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胎》风落雨吹

376、十月十五

　　“谁愿意和大家分享一下长大之后，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呢？”新一节生理课上，文菁细声询问道，“也可以说说自己未来想从事的职业，以及二十年后自己应该过着怎样的生活。”
　　“老师，”江胤惠高举起小手，整个人似要从桌子上蹿起来，“这节不是应该上语文课吗？和老师呢？怎么只有榴莲在后面听课啊？”
　　文菁难以启齿地顿了一下，与同样神情凝重的楼莲对视一眼，解释道：“和老师他们有别的事情忙，抽不出空来。但是大家也要像往常一样认真听课。能做到吗？”
　　全班异口同声地回应：“能！”
　　“小潮，”文菁邀请班长给同学们做个表率，“你先来回答刚才的问题吧。”
　　小潮恭恭敬敬地起身，“我的理想，是成为像和老师一样，宽容耐心、博学多才、不畏险阻的人。我要用我的异能力去保护身边的人不受伤害，我要帮助和老师打造出一个适合所有人生存的社会！”
　　文菁听了，带领其余学生鼓掌起来——就她的感觉，小潮是所有学生之中变化最大的孩子，从原先的意气用事，到现在沉稳上进，甚至还成了和玉笙一号小迷弟。她十分欣慰他能从养母去世的阴影中走出来，把精力投在学习上。这也让她深深地体会到，自己与和玉笙的努力，并没有白费。
　　“我的理想……”江胤聪和江胤惠趴在课桌上，相互揪着小辫子，争着第二个发言，“是坐上管控局BOSS的位置，把怀哥哥接回家……”
　　文菁被逗笑了，“你们要是轮流去上班的话，说不定还真不会有人发现呢。”
　　双胞胎一听，立马停止了拉扯，似是对这个提议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楼莲趁机上去把他俩分开，再一个一个按在座椅上。
　　其余孩子纷纷附和道：
　　“江胤聪和江胤惠长得那么像，肯定不会有人发觉的！”
　　“好棒！一份工作可以两个人来做！”
　　“那也是两个人领一个人的工资，穷死啦！”
　　“哈哈哈，是呀。”
　　“好了。”文菁拍拍手，示意孩子们继续正题，“还有其他同学愿意和大家分享吗？”
　　“我我我！”一个男生举起右手，站起来说，“我的理想，是长大以后坐火箭去土星找外星人！”
　　“哇！”文菁不由得赞叹道，“这真是一个非常棒的理想！”
　　“我知道太空里没有空气，所以需要穿宇航服。”那男生又道，“但我就算不呼吸也没关系，所以没有人比我更适合去太空！”
　　“笨蛋！宇宙里有很多射线，不穿宇航服会死翘翘的！”
　　“而且听说宇航员的训练很困难，不是所有人都能通过的。”
　　“那我就通过给你们看！”面对同学们的质疑，那男孩不仅气馁，反而信誓旦旦地道，“我要成为第一个踏上土星的人！”
　　“很好。”文菁鼓励道，“老师觉得，不管我们的理想是什么，只要勇敢追求的话，就一定会收获无穷。说起来，有没有同学想成为老师或者医生啊？”
　　“有有有！”好几只小手纷纷举起来。一位女生道：“我想成为专门给大家看病的医生。现在外面有许多医生，但给我们看病的一个都没有。”
　　文菁听了，不禁沉默片刻，认真地回应道：“这个愿望，也是我的愿望。我希望，我们同学的愿望，都可以在未来实现。”
　　这时，一个小女孩突然惊慌地尖叫起来，“……有、有好多人来了！”
　　刹那间，教室内鸦雀无声。文菁连忙快步上前，担忧地问：“瑶瑶，怎么了？”
　　瑶瑶一动不动地冷汗直流，双目圆睁、瞳孔放大，仿佛看见了一幅极其可怕的场景。忽然，她一把揪住文菁的衣服，焦急地喊道：“……他们、他们好多人！和老师要拦住他们，被踢倒……摔出血了！”
