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胎》风落雨吹

406、一月七

　　在医院挂了一瓶水、睡了一整夜后，欧阳尧旭的精神恢复了大半，便回管控局去了。策处部三组办公室内，甯安正和施杨对着一堆资料讨论着什么，看欧阳尧旭回来了，略微惊讶地问：“身体怎么样？不用再休息一下吗？”
　　“没事儿，就是磕破了点皮而已，没啥好矫情的。”欧阳尧旭望了一下四周，“对了，史佩均呢？你们是不是没把他送去医院？”
　　甯安答道：“自有人会救他，不用担心。”
　　“切，谁担心他了。”欧阳尧旭连忙转移话题，“你们在谈什么？”
　　“你和史佩均昨天处理的案子，我们已经整理出眉目了。”甯安把一份档案递给欧阳尧旭，“凶手是死者的亲生儿子马阳浩，他在流浪大街的时候偶然遇见了郭嘉，之后就一直跟着他。郭嘉会给所有加入他的小混混团体的人起新名字，马阳浩也不例外。我们推测马阳浩是受了郭嘉的指使，才杀害了自己的父亲。至于郭嘉这么做的理由，暂时还不清楚。因为‘郭嘉’显然也只是一个假名，而我们还没查到他的真实身份。”
　　欧阳尧旭不想区区一个小混混头目竟也有如此之深的城府，“我和史佩均被绑的地方有什么线索吗？”
　　甯安摇了摇头，“听封锁现场的民警说，现场已经搬空了，而且还清理得特别干净，完全不像是匆忙间离开的，倒像是早有准备。”
　　“……如果是郭嘉指使马阳浩行凶的话，那其他小混混没必要也跟着跑路呀。”欧阳尧旭突然灵光一现，“难道他们还犯了其他事？”
　　“有这个可能。”甯安颔首，“因此我们必须尽快找到马阳浩和郭嘉他们。”
　　欧阳尧旭本想拍胸脯保证一定完成任务，随后又想起了什么，顿时羞愧不已，“这个案子本来是我和史佩均负责的，现在却要你们来收拾烂摊子……”
　　甯安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马阳浩的异能不简单，只派你和史佩均去处理，本就是我的失职。更何况，路明宇和那个郭嘉，怕是有不小的渊源。”
　　欧阳尧旭惊奇不已，“什么？”
　　甯安解释道：“路明宇自前天中午外出采购后就失去了音讯，所以副局长才命我和施杨去寻找他的下落。我们翻了超市的监控录像，发现路明宇是自己跟郭嘉走的。”
　　欧阳尧旭目瞪口呆，好半天才挤出一句：“他跟郭嘉走干吗？”
　　“不知道。不过，”甯安冷不防话音一转，“副局长那里，或许会有线索。”
　　“副局长？”欧阳尧旭越发糊涂了，“这关他什么事？”
　　“我去找副局长一趟，你们先在这儿等我。”甯安说罢，径直去了副局长室。他敲门入内，单刀直入正题，“副局长，为什么管控局的数据库里没有路明宇的身份信息？”
　　董峻国不以为意地问：“这很重要么？”
　　甯安面不改色，“如果不需要知道就能找到路明宇的话，我自然不会多管闲事。”
　　董峻国轻轻笑了笑，“你看不到，不是因为系统做了保密设置，而是因为路明宇这个人，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甯安眉头紧皱，“什么意思？”
　　“甯组长，”董峻国忽然一板一眼起来，“如果你替别人顶罪而锒铛入狱，出狱后不仅身无分文、流离失所，还看到当年的真凶摇身一变成了有头有脸的人物，你会怎么想？”
　　甯安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会儿，向董峻国一点头，转身出去了。他回到三组，看见应月正大剌剌地巧儿二郎腿坐在办公桌上，右手拿着一份资料，饶有兴趣地浏览着，而欧阳尧旭则一脸不悦地站在一旁，白眼翻个不停。
　　“我说组长大人，”应月头也不抬地开口，“有这么好玩的案子，怎么不带我一个啊？”
　　甯安不为所动地走近，“你成天不见踪影，我怎么带你？”
　　应月放下资料，笑眯眯地看着他，“你时时刻刻掌握着我的动向，我又能从你的眼皮子底下躲到哪里呢？”
