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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6、一月二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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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少骅确实听说过一些不法分子为了运送毒品,把它们藏在身上各种奇奇怪怪的地方,更甚者还连带着包装吞下,再通过排泄排出体外。但他实在没想到赵裴居然卑鄙无耻到这种地步。然而他也明白,除了调查幕后主使的身份外,朱笠之所以单独派自己潜入矫正所执行卧底任务,还有一个十分重要的原因——张超年纪轻轻,没有任何基础疾病,可他才在这儿待了半月不到,大脑就受到了不可逆转的伤害,导致下半辈子都要在后遗症中度过,而这些人受药物控制的时间更长,程度也更深,又不像褚思一样拥有特殊体质,可以说多半是救不回来了。这样一来,还不如干脆放弃他们,专心把赵裴擒住……
“不行。”褚思突然冷冷地出声,打断了景少骅的思路,“我协助你们的条件,就是矫正所的患者不许有一个伤亡。我已经害了陈平,不能再对其他人见死不救了。”
“哈哈,就是要这样才行嘛。”赵裴突然插话,“你管控局嘴上说的好听,但干的事其实和旧部门没有两样。这些患者的家属中,可有好些不好对付的。你们最好商量好了再决定。”
这一前一后夹击,着实令景少骅头疼不已。虽然他并不介意在赵裴的精神控制下死去,但这条命好歹是褚思救的,不能恩将仇报。可真若听从赵裴的威胁,那自己二人就只有死路一条,所以无论如何,拿下赵裴都是第一要务。但到底要怎么做?
这时,褚思戴着的眼镜突然闪现了两道光,一蓝一红。景少骅茅塞顿开,“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我才刚恢复,一个人打不过你们那么多人,自然要识趣。”
褚思实在没想到这人脸皮竟厚比城墙,说跪就跪。不过她也知道他可不是如此乖巧的人,而且罗琦方才也似乎通过眼镜传信号了,说明他们应该有了应对之策,于是装出一副遭受背叛的样子配合道:“你……”
“别你了。”景少骅“苦心”劝道,“咱们横竖都是死,还不如老实点,或许还能活命。”
褚思“为难”地看向赵裴,眼中充满了进退两难的挣扎。赵裴看戏看得很开心,并不打算插嘴。她犹豫了一会儿,也学样子跪了下来。
赵裴顿时仰天大笑,“既然这样,那我就把你们送去特殊治疗室,好好治疗一下了。”
话音一落,两名患者准备把他们押走。可就在这时,一条藤蔓倏地从地下蹿出,径直贯穿了赵裴的身体——从一开始,景少骅就没打算逃跑,他装腔作势吸引赵裴的注意力,暗中用手掌挡住从手腕里伸出的细枝,命令它钻到地下,在合适时间破土而出,一击毙命。他本以为赵裴应该死透了,却不料他忽然眼珠一翻,伸手抓住头顶的藤蔓,猛地一扯——
赵裴力量惊人,他这一扯,竟一下子将那条藤蔓连根从景少骅体内拔出,导致后者就像被挖去了心脏一般倒地不起,同时手腕破了一个大窟窿,血流成河。而那藤蔓脱离了宿主,仿佛鱼离了水一样不断左右扭动着,它的荆棘分明牢牢地扎进赵裴的内脏,但他却不知疼似的一口气把它全部扯了出来,随后又一下一下地扯成了好几段。
赵裴看了看满手掌的血窟,才刚吸进一口气要说话,大量鲜血就从头顶涓涓冒出,地面亦不断被染红。他冷笑着道:“我再怎么样也服用过阿克索,这点攻击,你以为能奈我何?但如果这就是你们的答案,很好,那我就送你们……”
