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胎》风落雨吹

359、九月十三

　　“他不是你认识的应月。不过管控局的数据库中，并不包含他的身份信息，所以你就白费力气了。等时机到了，你自会知道想知道的一切。”
　　戚宿秀寥寥几句说罢，便转身欲忙监察部门的事，却不料对方竟倏地伸手掐住自己肩头，似要将其活生生捏碎一般。虽然由于疼痛而皱了一下眉，但戚宿秀依旧嘴唇紧闭，不打算透露丝毫。
　　片刻后，甯安声音低沉地道：“我原本以为管控局不同于部门，然而如今看来，也只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
　　“管控局的确不同于过去的部门，可也无法彻底否定它们之间的关系。”戚宿秀无动于衷，以富含磁性的嗓音说，“当初万佳晟因私心让你进部门，但你根本不适合这个世界，还不如在附二医当一辈子护士。”
　　甯安沉默一阵，放出了不符合其作风的狠话，“若应月做出任何有害我组内人员的事，我会当场杀了他。”
　　“你做不到。”
　　戚宿秀冷漠丢下这句话，挣开甯安的束缚，径自离开了。甯低着头，一动不动地在原地站了许久。刹那间，“咚”的一声响从后方传来，令甯安立即转过了身，“谁在那儿？”
　　欧阳尧旭懊悔地捶了自己一下，连忙从地上爬起来，一边从白墙后面现身，一边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呀，甯安，早上好啊。”
　　甯安稍稍一惊，随即撇过视线道：“你都听到了？”
　　欧阳尧旭老实承认：“……嗯。不过我只是路过啊路过，不是故意的！”
　　纵使他有意偷听，甯安也不会怪罪。“对不起。”他愧疚万分地说，“应月的身份，我一定会尽快想办法查明的。在此之前，晨星就……”
　　“呆瓜。”
　　“诶？”
　　“我说你呆瓜，没听到吗？”
　　甯安疑惑不解，“因为我还没弄清应月的来历和目的吗？”
　　欧阳尧旭直想上去给他一头槌，“他后台是谁你知道吗？既然不知道，那又上哪儿查去？”
　　甯安恍然大悟，“确实。”
　　欧阳尧旭顿时无语了。他本意是劝甯安别执着于应月了，却不想他竟误会成自己在责怪他思路不对，于是气得大叫：“你个蠢蛋！简直蠢死了！谁让你追着那混蛋不放了？你一天天的都很闲吗？要是闲就滚回家睡觉去！整天顶着一对黑眼圈看着就晦气！”
　　他一口气骂完，气冲冲地大步走了。望着他的背影，甯安不禁微微一笑，“欧阳尧旭。”
　　欧阳尧旭立刻止步，“干嘛？”
　　“谢谢你。”
　　“谁要你谢。”
　　话音一落，他加快速度跑开了。甯安又笑了笑，眼中满含欣慰之情。
　　近一段时间，因为新制度逐渐得到了稳定的实施，管控局又开始正常接收警方难以处理的案件了。而三组分配到的，是一桩比较离奇的案子。
　　对于现代社会而言，流浪猫狗是一个十分棘手的问题。扰民和卫生暂且不提，一旦被它们所伤，就不得不去医院接种狂犬疫苗，倘若在疫苗起效前发病，死亡率则几乎是百分之百。因此社会上一直有声音希望能灭杀城市中的流浪猫狗，但同时也有动物爱护者表示强烈反对，一些组织更是自发地收留和照顾流浪猫狗。由于双方各自有理，争持常年僵持不下。然而这几天，除尽所有流浪猫狗的呼声突然在网络上愈加高涨，甚至已经有人开始行动起来了。
　　“……原因是最近突然有很多人被流浪猫狗抓伤咬伤，进而当场死亡吗？”晨星看了足有一本字典厚的尸检报告，蹙眉沉思了一会儿，“虽然猫狗伤人时有发生，但大部分不是重伤，有些也是被家养的宠物弄的。可这半个月来，燕川市内每天都有人因此去世，实在是太奇怪了。”
