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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7、七月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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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了疯了,连徐主任都敢怀疑。我看你真是脑子秀逗了。试问天底下,有哪个上司会做出朝下属电脑泼咖啡这种智熄操作?更何况,徐主任要真对你有意见,根本不可能亲自把你介绍给诸多客户,还让他们把工作交给你吧?”
被楚楚一番无情吐槽,史佩均无从反驳,只能借饭菜塞住自己的嘴。楚楚一边摇头,一边叹气,好似拿自家写不出算术题的孩子一样没辙:“好好反省反省吧,白眼狼。但不管怎么说,误会解开了就好。所以呢?犯人,你究竟找着了没?”
“当然。”
“真的?”楚楚一个激灵转过身,看向背对着自己而坐的史佩均,“是谁啊?”
“房一鸣。”
“房一鸣?不会吧!他为人不是挺和善的吗?我每次有哪里不懂,都是找他问的。”
“但往我电脑泼咖啡的确实是他。昨儿他还想把墨水倒我桌上呢。”
“墨水?!你该不会……”
“对啊,”史佩均微微侧首,目光扫过楚楚的震惊表情,得意一笑,“我正好抓了个现行。”
昨日傍晚,史佩均从主任办公室回来后,恰好撞见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在自己座位旁东张西望几下,从兜里取出了一个黑色的瓶子。他悄悄上前,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房一鸣浑身猛地一颤,再僵硬地转过脑袋,于看见对方的瞬间脸色煞白,手中尚未拧开的墨水瓶也掉落在了地上。
“换个地方聊聊吧。”史佩均提议道。
史佩均带房一鸣去的,是公司附近的一家人气颇高的烤肉店。由于后者至始至终都一副畏首畏尾、束手束脚的死刑犯模样,史佩均便替他点了菜,再将烤好的五花肉和火腿一一夹到他碗里。可即使面对鲜嫩喷香的烤肉,房一鸣也仍旧如木头般一动不动,好似有一只无形之手压着他的后脑勺,无论如何都抬不起头来。
半晌,大抵是觉得这沉闷的气氛影响胃口,史佩均率先开口道:“今儿这顿饭,是为了向你表示感谢的。”
房一鸣瞪大双目,惊愕地盯着史佩均看了一会儿,随即又恢复成垂头丧气的样子,显然是不相信其所言。
史佩均态度诚恳,耐心地继续说:“因为没有学习过相关知识,刚入职那会儿,我连单纯的算术都不熟练,办公软件也更是一窍不通,甚至还把已经排好格式的文件搞得一团糟。而我现在之所以能独立编写报表,完成客户交予的任务,都是亏了你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地指导我。谢谢你,一鸣哥。”
房一鸣目光微闪,咬牙握紧了拳头。
“从今以后,我会继续虚心向你学习的,所以还劳烦你像以前一样不吝赐教。当然,如果任何需要我的地方,我定当全力以赴,回报你平日对我的种种照顾。”
“……”
“那么,趁烤肉还未完全凉掉,赶快吃了吧?”
房一鸣深深地埋着头,嘴角隐隐颤动起来。而后,他突然拿起筷子夹起一片五花肉,仿佛那是能够置人于死地的毒药一样,嚼都不嚼,就一下子将它吞进了肚子。
“哼,什么一鸣哥叫得那么亲密,鸡皮疙瘩都要掉了。虽然我才在这儿待了半个月,但至少这半个月里,我可没见过你和房一鸣有过一次交集。你撒谎也撒得太把人当弱智了吧?”
史佩均勾唇浅笑,不以为意地说:“起码那一声‘一鸣哥’,确实起效了。”
楚楚愤愤不平:“哼,我真心想和你交朋友,却被你拒之千里,连吃饭都得分桌坐。房一鸣成心给你使绊儿,你却请他吃烤肉、厚颜无耻地向他套近乎。这也太不公平了!难道你是受虐狂吗?是不是我也朝你电脑来一杯咖啡,你就会正眼看我了?”
