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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九月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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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连寂回到家,看见卧室、浴室和厨房都被收拾干净后,吓了一大跳——秦莘野在他屋子里留下的痕迹全部消失了,包括她的文具、玩偶、衣裤、洗漱用品,甚至是她的发丝和吃零食时掉在地上的碎屑。
沈连寂惊慌失措地冲到401室前,想拿出钥匙开门,可他手抖得厉害,根本不受大脑控制,乃至于钥匙就是插不进锁孔。沈连寂忍无可忍,拍了门好几下,还后退一步踹了一脚。
“我家门惹到你了?怎么那么大火气啊?”
听见秦莘野的声音,沈连寂当即双目圆睁,循声一望,奔过去将她紧紧搂在怀里。秦莘野愣了愣,随即笑道:“发生什么了?一点儿都不像你啊。”
听了解释,秦莘野捶着沙发捧腹大笑,让坐在旁边的沈连寂十分尴尬。她道:“你想太多啦。我怎么可能会离开你呢?天天缠着你都嫌不够呢。”
“那你为什么突然把东西收拾走了?”
“因为我不喜欢了,想换新的,而且我经常住你家,自家都没怎么打扫,所以今天想大扫除。不然这大热天,我才不会去超市洗劫呢。”秦莘野指了指两个鼓囊囊的购物袋。
沈连寂再次抱住她,“下次不要再做出类似的事了。”
秦莘野偷笑,“我要是不声不响地消失了,你就这么紧张?”
沈连寂没回答,搂她的力度不由得加大,好似切身体验过一般。
“这是我第一次看你那么慌张,”秦莘野坏笑,“那看来以后,我还得多消失几次。”
沈连寂松开秦莘野,幽怨地瞪着她。
秦莘野选择性无视,把两个购物袋拖过来,“啊对了,刚才我买了好多东西,吃的喝的用的都有。你看看这袋丑东西,鸭子鲨鱼龙虾什么都有,我早想要橡皮鸭了,刚刚看到了就买了一袋,这样我洗澡的时候就能在浴缸里多玩会儿了;还有毛巾,鞋刷,牙膏牙刷,洗衣液和香皂,你家的洗洁精快用完了,我就买了新的;这袋里面都是吃的,不过你放心,我这次薯片饼干只买了一点,糖和巧克力都没买。你说的没错,垃圾食品要少吃,最近我双下巴都要出来了,不减肥不行了,所以我主要买的都是酸奶和咖啡,当然还有你最喜欢的——锵锵锵,新鲜出炉的肉松面包,还是配有蛋黄的珍稀版哦。我可是等了半个多小时才等到的呢,快夸我快夸我。”
沈连寂一抚秦莘野的卷毛,“嗯,谢谢你。”
秦莘野眯眼一笑,“午饭还没吃吧?给你,吃完了,陪我一起打扫卫生。”
沈连寂看着她手中的面包,瞥了瞥秦莘野的小脑袋,“为什么突然想大扫除?”
“我说了啊,太长时间没住,地上都是灰尘,还有娃娃,因为实在太多了,我就想处理掉一些……你干吗以这副表情看我?”
沈连寂满腔怀疑,“你该不会是为了找借口不想写作业吧?”
“你……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哪是这种人啊!”秦莘野义正词严地为自己辩护了,但下一秒又软下了态度,“好吧,尽管有那么一点点是为了作业,但更多的还是因为我心情不太好。我每次一不高兴就喜欢理东西,这可以帮我分散注意力,这样我就不用……”
“抱歉。”
“诶?”
“对不起,”沈连寂认错道,“我不该什么都不说就一个人出去。”
“你没什么都没说啊。”秦莘野撇过头,“你不是叫我把作业写完嘛。”
沈连寂留下的字条上写着“早点完成作业,我中午就会回来”,根本没提及他出去的理由和目的地,任谁是他熟人,见了都会不高兴吧?他明白自己做错了,认真道:“很对不起,下次不会再这样了。”
“那你告诉我,你去了哪里。”
“海伦公寓,约瑟夫·李的住处。”
这个回答在秦莘野意料之内,“你去找他,是因为我上次提到了他?”
沈连寂点头。
“他和你说什么了?”
“关于你的事,他只字未提,但说了不少我的事。”
“那是他的一贯作风,总搞得他好像很了不起一样。”
“他和我说,你之所以告诉我他的事,是因为你知道他不会泄露任何一个字。”
秦莘野一怔,“他说的没错,我确实是这样想的。”
“为什么?”