　　自打从异世界“冒险”回来之后，应月时常只身前往东湖，往往一待就是一整天。甯安不清楚他究竟想做什么，也从未问过他这样执着的理由，此刻更是看破说不破，淡淡地问：“我们接下来要去现场看看，你去吗？”
　　应月轻盈地从桌子上一跃而下，“那就走着呗。”
　　昨夜欧阳尧旭逃得慌里慌张，没留意自己究竟被绑架到了何处，今天跟着甯安等人“故地重游”，才发现这一带是老城区，居民寥寥，确实适合做坏事。从一段狭窄阴凉的楼梯向上，便是郭嘉及其小混混团体的据点。根据欧阳尧旭的记忆，这鬼地方充满了二手烟、人体的油脂和外卖的味道，简直就是老鼠和蟑螂的天堂，然而现在却一尘不染，空气中还飘着一股清洁剂的香味。甯安四处转了转，遗憾地叹了口气，“果真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那倒未必。”应月神秘一笑，向前走了几步，“物理痕迹尚能清理，但发生于此的一切并不就等于消除了。”他抬手指向一个房间，信誓旦旦地说，“欧阳少爷，你昨天和史佩均被关在这里的时候，甯组长，你们要找的人就在对面那扇门的背后。”
　　“你说什么？”欧阳尧旭大吃一惊，随后又自己想通了，“……也对，那家伙是前天和郭嘉走的，算时间也没什么奇怪的。”
　　“不不。”应月摇了摇头，“他和你们不同，他行动自如，并没有被绑。”
　　欧阳尧旭觉得这臭小子是故意话说一半然后借机挑错，不由得有些不爽。他一个白眼没翻完，脑海里突然闪过一种十分糟糕的可能性，“该不会他明知我们被绑了，却见死不救吧？”
　　“Bingo！”应月坏笑着拍了拍掌，“郭嘉把你俩的证件甩到他面前，就是为了试探他的反应，但他却无动于衷。”
　　“那我们还找他干什么？任由他和那群小混混私奔去好了！”欧阳尧旭脸色恶臭地骂完，余光瞥见应月笑得格外开心，不禁感到一阵古怪。他狐疑地问：“等等，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难道你和有一组罗琦一样的异能吗？”
　　应月扬了扬眉，答非所问：“你去拜访马阳浩家的时候，正好被郭嘉瞧见了。他一路尾随着你，又看到你和史佩均跟踪马阳浩，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听到这儿，甯安无法再安静下去了，“郭嘉为什么要让马阳浩杀了他父亲，还在行凶之后逗留于附近？”
　　“至少不会是为了好玩。”应月一耸肩，乏了一般自顾自离去，“故事一次性说完就太过无趣了。剩下的，你们自己搞定吧。”
　　欧阳尧旭冲他的背影“诶”了一声，甚是气恼地骂道：“这货拿自己当什么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甯安不置一词，注意到施杨一直一言不发地对着天花板发呆，便走上去问：“怎么了？”
　　施杨没回答，但目光却越发锋利起来。甯安也转头望向天花板，竟看到一道狰狞的裂痕骤然出现，并迅速向四周蔓延开来。见势不妙，甯安立马卷起气浪带欧阳尧旭破窗而出，施杨则迅速跟上，在水泥地上连滚了几下作为缓冲，好歹没受什么伤。与此同时，三人头顶上爆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倒塌声，整个屋顶霎时陷了下去，只剩一片残垣断壁还勉强支撑着。
　　这变故来得措手不及，欧阳尧旭此时还有点懵。他晃晃悠悠地爬起来，一想到自己险些被压成肉酱，不由得登时怒火中烧，“靠，这怎么回事？”
　　施杨沉声道：“郭嘉。”
　　“郭嘉？是那混小子搞的？他要杀我们？”
　　甯安朝欧阳尧旭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全神贯注地感受起周遭的气流来。突然，他于一阵呼啸的厉风中纵身跃起，一下子便没了踪影。施杨也二话不说追了上去。而被独自留在原地的欧阳尧旭则慢半拍地反应过来，急急忙忙跟了上去。