虽然被关在审讯室里的滋味不太好受,但冯祥还是表现出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甚至还要了本书来看。纪信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希望能观察出他与赵裴联络的迹象。但可惜的是,他的表情始终没有明显的变动,上下嘴唇也一直紧紧贴合,好似一心沉浸在书里的。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突然,冯祥仿若大脑断电了似的倒了下来。随即,坐在对面的纪信如同幻影般消失,而真正的纪信却站在冯祥身后,手上拿着一个空空如也的无针注射器。
纪信的异能是通过触摸一个物件,构建出其所有人的模样。构建完成之后,克隆体最长可维持数小时,且能完成一些简单的言行。在此期间,若他人不加留神的话,便只能看到克隆体的存在,察觉不出真人的去向。方才,纪信构建出了自己的克隆体,并绕到冯祥背后,将麻醉剂注射进了他的身体。这麻醉剂是他在进入审讯室之前拿到的,由鉴定部特别加急开发,能在迷倒宿主的同时,令其体内的异鞭虫也陷入短暂的沉睡。他之所以这么做,一是为了阻断冯祥与赵裴的联系,帮助景少骅和褚思在矫正所内开展行动;二是为了方便鉴定部对冯祥大脑进行扫描,证实他被异鞭虫寄生了。
下一刻,易弦带人进入审讯室,将冯祥抬走了。纪信看了一眼依旧沉着脸的朱笠,什么也没说,径直去找罗琦了。
大开杀戒的命令尚未说完,赵裴先一步感受到了冯祥的失联,像停机似的整个人愣了一下。褚思立马出手将冯祥一圈又一圈地捆绑起来。层层涌动的绿藤不断收紧,深入他的喉咙,堵住他的气管,断绝了他的呼吸;尖锐的刺和叶深深扎进他的皮肉、划破皮肤,贪婪地吸食血液,开放出大片妖艳袭人的玫瑰。而一旁的患者们由于没有得到完整命令,各个不知所措地待在原地,目光呆滞地注视着二人。
这时,一根藤蔓蜿蜒蛇行,爬上景少骅的大腿,轻轻刺入他的小臂。有了赵裴的血液作为养分,景少骅感觉舒服了很多,也有力气说话了,“……你又救了我一命。”
褚思依旧愁眉紧锁,因为最大的问题还没解决,“要怎么样才能把阿克索从患者们的身体里取出来?”
景少骅半开玩笑地道:“切开肚皮用手拿出来呗。”
褚思居然接受了这个简单粗暴的方法,“你会?”
“不会。”景少骅抬头看向褚思鼻梁上的眼镜,“所以只能交给专业人员处理了。”
话音一落,一名患者顿时浑身剧烈抽搐,眼珠像上翻得几乎看不到半点黑色。还没等景少骅和褚思反应过来,他猛地失去重心倒在地上,抓着胸膛痛苦地死去了。
景少骅大惊道:“不好,他们体内的阿克索已经开始渗出来了!”
罗琦忙道:“我这就去请求支援!”
下一刻,又有一名患者倒了下来。他四肢抽得像个坏了的玩具,旋即阵阵黑雾从他的口鼻中涌出,向周围火速蔓延而去。一名离得近的患者被黑烟触碰过后,裸露在外的皮肤当即其了一层密密麻麻的红色疹子,他似是奇痒难忍,不停用手抓,抓得血肉模糊也不曾停手。很快,又有几名患者陷入了黑雾之中,他们纷纷像中了邪似的从头挠到脚,指甲里全是血和皮肤碎屑,有的甚至还睁大了眼眶去挠眼珠,硬生生挠出两个可怕的血洞。
即使是见过无数“大场面”的褚思,也对这血淋淋的一幕头皮发麻。她下意识想冲上去制止他们,却被景少骅拉住了。他道:“那人应该是在阿克索的刺激下异能失控了,你要是贸然上去,也会像其他人一样把自己挠得只剩一副骨架!”
褚思反问道:“那就这样看着他们去死吗?”
景少骅平静地看着她,“他们本来就是要被放弃的。”
褚思一怒之下就要把他甩开,但景少骅却先一步松了手,“可要是我救下了他们,就能把上面那些人的脸打得啪啪响。”
褚思一惊,“你有办法?”
