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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2、二月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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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综合上述方面,我认为沈文寞入学希和学校是利大于弊,望部长考量。”
次日,史佩均带着相关资料,就沈文寞申请希和学校入学资格一事向焉然进行了说明。焉然沉思了一阵,回道:“你的分析确实很有道理。一直让希和学校像一座孤岛一样肯定是不可取的,但你也提到沈文寞身份特殊,学生们可能会对他怀有敌意。”
“其实,学生们的包容度还是很大的。”史佩均从容不迫地说,“仇薇琳入学那天,我特地留下来观察了一下,虽然确实有一部分学生难以接受,但经过和校长的开解,现在已经能和她正常交往了,而且意外挺受低年级欢迎的。”
“但这两人的情况不同吧?”
“是有不同。不过沈承信将沈文寞保护得很好,所以学校里基本没人知道他们是父子关系,更不用提沈承信当初不顾他人反对也要进行人体实验的原因,就是为了救沈文寞。”
焉然沉默了片刻,“你的意思是,不公开沈文寞的身份吗?”
史佩均略微无奈地说:“我个人偏向于保密。但以沈文寞的冒失性格,以及他对沈连寂的感情,怕是根本瞒不住。”
“那你想怎么做?”
“普通学生入学希和学校是注定的未来,但就如今的局势来讲,实在不能操之过急。因此我希望部长暂扣沈文寞的入学申请书,同时加派人手监护沈文寞。”
焉然不禁笑了笑——这小子早就决定好了如何处理此事,与其说来报告,更不如说成通知。或许,这也是沈连寂让沈文寞去找和玉笙的理由吧。“就按你说的办。看来最近一段时间,得稍微限制一下沈文寞外出活动的自由了。”
“谢谢部长成全。和校长那边,我会去转告的。”史佩均笑着说完,又顿了一下,“部长,我还有一件事想请教。”
“你说。”
“管控局是建立在旧部门的废墟之上。仇薇琳从神坛跌落沦为俗子,失去了从小照顾她的人。沈承信作为旧研究院的代表,就算当初不选择死亡,也绝没有独善其身的可能。所以我想,他是不是以自己的死,换来了沈文寞的安全?”
这个问题,焉然无法回答。因为她并不知晓答案。
“我只是觉得,甯安以前的思路或许错了。”史佩均没想从焉然这里得到确切的回复,他仅是突然有感而发罢了——沈连寂并不是命运的宣判者。他是旁观者。旁观着周围人,做出属于他们自己的选择。
出了部长办公室,史佩均才刚一抬头,欧阳尧旭的脸就撞了上来。他径直推过史佩均,不耐烦地带他往前走,“刚刚公安局那边来了联络,有一个紧急案子,施杨已经先去了。”
史佩均嘴上抱怨,脚上却加快了速度,“唉,真是不让人歇歇。”
“少废话了!快走。”欧阳尧旭催道。
二人乘电梯来到地下车库,上了车直奔向分局。当他们赶到时,法医正好讲解完了涉案人员的死因和尸体的状况。欧阳尧旭暗暗庆幸躲过了最恐惧的环节,脸上却十分正经,“抱歉,我们来晚了。”
“不晚不晚,正要开始正题呢。”卜瑞珉还是第一次见到这对组合,不禁觉得有些新奇,“哥,由你来说吧。”
凌云的视线自看到史佩均那刻起就一直停留在他身上,忽然听卜瑞珉来了这么一句,不由得愣了一下,“……好。从去年年末开始,由于第四代阿克索和异鞭虫虫卵在社会上传播,造成了不小的伤亡。但近期我们发现,有克异体会去‘传染’别人。”
为了与普通异类加以区分,管控局专门创建了一个新名词——克异体——来称呼摄入了阿克索之后,身体急速异变,进而异能失控,性情变得狂躁极端的人。他们经常以小集体的形式活动,多数身上携带异鞭虫虫卵,或已表现出“黑死病”的症状。关于克异体伤害普通人的报案,欧阳尧旭每天都要接手十几起,所以十分理解凌云前一句话,但最后一句他却听不懂,“什么叫‘会去传染别人’?”