　　话音一落，孩子们顿时坐不住了。然而文菁却厉声一喝，阻止他们冲出教室。
　　瑶瑶拥有隔空感知外界的能力。简单来讲，就像蝙蝠那样，能够通过超声波获知晓周围的情况。尽管她的叙述并不十分具体，但文菁大概也猜到发生了什么。可既然和玉笙把孩子们托付给了自己，那就绝对不能辜负他。
　　她轻拍瑶瑶的背部，安抚她冷静下来，然后面向其他学生，一字一顿地说，“我相信和老师。你们相信他吗？”
　　小潮不假思索地答道：“相信！”
　　孩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迟疑着点了点头。
　　“那我们就继续上课。”文菁走上讲台，正色道，“接下来，请大家在课前分发下去的白纸上，描绘出未来的自己，算是课堂作业。另外，生理课的导语部分，至此全部结束了，之后会根据大家的年龄层，开展不同的教学活动。也就是说，从下周开始，生理课的上课形式会变得和其他课程一样，不再是所有人上同样的内容了。好了，现在来画二十年后的自己吧。”
　　在文菁略微强硬的语气之下，孩子们听话地着手绘画起来，即使从外面传来的动静越发吵闹，也仍然安安静静地埋头画画。与此同时，和玉笙捂着磕破的额头，忍痛站起来，坚定不移地朝气势汹汹的人群吼道：“这里是学校！作为校长，我有义务保证每一位的在校学生的安全。任何外人，不得入内打搅！”
　　固然早就做好了被媒体蜂拥而至的心理准备，可和玉笙怎么也没想到才隔了一天时间，竟然有这么多人知道了希和学校的存在，并且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堵在校门口，宛若丧尸过境一般骇人。更有甚者，居然手脚并用地攀附在伸缩门上，企图明目张胆地爬进来。和玉笙的伤，就是为了阻止这些个家伙受的。
　　“既然你是校长，那今天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一记者义愤填膺地道，“我们收到举报说，现在在这所学校里面的学生全部是异类！你私自豢养异类，到底是何居心？”
　　和玉笙不甘示弱地反击：“所谓记者，不应该是把真相展示给大众吗？但你们你用‘豢养’这个词，只能体现出你的狭隘自大！人民群众的视野，就是被你们这类不良记者带歪的！”
　　原本按照和玉笙的温和性格，是无法说出这么重的话的。然而眼下形势严峻，他也顾不上礼貌了，一手捂住口袋，防止蠢蠢欲动的玉玉跳出来伤害他们，一边据理力争：“我的学生都是善良无辜的孩子，就和外面的其他孩子一样，有权利接受教育，更有权利在这个社会里生活下去！我不许你们戴着有色眼镜看待他们，更不许你们侮辱他们！”
　　话音一落，人群更加沸腾了。又一名记者道：“这周边那么多居民，因为你，他们日日夜夜都必须活在深深的忧惧之中寝食难安！难道你不觉得你的行为严重影响了他们的生活吗？你口口声声说异类有权利，那附近的居民的权利呢？他们的安全由谁来保障？”
　　“我说了，我的学生都是好孩子，他们不会伤害任何……”
　　倏忽间，一个玻璃瓶越过校门，砸在了和玉笙的脑门上。吃了一记疼的他不由得后退几步，更多血从伤口里流了下来。感应到主人再一次受伤，玉玉更加躁动不安了。
　　“和老师！”见了这一幕，值班员忙不迭去扶住他。而其他在护着校门以防有人闯入的异类则再也忍耐不住了，他们面部肌肉抽搐，几乎就要动手——
　　“……我的女儿死在了这里啊！”
　　冷不防响起的悲鸣，令在场人登时噤声。和玉笙抬眸一望，当即浑身冰凉、手脚僵硬——那是曾就读于杭城七中高四一班，并且不幸葬身于那次恐惧事件中的一位学生的家长。