“因为每个人都有一两个不想被人知道的小秘密。”秦莘野伸出食指,竖在沈连寂嘴前,“就算是你,也不能知道。”
周一,杭城七中。
有了高一和高二的加入,学校里的人顿时多了一倍,特别是中午吃饭时涌向食堂的人流,前所未有的拥挤。秦莘野肚子饿了,历史老师又早一分钟讲完课,她便在下课铃打响的同一时刻拉上沈连寂飞奔下楼。沈连寂体育不行,顶多全年级段的平均水平,但这并不妨碍他俩早早打到饭又悠悠地坐下开吃。
食堂每餐提供免费汤,冬天以咸汤为主,夏天会有绿豆和红枣银耳等降火的甜汤。对于咸汤,若里面有贡丸,来迟的人就只有喝洗脚汤的份;若是甜汤,迟来的人除非真的踩到狗屎了,能捞到半个红枣或绿豆皮什么的,否则,有汤剩下来都算是不错了。
沈连寂听了秦莘野的抱怨,嘴角略微上扬,“所以你才盛了满满的一碗绿豆?”
“一碗豆一碗汤,难道不是绝配吗?”秦莘野一笑,“谁教以前那些人连渣都不剩下来呢。今儿让我逮住了机会,肯定得报仇!还有,你喜欢喝汤的话,就趁期末来临前多喝一些,还有菜,现在都算是不错的,但要到了期末,食堂那群大妈们只想着清理剩货,只要吃不死,不管三七二十一,只管往汤菜里倒。到时候,我可不能保证汤里会出现什么奇葩东西。”
看着坐在不远处有说有笑的秦莘野与沈连寂,正在打汤的蓝天丝毫没察觉到汤勺里的绿汤经过倾斜的碗,全部流回了汤桶内。
午饭后,秦莘野与沈连寂散着步回到教室,缓缓于走廊对面走来的,是一位年龄三十、温润如玉的男子。他是高四年级四班的语文老师、一班的班主任和玉笙。
和玉笙气质独特,明明生在现代,身上却总带着股古朴的素丽淡雅气质,用“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形容再恰当不过。全校近百个老师,能入秦莘野眼的只有几个,而和玉笙是她最喜欢的——他从不因她上课睡觉而不悦,相反还叫她不要太辛苦、多注意休息。
沈连寂向和玉笙一点头以示礼貌。和玉笙问:“你们有看到文静吗?”
文静是语文课代表。沈连寂答道:“没有。”
“那你们能帮我个忙吗?”
于是教师办公室内,和玉笙拿出四班的名单,温声说:“暑假作业我已经改好了,你们帮我登记一下成绩,然后把作业本发回去。”
由于沈连寂情况特殊,任课老师都没硬性要求他完成作业,但他还是按时完成了,毋庸置疑是A等。他特别留神了秦莘野的成绩,B,不算好也不算差,马马虎虎。秦莘野对成绩向来无所谓,考试也一样,及不及格均是随缘。
她坐在一边,歪着头,看着正在登成绩沈连寂,时不时傻笑一下,一副“我男友怎么如此帅气”的花痴样。沈连寂没说什么,登好成绩后,与她端着一撂作业本回教室。
下午的课比较无聊,大热天的又容易犯困,秦莘野打了个瞌睡,刚想趴桌,但见沈连寂那冰冷的目光扫过来,立马挺胸坐直。可她没坚持多久就不行了,又不能打盹,万般无聊之下,只好自娱自乐在本子上划“正”——四班的生物老师很喜欢说“啊”,讲完一个知识点或题目后会来一句“你们听明白了没有啊”,站起来的同学回答错误时则会说“这里不应该这样子的,你们记住啊,应该是……的啊,现在懂了没有啊”,诸如此类。
他偶尔一感叹,还会单独抒发一个悠扬的“啊”。见本子上的“正”越来越多,秦莘野乐呵得不得了,下课后还向沈连寂炫耀她的劳动成果——后半节课、二十分钟内他一共讲了一百五十九个“啊”。
沈连寂早就注意到这位老师喜欢说“啊”了,但实在想不到竟有这么多,也更想不到这个淘气女孩后半节课之所以精神振奋堪比打了鸡血,居然是因为这一百五十九个“啊”。一想到这里,沈连寂忍不住无奈叹气。