卜瑞珉道:“之前有一个克异体,和他接触过的人全都成了克异体,你听说过了吗?”
欧阳尧旭点了点头,“可那个克异体是有意将阿克索注射进他人体内的。”
“是这样没错。”卜瑞珉神情凝重地道,“但是这次的案子却颠覆了我们固有的认知。”
凌云将相应资料分给欧阳尧旭和史佩均,简略概括道:“截至今天,本案一共有三名犯人和三名死者:第一名死者,也就是最初的犯人,他在街上袭击了第一位被害人后,很快就因‘黑死病’而亡。当时,我们立刻把被害人送去医院进行了隔离观察,院方的回复是他一切正常。然而在就他结束隔离的第四天,那个被害人却重复了犯人死前的举动,同样在袭击了第二位被害人后死于‘黑死病’。第二位被害人的情况如出一辙,但是被他袭击的受害者却不知所踪,而且根据前面的规律,这第四个人必定会去袭击他人,然后发病死亡。”
欧阳尧旭听得一阵头大——按理来说,在确定第二个人没被第一个人传染的前提下,只能说他应该是在隔离结束以后,不慎在别的地方碰到了阿克索和异鞭虫,但新的被害者却令他们不得不考虑这层联系。史佩均眼珠一转,抬头问:“犯人是用什么方式袭击被害人的?”
凌云目光微微一闪,似乎仍无法将全部注意力放到正事上,“用嘴。”
欧阳尧旭震惊道:“……嘴?”
“是啊。”卜瑞珉张开嘴巴,指了指雪白的口牙,“就像野兽一样从对方身上咬下一块肉,简直是过去食人案的翻版。不过不同的是,他们只是咬下来然后吐掉,并没有真的吃下肚。”
欧阳尧旭只觉胃里翻江倒海,忍不住呕了一下。
“那就只能是唾液了吧。”史佩均淡定地道,“受害者在被咬伤的瞬间就被唾液中包含的毒物感染了,就算事后去医院处理了伤口消了毒,毒物也早就进入血液循环了。再加上咱们又没有疫苗或特效药可以用,所以只能等出事了才知道。”
“这么说来,倒还确实跟狂犬病似的。”欧阳尧旭缓了缓,“但是为什么呢?克异体的唾液里有什么特殊的物质吗?”
史佩均纠正道:“应该说他们的唾液可以携带什么原先没有的东西。”
欧阳尧旭想了一会儿,“……异鞭虫虫卵?”
“这只是其一。”史佩均分析道,“要知道,只有异类会感染‘黑死病’,所以死者们应该是经历了一个被异鞭虫寄生、变成克异体、再到发病死亡的过程。”
“不错。”凌云叹了口气,“因为觉得一般人不会得‘黑死病’,送去医院检查了说没事之后,我们就疏忽了对他们后续健康状况的跟进和关注。这是我们的责任。”
“现在大大小小的案件堆积如山,你们有时时盯着他们的人力和精力吗?”欧阳尧旭深深体会过被各种案子压得喘不过来气的感觉,所以他并不认为这是凌云他们的错。对此,史佩均深以为然,“现在我们要解决的有两件事:一,在第四个人伤害他人之前把他控制起来;二,弄清死者们到底是哪里摄入阿克索的。”
明确了任务以后,卜瑞珉开始分工了:“咱们凌队和小史去搜寻第三位被害者的下落。欧阳少爷还有施老大就和我一组,去调查把死者们变成克异体的阿克索究竟是从哪儿来的。”
于是五人分头行动。史佩均和凌云一辆车,从分局赶往第三个案发地点。凌云一边驾着车,一边偷偷瞄了史佩均一眼,嘴唇微微一抿,明显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史佩均本在低头研究案卷,因为不想在出任务的途中遇上车祸,遂率先问道:“有什么事吗?”
凌云怔了一下,转过头,恰好撞上史佩均投来的目光,当即一个激灵。他连忙直视前方,双手无意识握紧了方向盘,“那个……你还记得我吗?”
