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胎》风落雨吹

398、十二月八

　　萧筱行事一向光明磊落，不屑于在背后偷偷摸摸。她让人随便找个借口支开总是跟在约瑟夫·李左右的那几个家伙，只身来到他的诊疗室，半句招呼也不打，就单刀直入地问：“李医生，你对螺旋是忠心耿耿吗？”
　　约瑟夫微微一笑，神态自若地拿起茶壶，沏了一杯红茶，“萧小姐，怎么突然这么问？”
　　萧筱不吃他这套，冷冷地追问：“你的答案是什么？”
　　约瑟夫偏偏拐弯抹角，反问道：“萧小姐，你知道我为何热衷于治疗人们的心灵吗？”
　　萧筱自然不知。
　　“因为人实在是一种弱小的生物，不仅肉/体会受伤，心灵也会，而且一旦心受了伤，反而比肉/体更难治愈。”约瑟夫侃侃而谈，仿佛在给她上课，“执念不息，心病难治，所以我毕生的理想，就是替世人实现各自的愿望，助他们脱离苦海。”
　　听他说了这一大长串，萧筱仍不理解他究竟想说什么。但至少，她听懂了一点，“李医生，你对螺旋，并不是忠心耿耿，对吧？”
　　约瑟夫一抬眸，对上萧筱严厉的视线，意味不明地一笑。萧筱当即明白他要动手，遂试图先发制人，却不料在此时，她突然感到胸口一疼，随即整个人一脱力，单膝跪在了地上。约瑟夫泰然地旁观着这一幕，呷了一口茶。
　　萧筱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努力定了定神，这才发现自己的双手不知何时染上了一层可怕的乌紫色，好像皮肤之下全是淤血，并且还有朝手臂和躯体蔓延之势。后知后觉自己中招了，她抬起头，笔直地怒视着约瑟夫，“你对我做了什么？”
　　约瑟夫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她，“放心，你的愿望，我会替你实现的。”
　　由于之前想着对方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头子，就算会点特殊的门道，也掀不起多少水花，所以萧筱并没有带其他人来。然而直到此时，她才深刻地认识到，这个老头根本没自己想得那么简单。不过，她也没有因此慌了手脚。她想，既然这老头是彻头彻尾的普通人，而他的手下又不在，那自己应该不是中了什么异能，而是他耍的把戏。这样一来，只要控制住了他，不管这把戏究竟是什么，肯定都能解除。
　　于是她目光一凛，欲一举拿下约瑟夫。然而令她始料未及的是，一股无形的力量当头而下，狠狠压制住了她的所有动作。她拼命抬起头，只见戴素楠凭空现身，悠悠然上前，轻蔑地嘲讽道：“哎呀，我们的大偶像这样跪着求饶，真当该拍下来好好纪念一番。”
　　萧筱一听，顿时怒火中烧。她不甘地咬紧牙关，集中力气专攻一处，终于冲破了那看不见的束缚。戴素楠惊讶地扬了扬眉，却并不十分在意，“不错嘛。我承认我小看你了。”
　　萧筱喘了口气，身子虚得厉害。看出她再无反抗之力，约瑟夫转眼望向走廊，不紧不慢地说：“贺首领，这出戏，你满意了吗？”
　　一开始，门外还没有任何动静。但没过多久，贺程就带着一批人走进来，不好意思地赔笑道：“李医生，瞧你这话说的。我只是恰好路过，听到你这里有动静，才过来看看。”
　　约瑟夫以其人之道到还治其人之身，“我只是觉得萧小姐对我有一些误会，所以希望贺首领能帮忙澄清一下。”
　　贺程以余光一瞥萧筱，故意咳了一声，装出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萧筱，你说说，你为什么要对李医生做出那么危险的举动？难道你是不满我不止提拔你一人为干部？”
　　萧筱本以为贺程会站在自己这边，毕竟她之所以来找约瑟夫，就是因为他的命令。但她没想到，他居然反过来质问自己，甚至还给自己扣帽子——她现在算是明白了，无论是塞勒涅还是螺旋，都没一个好东西。
