”
“你为什么要为她做到这份上?”
沈连寂顿了一下,“这是我欠她的。”
没错。把她为自己流的血还给她而已。除此以外再无别的原因。
施杨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径自离去了。沈连寂站在401室外守了一整夜。直到早上六点,屋里才传出了一声动静。
少女没想到他在外面,开门被吓了一跳,“……哇,连寂!我可按时起来了哦。你别……”
见她没事,支撑着沈连寂站到现在的纤丝陡然断裂,随即整个人向前栽去。少女慌忙伸手接住,她摸了摸他的额头,滚烫无比。
她立马把他扛起来冲进402室,把他放到床上测体温,然后去烧热水,翻箱倒柜找出一大堆药,按照使用说明准备好一份的剂量,跑回卧室把东西放到床头柜上。
“连寂,醒醒,先把药吃了。”
沈连寂毫无反应。
无奈之下,少女只好捏住他的下巴,令其张开嘴,把药倒了进去,然后喝了一口水喊在口里,嘴对嘴喂给沈连寂。
她本还担心这个方法不顶用,但幸好奏效了,沈连寂无意识地咽了下去。接着,她把毛巾放进凉水里过一遍,再拧干放到他的额头上。
大概过了三个小时,沈连寂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不等他说什么,少女率先把体温计塞进了他嘴里,过了五分钟再拿出来,“烧退了一些。等四小时到了再接着吃药吧。饿不?”
兴许是受体温升高的影响,沈连寂的眼神也没平时那么冷了,“你……”
“我很好。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少女微愠道,“怎么突然发烧了?还有,你昨天没洗澡没换衣服吗?”
沈连寂置若罔闻,“吃我吧。”
少女一愣。
“这是最好的选择。”
少女呆呆地盯了他一会儿,冷不防笑了笑,重新打湿毛巾,再放到他的额头上,“烧糊涂了吗?居然求着别人把你吃干抹净。”
“我是认真的。”
“好好好,我会考虑的。”少女说着,突然轻轻一咬沈连寂的鼻尖,让他一个激灵。她嘲笑道:“连这点程度都受不了,还学人家勾引我?你还是上网多学习学习再说吧。”
“上网?”
“是啊。”少女埋下脸,直直地凝视沈连寂,若有若无的吐息拂过他的肌肤,消散在了空气之中,“但如果你想我亲自教你的话,也不是不行。”
沈连寂愣愣地看着她,微微张嘴,那股急切想要说些什么的冲动再次袭来,将他那本就不太灵清的大脑烧得更糊涂了。然而直到他再一次陷入轮回的噩梦,他也没弄懂这份埋在心底的冲动,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