史佩均毫不犹豫地答道:“当时和蓝警官一起在派出所陪我的警察叔叔,对吗?”
凌云十分惊喜他还记得自己,但随即眼神黯淡了下来,“……还有卜二。卜二他,有和你说什么吗?”
“没有。但他知道你有话要和我讲,所以才这样分配任务的。”
“……原来是这样。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上次你来局里后,我总觉得以前似乎见过你,后面去问了卜二才想起是你。”凌云顿了顿,歉疚地说,“抱歉,我们没有真正帮到你……”
史佩均想,若自己当初没被送去设施,即使身处精神病院,但有蓝涯时不时探望,或许也能迎来一个不一样的未来。不过,他并不后悔。“你们把我带出那个讨厌的宅子,我就已经很感谢了。”他淡然道,“我对现在的生活很满足,毕竟如果没经历那些事的话,我也无法遇见此生最重要的人了。”
“那就好。”看他从一只手就能揣的小孩子长成如此端正的大人,凌云心里欣慰了些许,“还有,蓝涯之前对你……”
“这个不用担心。”一想起那些美味的布丁,史佩均不禁面露微笑,“我们早就和解了。”
“和解?”
“嗯。”
虽然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和解的,但看史佩均挺高兴,凌云也就放心了。
二人的目的地是一座桥梁下方的空地,由于案发当时是深夜,周围又是一片足以遮挡视线的绿化带,再加上半夜还下了雨,把血迹和脚印都冲淡了,故经过一番勘查之后也未找到第三名受害者的去向。虽然法医在现场采集到了他的DNA,但警方的基因库里并没有相关记录,所以暂时不清楚他的身份,只能根据现场的情况推断他是一位流浪人士。
凌云带着史佩均走到桥洞,大概讲了一下目前的调查进展,“你有办法不?”
史佩均默默环顾了一圈——此处乱草丛生,还有一条浑浊的河流,环境确实不好。如果罗琦在的话,必定能看出对方往哪儿逃了,但这是三组的案子,况且一组最近内部也不太平,所以是没法申请协助支援了。不过好在史佩均开始渐渐掌握这项能力了。他闭上眼,再缓缓睁开,眼前画面旋即一闪,一名流浪汉出现在了桥下。
他似乎在这里住了有一段时间了,桥底下有不少勉强能称为生活用品的破铜烂铁。他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火柴,划好几下才划出火星,然后丢进一个满是木屑和纸的铁桶里烤火取暖。他烤着烤着,困意来袭,但就在这时,一个人慢慢走了过来。
那人走起路来整个身子都是斜的,头顶朝前,也不知是怎样看清路的。流浪汉平常也见过许多奇怪的人,再加上实在困得不行,就没把他放在心上,径自睡下了。可没过多久,一股异样的热息扑上脖子,一阵剧痛令他大声惨叫了起来。他明显感受到有两排硬物在磨蹭自己的皮肉,于是使出吃奶的的劲死命一推,总能把他推了开来。
对方趔趄几下,很快稳住了重心。微微摇曳的火光中,他一抬头,露出了溃烂发黑的皮肤,以及裸露在冷气之中的白骨,那白骨表层上铺着一层细密的虫子,它们不停蠕动,甚至还一点点往骨头里钻。只见他张开血淋淋的大嘴,一块红肉从中掉了下来。
流浪汉顿时脑子一炸,不顾冰寒刺骨的雨水,拼命冲入黑暗之中。而袭击他的那人也突然像散架似的倒在了地上,脑袋拧过九十度,森森的脊柱骨捅破脆弱的皮肤,如潮水般的虫子鱼贯而出,颜色偏深的血水逐渐向四周蔓延,覆盖住了被火光照耀出的斜影。
史佩均静静地看着那具残败不堪的尸体,眼前的光景回归现实。他回过身,指着不远处的公路:“他往那边逃了。”
凌云听得目瞪口呆,他实在没想到异类竟然如此好使。
“我需要纸和笔来画下他的样子。”史佩均继续道,“还有,你带防护服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