　　正当她想破罐破摔之际，一声惨叫冷不防响起，令在场人皆是一惊。贺程的部下中，一人突然浑身僵硬地倒在地上，没抽搐几下就不再动弹了。他眼球布满血丝，皮肤发紫，几乎像用颜料涂上去的一样。不等有谁查看情况，又是一振悲鸣震痛鼓膜。贺程循声一望，看到那人的皮肤正在迅速发紫，同时手捂胸口，口吐白沫，眼球上翻，随即又“扑通”一声，满脸痛苦地停止了呼吸。
　　人群登时一窝蜂炸开。贺程连忙卷起袖子检查自己的手臂——果不其然，一块恐怖的淤青正像妖怪一般，由下而上地侵蚀着他的皮肤，除此之外，还有几块颜色更深的淤青相继浮现，如同漂在水面上的萍逢草，同时一股奇怪的臭味飘进鼻腔，令他愣了神。
　　对死亡的恐惧，减缓了他大脑运行的速度，却放大了他对周围环境的感知。他像个木头人似的目睹着自己的人接二连三地变成紫色，继而如同多米诺骨牌般一个个倒下，不禁额头渗出冷汗。他转过头，看见约瑟夫正满面春风地欣赏着这一幕，于是恍然大悟——
　　“约瑟夫，你竟敢……”
　　他愤怒嘶吼着，才刚向约瑟夫迈出一步，却突然晕了过去。戴素楠淡漠地瞥了他一眼，转而去看目瞪口呆的萧筱，冷笑道：“千年美少女，现在轮到你了。”
　　萧筱料想自己这下是逃不掉了。她不惧死亡，只是不甘心自己就这么死了。就在此时，几名异类急急忙忙冲进来，打破了绝望的局面。
　　——正是萧筱在螺旋的粉丝团。
　　偶像便是这般好，无论到哪儿，无论做了什么，总是会有人站出来维护。方才他们在外面听见动静，立刻组队赶了过来，哪怕此刻瞧见满地的尸体，也不顾到底发生了何事，只管把萧筱护在身后，龇牙咧嘴地瞪着戴素楠和约瑟夫，将他们视为敌人。
　　“筱筱，你快逃！这里有我们！”
　　“没错！我们一定会保护你的！”
　　这一出英雄舍身救美的戏码固然令人感动，但萧筱知道他们根本抵挡不了多久。且不说他们本来不是戴素楠的对手，光看他们那紫得发黑的脸色，就知他们只是强行吊着一口气罢了。不过，萧筱可不是那种会留下来一起送死的人。她一言不发地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跑走了。戴素楠“啧”了一声，默默在心中感慨真是不值得，然后一招就把那几个杂碎给秒了。
　　“要去追吗？”
　　“不用。”约瑟夫游刃有余地笑道，“反正她也活不了。”
　　这晚，大明星华亦秋完成了一整天繁忙的通告，坐上助理的车回家。他的经纪人大致讲了一下明天的安排，随后聊起了别的话题，“亦秋，上次上综艺的效果不错，最近到我们微博底下留恶言的人少了很多。”
　　因为去年与萧筱合作了一部大火的网剧，不久后又和她传了绯闻，所以华亦秋的黑子一下子如春笋般冒出，再加上萧筱又在参加节目时自曝异类身份，还公开在电视台杀人，这就进一步连累了华亦秋，导致他今年的风评都不太好。
　　“其实我到现在都狠后悔，当初怎么就让亦秋接下了《泡面的恋情》。”经纪人叹息道，“虽说我当时也是希望她能帮亦秋的人气更上一层楼，但这种以人名誉为代价的黑火，我们宁愿不要，更别提那女人竟然还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异类。”
　　这经纪人和华亦秋从小一起长大，算半个发小，而且她非常了解他的品性，也看不起娱乐圈的一些内幕，所以决不会让他靠业务能力之外的东西挣钱。不过，华亦秋本人倒是从未对此表过态，该演戏就演戏，该录节目就录节目，似乎外界的声音一点都没刮进他的耳朵。
　　“那女人的毒粉看透正主的鬼样之后，就来冲我们撒野，还埋怨是我们是丧门星，你说这是什么道理？”助理愤愤不平地道，“幸好有很多明事理的粉丝一直支持着。要不然，当真是很难坚持下来啊。”
　　“是呀。”经纪人无比赞同，“咱们亦秋要是真有问题，怎么可能接通告接到手软。但凡有点脑子，也不至于说出那些蠢话。虽说清者自清，但也必须让那些造谣者付出代价，杀鸡儆猴。等这阵子忙完了，也是时候让律师准备……”