此时仍为夏季,天气热,为防止学生中暑,学校便把跑操安排在了傍晚五点时分。跑操铃一响,各班学生在五分钟内集合完毕,再按四列纵队跑入操场。
同大部分学生一样,秦莘野不喜欢跑操,不是因为跑不动,而是因为跑完后还得做操,热得一身汗。今天校长亲自上阵视察,所以高望远特地在入场前提醒大家保持队列整齐。
然而对学生们来说,邹老贼来不来看都是一个鬼样。
一开始,各班跑得都挺顺利的。秦莘野作为班里的矮子之一,荣幸地位于第一排,左边是文静。文静跑得比较慢,为和她保持一致,秦莘野放慢速度,却忽然一个踉跄连带着文静摔在地上,而后面的人因刹不住车直接踩了上去。高望远在旁边和四班一起跑,见意外发生,连忙去扶倒在地上的学生,其他班的老师也赶来帮忙。沈连寂没理离他近而又需要帮助的某个女生,抓起秦莘野就背上她走了。
沈连寂把秦莘野送到医务室。随后,扶着文静的蓝天和剩下的伤员也陆续来了,幸好这些人都只是擦伤,没扭到脚筋。秦莘野伤得最重,脸上手上腿上全是红痕。为以防万一,校医建议她去医院检查一下,高望远也觉得这样比较好,便叫秦莘野通知家长。秦莘野当场拒绝,说肚子饿了想去买东西吃,只管大摇大摆地出去,沈连寂赶紧跟上。
“莘野,你怎么样,有没有事?”
“没事,不就摔了一下嘛。”
“真的吗?”
“不,有事。”秦莘野忽然停下来,转身直视沈连寂,“我是被人推倒的。”
沈连寂面不改色,语气略带冰冷的愠气,“谁?”
“你这么聪明,怎么不自己去找?”秦莘野嘴角一勾,露出了怪异的笑容,正如那晚于惨白的月下,同她承认自己是食人鬼那般灿烂。
晚上,受高望远所托,留下来值班的和玉笙关注了一下秦莘野的状况。晚自修开始以后,她一直专注于作业,认认真真,一秒的小差都未开,连课间也不曾停息。沈连寂不习惯她突然变得这么安分,瞥了她一眼,眼珠一转,瞄向坐于他斜前方的苏姣。
晚自修分三节课,一节课一个多小时,中间休息十分钟,将近十点下课。沈连寂与秦莘野肩并肩走出校园,一辆白色的东风车在他们身边停了下来。车窗降下后,和玉笙的脸露了出来,“莘野,要我送送你吗?你今天摔伤了,少走些路也好。”
有免费顺风车搭,岂有拒绝的理由?秦莘野立即点头答应:“谢谢老师!”
“连寂也一起来吧。”
和玉笙在车内后视镜上挂了药包,故车里有股淡淡的药香味。车内很干净,没有一点儿杂物。和玉笙问:“你们住哪儿啊?”
“邵田小区A单元,”秦莘野答道,“连寂和我是邻居。”
“难怪你们一起走。”
“老师你住哪儿?”
“和你们一样。”
“吼,竟是同个地方,平时咋都没碰到呢?”
“这个世界可以很小,也可以很大。”
“老师,你有女朋友了吗?”
“这个……”和玉笙被问得措手不及,不好意思地道,“还没有呢。”
“老师,你身上的气味很好闻,所以一定会遇到个非常nice的人。”
和玉笙一阵苦笑,不明白这傻姑娘为何突然这么说。
这时,秦莘野忽然让和玉笙停车,下车四处嗅了嗅,径自往一个方向冲了过去,担心出事的沈连寂与和玉笙立刻追上,但见她停在了一棵桂花树下。
这条路两旁的人行道上栽满了桂花树。每次到开花时节,沁人心脾的花香随风飘扬,橙丽的花瓣如雪点般飘落。而此时,原本该随着周围花草沉睡的粗壮桂花树上却诡异地悬挂着一个白色圆球。和玉笙看了,立即脸色一青,捂住嘴跑到一边。
沈连寂皱了皱眉,仍冷着一张脸。秦莘野最激动,把它扯下来举高,使其于惨白的灯光下展现出全貌——
透过涂了蜡层的半透明人皮,一颗无发无皮的头颅看着她,狰狞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