　　“没错。”甯安补充道，“化验结果显示，那些伤人的流浪猫狗中，只有少数带着狂犬病毒，而且据目击者称，死者们是遭到了一群流浪猫狗攻击，不是一两只。”
　　欧阳尧旭举手问：“难道是能控制猫狗的异类干的吗？”
　　“有这个可能。”甯安予以肯定，“毕竟流浪猫狗结队袭击路人的情况委实很少见。”
　　“如果真是异类干的，那他为什么要杀那些人呢？”欧阳尧旭又问，“死者们有什么相同或是关联之处吗？”
　　“从他们的生活圈来看，相互之间应该都是素无来往的陌生人。至于相同之处，暂时没找到。”
　　“那是无差别行凶吗？”
　　“还不好这么快下结论。”甯安很高兴欧阳尧旭能如此积极地思考发言，“晨星，你脚伤还未痊愈，先留在办公室里接应吧。施杨，你也是。欧阳尧旭，我们去现场看看有没有线索。”
　　欧阳尧旭闻言立马准备出动，偏偏余光又无意间瞥到应月，不禁不快地“啧”了一下。
　　应月此刻正双腿翘在办公桌上，惬意地戴着耳机听歌，右手还时不时地跟着节奏敲座椅扶手。甯安瞧他这副模样，走过去直接摘了他的耳机，“我们要去事件现场。你去么？”
　　应月笑着夺回耳机，撂下腿，站起来抚平衣服上的褶皱，“行啊。”
　　流浪猫狗伤人事件的案发地虽然不尽相同，但在地图上一一标注出来之后，可以发现与死者的住所、公司或是学校十分相近，仿佛是故意埋伏在他们每日必经之路上的。为了节省时间，三人先到了伤人事件发生次数最多的区域走访。
　　该社区顾及相关事件情节恶劣，严重影响到了居民的生命安全和日常生活，便让各小区开展驱赶流浪猫狗的治理行动。没养宠物的居民自然是拍手叫好，养了宠物的居民也都不敢带宠物下楼散步了。在甯安向物业值班人员了解情况的同时，欧阳尧旭也向正在巡逻中的保安问了几句，“也就是说，你们觉得那些流浪猫狗是有目的地对死者进行围攻？”
　　一名保安点点头道：“当时我去救人的时候，拿了扫把去赶那些猫狗，可它们理都不理我，就专门盯着那个小姑娘咬，咬死了就散了。哎，这么年轻漂亮的姑娘就这样没了，真是太可惜了。”
　　“是呀。”另一个保安接话道，“她好像是一个人租在这边的。她爸妈赶来后，和物业闹了很久。不过这种事，也是很难搞的。咱们这儿是老小区，周边环境不是很好，经常有流浪猫狗翻垃圾桶、随地大小便，偶尔晚上叫起来，真能把人魂吓飞。”
　　“那在此之前，物业都没想办法管一下吗？”
　　“想管也得有钱管啊。”第一个保安答道，“除了没钱，有些居民也不配合。要不是这次闹大了，‘上面’压下来了，否则根本没法执行得那么迅速。”
　　“那你们知道这附近为什么那么多流浪的猫狗吗？”
　　“大学城呗。”
　　“大学城？”
　　“从咱们小区再过去一点，不就是大学城了么？”第二个保安道，“我之前在那里也做过保安。有些学生毕业了就把偷偷养起来的猫狗丢了，或者没养几天就丢了。”
　　“哪里只仅限于学生哦。”第三个保安插话道，“就咱们小区，也有很多丢猫的。我上次在树丛里看到了一只猫。那猫戴着链子，但牌子却被扯掉了，明显就不想让别人知道它原来是谁养的。”
　　“也不都是被丢掉的吧？”第一个保安说，“有些贴告示找宠物的，不就是一不留神没看好，让它们走丢了吗？然后那些猫狗又不晓得怎么回家，就成了流浪动物。”
　　一边听着保安们越聊越上头，欧阳尧旭转过头，望着高高挂起的横幅，忽然想起欧阳夏竹生前也非常喜欢收养流浪动物，一股苦涩的滋味不由得于心头泛开——前阵子，他听说范冰由于精神状态欠佳而被送到了欧阳集团旗下的一家疗养院，不知现在过得如何。他微微垂眸，和保安们道了谢，缓步走向从物业管理中心出来的甯安。