　　说话间，助理一个急刹车，令经纪人差点咬了舌头。她一抬头，看见有一个人倒在前方一动不动，不知是个什么状况。
　　助理道：“刚刚她忽然从那边冲过来。还好车速不快，才没撞上。”
　　“大半夜的还有人碰瓷？”经纪人烦躁地咂了一下嘴，让华亦秋留在车上，自己和助理下车查看情况。走近之后，她瞧那人演尸体还演得挺真，几乎想夸几句，不过她没闲情逸致在这儿耗着，遂没好气地说：“喂，大晚上的，你碰瓷碰给谁看呢。我告诉你，这路上都有监控，交警一看便知，你想赖皮也没地给你赖！”
　　那人毫无反应。
　　“你还给我装聋是不？”这经纪人也是见过风风雨雨，根本不怕这点伎俩，“行吧。那咱们就让警察来处理。”
　　“等等！”助理注意到了一丝不对劲，蹲下来一看，却被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这……这不是萧筱嘛！”
　　“什么？！”经纪人大吃一惊，她借着路灯光仔细瞅了瞅，当下骂了一句脏话，“卧槽真是她！可她……她怎么变成这样了？”
　　听见是萧筱，华亦秋推开车门，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在看到萧筱的瞬间，他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神，当即泛起了一层细微的涟漪——也难怪助理和经纪人没在第一眼认出她。她现在全身脏兮兮的，脸上有一大块胎记般的淤青，肤色明显不对头，可能是得了什么病。联想起她过去那高贵的姿态，华亦秋直觉可笑。
　　“真是晦气！被她害得那么惨还不够，现在竟又找上门来！”经纪人很是厌恶她，看都不愿看，“不过这样也行。咱们把她交给管控局，也算是为社会除害。”她转头对助理道，“你先送亦秋回去，我来报案。”
　　华亦秋淡淡地说：“把她抬到后备箱里。”
　　经纪人顿时炸了，“亦秋，你说什么呢？你别告诉我想把她带回家去！”
　　“嗯。”华亦秋点头肯定。
　　“我……”经纪人感觉自己简直要晕过去了，“亦秋，她可是杀人犯啊！你这么做，是包庇罪犯懂不懂？你想把自己的前途给毁了吗？”
　　“她不配。”华亦秋答道，“但，我有话想和她说。”
　　经纪人一万个不同意，“和杀人犯有什么好说的？再说，万一她醒了劫持你怎么办？我不能让你收到一丁点伤害！”
　　华亦秋仍是坚持，“把她锁起来就行了。”
　　经纪人：“……”
　　助理看气氛不太妙，赶忙劝道：“亦秋，你有什么话，为什么一定要和她说啊？”
　　“私事。”
　　“亦秋，你老实和我说。”经纪人正容亢色，“你该不会，真喜欢上她了吧？”
　　助理一听，惊得两颗眼珠子都要掉出眼眶了。
　　华亦秋点了点头。
　　经纪人垂下视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她和华亦秋之间，是工作伙伴加从小建立起来的友情，两个人都分得很清，也不会对对方的情感经历评头论足。她只是想不通，他一个素来讲究理智的人，怎么会喜欢上这种女人。
　　过了一会儿，她叹了口气，让步了，“你要是决定了什么事，不管我说什么都不会听。算了算了。但是，她只能在你家待一会儿。讲完了立刻报警。记住了么？”
　　“嗯。”华亦秋点头答应。
　　经纪人像看待自家弟弟般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又想起他先前所说，有些难以启齿地问：“你确定，要我们把她搬到后备箱里？”
　　“嗯。”
　　“她看起来状态不太好，放后备箱里会不会有点……而且这行为，也未免太可疑了。”
　　华亦秋不为所动：“后备箱就行。”
　　“……那好吧。”经纪人无奈地看向助理。助理把萧筱背起来，搬到了后备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