　　“嘉晓她……她在你离职之后，总是说带班老师教课怎么怎么不如你，一听我说你是同性恋，就一整天不吃饭，不允许我说你半句坏话……而你、你就是这样回报她的吗？！”
　　在嘉晓母亲说完之前，和玉笙已然陷入了大脑死机的状态，当她说完后，一颗眼泪从他眼睛滑落，与血液融合在了一起。一听闻这个文弱校长身上还有这么大一个瓜，所有话筒和摄像机争先恐后对准她，激动兴奋的质问声此起彼伏，盖过了嘉晓母亲的哭泣声。
　　“和老师！和老师！你怎么样？听得见吗？和老师！”值班员焦急地大喊道，“不行，快去找文校医！快！”
　　“……不用了。”和玉笙微弱地出声。如果这点疼痛能换来杭城七中全体师生安然无恙的话，就是让他承受一千遍一万遍，他也愿意。
　　——只可惜，过去无法改变。
　　“你女儿死的时候，他又不在，你要他怎么样？给你女儿陪葬吗？”一个慵懒娇气的声音蓦地从上方飘落而下，吸引走了记者们的目光。一位不知何时出现于此的女人从保安亭上跳下来，巨大的锤头“咚”一声砸在地上，令所有人脚步不稳，险些一屁股摔下来。
　　“……你是，”值班员惊呼，“脑浆迸贱女？！”
　　黄金娇回首一瞥，挤眼打招呼道：“哟，鬼鬼老师，不好意思，我来迟了。”
　　和玉笙愣愣地看着她。
　　对于一度惊动全城的脑浆迸贱女的传闻，干新闻媒体行业的，没有一个不知道。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她是一副单纯农家少女的形象，还是个异类。
　　“你……你真是脑浆迸贱女吗？”一名记者不敢相信地问道。
　　“你觉得这玩意儿是假的？”黄金娇随手一挥，附着着陈年血腥味的巨锤在空中一划，如羽毛般轻盈地落在了她的肩上。
　　这下，没人再怀疑她的身份了。
　　“果然，在这里的都是异类！”又一名记者陡然叫起来，“你们把这么多异类集中起来，到底有什么目的？”
　　“上课啊。”黄金娇漫不经心地答道。
　　“你当我们是白痴吗？！”
　　“说实话还不信，不是白痴是什么？”
　　“你……”
　　那记者被怼得面红耳赤，却又不敢破口大骂，毕竟小命还是要的。
　　“喂，那边那个。”黄金娇又一挥锤子，笔直地指向嘉晓母亲，“你女儿是死在了这里。但她的死，和现在这批异类没有任何关系。你这样无理取闹，才真是让你女儿死了也不安生。”
　　嘉晓母亲勃然大怒，“你这个怪物，你懂什么？！”
　　“是啊。我是怪物，理解不了你们人类的情感。但是，反正这学校空着也是空着，给他们用用怎么就不行了？”黄金娇从容不迫地反问，“再说，你们见不得他们待在这儿，不就是因为其他异类做坏事了么？那在外面作奸犯科、杀人越货的普通人多了去了，他们和你们不是同类吗？那为什么你们还不去蹲监狱，为什么还有脸到这里闹事？”
　　一时间，记者们全部哑口无言。而后，一个像是近边居民的人道：“你这是歪理！异类能和人类一样么？”
　　“怎么不一样了？他们是长尾巴还是头上有触角了？你说他们是异类，他们怎么不能说你们是异类了？他们搬到这里那么久了，你有少一根头发吗？”
　　“那是因为我们及时发现了你们的阴谋！要不然，恐怕早就活不了了！”
　　“唉！”黄金娇懒得对牛弹琴了，决定采取更有效的方法，“我数到三。到时候还赖着不走的，就别怪我让你们的脑浆飞溅到天上了。”她高举起锤子，绽放出一道天真无邪的微笑，“三……二……”
　　不等她倒数完，众人立马大骂着落荒而逃。嘉晓母亲也被人连拖带拽地拉走了。混于人群中的汤苓芫远远望了和玉笙一眼，转身隐去了踪迹。
　　“什么嘛，真无聊。亏我还想活动活动筋骨的说。”黄金娇一脸遗憾地放下锤子，回过身，走向和玉笙等人，“我是今天前来报道的新任保安——黄金娇！鬼鬼老师，以后多多指教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