景少骅放眼一望,只见所有患者都在浓浓的黑烟中倒了下来,痛苦地挣扎着,“很简单。就是用藤蔓把他们体内的阿克索全部转移到我身上。”
褚思目瞪口呆,“……这办得到吗?”
“他们闹腾得这么厉害,阿克索大概率已经从包装袋里泄漏出去,入侵他们的五脏六腑了。这藤蔓的汁液虽然没法彻底解毒,但可以缓解症状,然后再将进入血液循环的有毒物质吸食干净,应该能让他们活到救援队到达。”
“可这么一来,你就会死。”褚思从不觉得一命换多命值得,“有没有什么办法让藤蔓吸了毒素之后,不要堆积到你的身体里?”
“天下没有那么好的事情。”景少骅云淡风轻地笑道,“更何况,就算活着从这里出去,我也蹦跶不了多久了。”
褚思怔了怔,一股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什么意思?”
景少骅叹了口气,“你说的没错。这藤蔓和玫瑰,确实不是柔柔的分身,而是害死她的罪魁祸首。”他说着,任由绿藤缠上手臂,轻轻摩挲他的脸庞,“自从养了它以后,我的身体就成了它的马桶,它所排出的废物都必须由我自己的肝脏处理。久而久之,未处理干净的废物就会囤积起来,危害我自己的生命。且不说我被赵裴那混蛋下了那么多药,光是陈平血液里的毒素,就够我受的了。”
褚思沉默了片刻,“难道你其实是想替陈平解毒才……”
“只可惜失败了。”景少骅苦笑道,“不过我现在精神还挺好的,应该能让它乖乖听令。”
“……对不起。”
“你又没对不起我的地方,道什么歉。”景少骅吸入一口凉气,感觉整个人由内而外十分安然,一点对死亡的恐惧都没有,“我要开始了。你站旁边点。”
他闭上眼,铺天盖地的藤蔓从他体内飘出,宛若母亲安慰孩子一般温柔地抚摸患者们的脸庞,然后生出细枝将他们身体里的毒素一点点吸出来。随着吸入的有害物质越来越多,细枝也开始膨胀发肿,生出烧焦一般的黑斑,随即花瓣一片接一片地枯萎,绿叶一片接一片地凋零。然而奇怪的是,明明承受着从众多患者体内传来的毒物,景少骅却完全没感到难受,只是意识渐渐开始有些模糊,视野也不如原来清晰了。一刻钟过去,黑雾散去,患者们渐渐安静了下来,看上去就像睡着了一样。而原本鲜绿的藤蔓也变得死气沉沉,它们垂落到地上,化成黑灰,夜风一吹,消散不见了。
褚思来到景少骅面前,良久没出声。景少骅此时已经看不见了,不过他隐约感到有人的气息靠近,于是缓缓抬起了头。
褚思摘掉眼镜,蹲下身,双手捧住他的脸庞,亲眼直视着他,红唇轻轻一贴,“谢谢你。”
景少骅微笑着回道:“……不客气。”
“我也不会撒谎。”
“……”
“你妹妹,从来都没有恨过你。她说喜欢你,是真的。”
景少骅明白,喜欢不一定是男女之情。但对于他来说,已经足够了。他带着浅浅的笑容,停止了呼吸。
褚思静静注视了他片刻,让他躺下来,帮他合上眼睛。接着,她站起身,数条藤蔓如浪潮般向四周铺陈开来,它们卷起陷入昏迷的患者,把他们搬运到了矫正所外。
纪信和罗琦赶到的时候,矫正所已经燃起了熊熊烈火,根本无法入内。纪信连忙让随行而来的医护人员去照看患者,然后不顾罗琦的劝说冲到褚思面前,质问这场火是怎么回事。
褚思没有回答,默默看着手上的绿藤。它一头刺入血管,另一头绕着手腕一圈,乍一看就像一串漂亮的手链。她又一抬头,望了一眼被火海覆盖的矫正所,随后看向愤然的纪信,一字一顿地道:“这样就好。”
——因为这是他想要的。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