　　“早在警方来调查的时候，物业就已经把知道的全说了，所以没什么新的线索可以提供。不过刚才，死者的房东恰好来交水费，就和我稍微聊了几句。她说她昨天打扫房子的时候，在墙壁上发现了类似于动物的爪印，还在床底下扫出了很多绒毛。”甯安道，“这房子在出租前，是房东自己住的，而且她从来不养宠物。我让晨星查了一下死者的手机，发现她在二手平台上出售过猫爬架和猫粮。”
　　“所以说，她曾经养过猫？”
　　“应该是。可既然她把这些东西都卖掉了，那说明猫早就不在了。”
　　“为什么不在了？”
　　“在二手平台上发布帖子前，死者在线咨询了很多兽医。从兽医的反馈来看，治疗费似乎挺高的。”
　　“那她的猫……”
　　“目前还不清楚是不是病死的。不过，晨星没在她的账单中找到任何与宠物医院有关的交易记录。”
　　欧阳尧旭陷入了沉默。
　　“去下一个小区问问吧。嗯？应月呢？”
　　“不知道。老早没影了。”
　　甯安无奈地叹了口气，掏出监护器，确认了应月所在的位置。同一时间，一青年来到一条小巷的角落，从书包里取出一个不锈钢碗放到地上，再向碗里倒了两瓶罐头，学猫叫了两声。不一会儿，几只猫不知从哪里钻出来，聚在一起，享用起天降的美食来。
　　青年一边看着它们狼吞虎咽的样子，一边伸出手，轻轻抚了抚它们的脑袋。
　　“竟然用手去摸。你还真是不怕脏啊。”
　　陡然响起的揶揄之声，令青年吓了一跳，转过身警惕地问：“你是谁？”
　　“比起我是谁，更应该关注你在干什么吧。”应月上前一步，目光凉凉地扫过猫群，最终落在了青年身上，“你不知道最近有很多人被流浪猫狗活活咬死了吗？怎么还有脸来喂它们？难道在你看来，人的命比这些畜生还不如吗？”
　　“不……不是的！”青年眼神闪烁，连忙辩解道，“它们会去伤害人类，是因为人类先让它们感到了不安。是人类建筑起的城市占据了它们的生存空间，害得它们只能四处流浪！也是人类的自大傲慢，害得它们像东西一样被贩卖，又像垃圾一样被丢弃！我只是想补偿它们而已，没别的什么意思！”
　　“吼，我就才问了一句，你那么激动干嘛？”应月的视线一下子犀利起来，“难不成，你真干了什么不能说的亏心事？”
　　“我……我没有！”
　　“没有，你声音抖什么？”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见对方一步一步逼近，青年慌了手脚，不知所措地后退了几步。就在此时，那些流浪猫丢下美餐不吃，龇牙咧嘴地纷纷包围住应月，一副随时都会扑上前撕咬的模样。应月嗤笑一声，轻蔑地说：“哼，一群畜生。”
　　话音刚落，一只黑猫率先扑过去，其余的紧跟而上。它们死死咬住应月的双手和肩膀，锋利的爪子一下又一下抓破他的衣服和皮肉，以至于鲜血直流，无论怎么甩都甩不下去。青年呆若木鸡地注视这一幕，随后又猛地回过神来，一边掉着眼泪，一边拼命逃走了。
　　“该死的畜生，竟敢……”
　　想不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会沦落到畜生欺负的地步，应月一咬牙，使出浑身解数抬起左手，硬生生将右膀上的猫撕扯下来，再一脚狠狠地踩死。接着，他又从腰间摸出手枪，毫不犹豫地朝左臂开了一枪。子弹瞬间贯穿了猫的身体，同时也将他的胳膊打出了一个血窟窿。
　　而他却像感受不到疼痛似的，一面哈哈大笑，一面朝自己开了好几枪，把身上的猫尽数打死。之后，他一个趔趄，视野模糊地看着慌忙从不远处赶来的甯安和欧阳尧旭，嘴角稍稍一扬，事不关己地说：
　　“真是遗憾啊，我亲爱的组长。你，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