　　郭嘉虽然做出一副完全抛弃了那据点的样子，实际上却是要将它的利用价值压榨得一滴不剩——以其引诱管控局的其他人前来此处，再暗中派人来个一网打尽。甯安乘风追击，很快就赶上了那人，他右手一挥，把他困在了一个无形的牢笼之中，然后轻轻落到地上。那个凶神恶煞的小混混也不是平平之辈，尽管已然无路可逃，却丝毫不慌乱，反而直勾勾地盯着甯安，双眼尽是骇人的杀气。
　　甯安立时警惕起来。刹那间，一股异样的感觉袭击甯安，令他头重脚轻地单膝跪了下来——他浑身冷汗不休，胳膊上蓦地宛若撕裂般剧痛，源源不断的鲜血流淌而下。感到阻拦着自己的气流消散殆尽，那小混混得意地上前一步，刚想送甯安上路，却忽觉肩膀上一沉，随即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软弱无力。不及他低头一看，那只本搭在他肩上的手又突然比成刀状朝他的太阳穴一砍，当即让他脑子一震，晕厥了过去。保险起见，施杨又掏出麻醉枪给了他一枪，接着走到甯安面前蹲下，将他袖子撕开查看伤势。
　　甯安的左小臂上有一条非常深的伤痕，伤口参差不齐，依稀可见白花花的骨头。施杨无言从自己衣服上扯下布料，给他简单包扎止血。姗姗来迟的欧阳尧旭撞见这一幕，忍不住愤愤地踹了那小混混一脚。
　　这时，甯安的手机响了起来。施杨看他受了伤不太方便，遂代为接听了。是焉然。
　　“甯安，不好了。仇薇琳被绑走了。”
　　得知路明宇失踪后，董峻国马上加派了人手保护仇薇琳，却不料还是让敌人得手了。虽然安装在别墅的摄像头全被砸烂了，但其中一台在坏掉前拍到了犯人的长相——正是郭嘉和他手下的小混混们。
　　“这家伙是故意被摄像头拍到的吧？”欧阳尧旭盯着屏幕上郭嘉那张大脸，默默在心里呸了一声，“话说，他怎么知道小公主的住处？”
　　“肯定不会是路明宇泄露的。”甯安左手打着绷带，一本正经地道，“或许他和郭嘉那场意外重逢，实际上并不是意外。”
　　“也就是说，郭嘉从一开始就盯上了路明宇，而他绑架小公主，也是为了对付路明宇？”欧阳尧旭顺着这条思路说了下来，“那他为什么盯上路明宇？他俩之间发生过什么吗？”
　　甯安把董峻国的原话复述了一遍。欧阳尧旭恍然大悟：“这么说，路明宇以前犯了事，却让郭嘉成了替罪羊。郭嘉重获自由后，看到路明宇日子过得太滋润，所以就心生怨恨，企图找他报复了？”
　　“从目前的线索来看，应该是这样。”甯安答道。不过他总觉得此事背后没那么简单，虽然郭嘉可以通过暗地里调查路明宇的行踪，从而获知他如今的生活状况及其周边的人，但他当着摄像头扯掉仇薇琳的监护手环这一行为，不仅让管控局失去了掌握其位置的手段，而且还表明他对管控局的某些常用手段极为了解。可这些，他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正当甯安陷入苦思之际，听得一阵敲门声，易弦带着检验报告走了进来。他把报告递给施杨，神情沉重地说：“我们从他的血液里检测出了大量洛布啡和类异肽素剂，还有其他与去年的第三代阿克索相似的成分。”
　　甯安讶然一惊，尽管隐隐明白了易弦的意思，却由于太过震惊而说不出口。
　　欧阳尧旭奇怪地问：“所以呢？”
　　“所以我们有理由怀疑，第四代阿克索已经出世了。”易弦不禁加重了语气，转而看向甯安，“你打算怎么办？这件事不管用什么手段，都必须弄清楚。”
　　“他年纪不大，总该给条退路。”甯安犹豫片刻，转头对欧阳尧旭道，“欧阳尧旭，审讯就交给你了，一定要让他说出实情。”
　　“我？”欧阳尧旭本伸长了脖子去看施杨手上的报告，冷不防听到点名，不免面露惊讶之色，但随即他又一脸认真地接下了任务，“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