“行啊。”史佩均好声好气地回道,稍稍翘起的眼角看似在笑,眼中却笑意全无,“等你洒了,我会立刻把你的手剁了,丢刚煮好的咖啡里的。”
略一想象这幅场景,楚楚顿时蔫儿了:“我……我就开个玩笑,别那么较真嘛……”
“没办法,谁教我是个特别认真的男人呢。”史佩均笔直地注视着他,双眼瞪得圆溜溜的,简直比三岁孩子还要天真无邪,“如果不信的话,你尽可以试试。”
“还……还是不了……”被对方散发出的冰冷气场吓得脊背一阵恶寒,楚楚连连陪笑,随后又一脸正气凛然,求生欲满满地说,“我相信你是一个言出必行的男人!”
似是被楚楚的马屁逗笑了,史佩均放松眉头,周身的气氛柔和了下来。他喝了一口葡萄汁,不紧不慢地说:“其实房一鸣的心理,我能够理解。原本应该由他负责的工作,大部分都被转给了我。明明自己能取得更好的成绩,却要被迫坐冷板凳。要是我,也肯定心存不甘。”
“但问题是,他的报复太恶劣了,也很幼稚。泼咖啡、倒墨水,连熊孩子校园霸凌的手段都比他高明。”
“这也说明,他不是一个城府很深的人。所以一顿饭就解决了。”
“你怎么就确定解决了?万一人家只是在演戏呢?”
“是演戏的话,也不会一大早送来一堆参考资料了。”
“嘁!”楚楚不开心地咂了一下嘴。而史佩均则像大获全胜一般,露出了格外愉悦的笑容。
过了一会儿,楚楚又有感而发似的道:“不是徐主任,真是太好了。如果你辞职了,我会十分困扰的。”
史佩均无语缄默片刻,站起来说:“我先走了。”
“诶?等等!”楚楚立刻抄起筷子往嘴里扒饭,“我还剩下两口,马上就好了!”
“不要。”
“为什么?”
“因为等下,我要去约会。”
“约会?”楚楚眉毛拧成“八”字,“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了。骗你又没能有什么好处。顺便一提,我还是带薪休假哦。拜拜~”
丢下一头雾水的楚楚,史佩均带上餐盘,神气十足地离开了。楚楚愣愣地望了会儿他的背影,突然“噗嗤”一声,忍不住笑了出来。
果然这个人很有趣啊。他默默在心里想。
一走出写字楼,史佩均就望见了停在路边的东风。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打开车门坐进去:“等很久了吗?”
“没有。”和玉笙答道,“我也才刚到。”
“午饭呢?”
“已经吃了。”
“那我们走吧。”
“嗯。”
今天,正好是杭城七中事件发生后的第七天。市民们自发在杭城七中举行了一场追悼会,以追思悼念不幸于此处逝去的众多师生。作为一度任教过的老师,和玉笙也素装出席了这次追悼会,向罹难者家属表示了安慰。史佩均本计划和他一起去的,但由于和玉笙想单独前往,便遂了他的意。他目光一扫专心地直视着前方的和玉笙,迟疑地问:“追悼会,怎么样了?”
“顺利结束了。”和玉笙语气平淡,就像回答今晚吃什么一样,可他越是平静,史佩均就越觉不安,“但对于那些孩子的家长们而言,这份伤痛,永远都不会结束吧。”
“他们……没对你说什么,或是做什么吧?”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
才刚说出两个字,史佩均就缄口不言了。和玉笙奇怪地看着他,随即茅塞顿开——
表里不一的同性恋教师,有谁会欢迎?
他失语须臾,哀伤不忍地说:“的确有一位母亲抓着我的领子,质问我有什脸面出现在这儿——她的女儿,是替我接管一班的代课老师。我或许……间接杀人了吧?”
“没有的事!”史佩均焦急地大叫起来,“是杭城七中的校长自己要辞掉你的,跟玉笙你没半点关系!你千万不要乱想!归根结底,罪魁祸首其实是……”
“谢谢你,佩均。”和玉笙陡然出声打断道。他停下车,双手轻轻捧住史佩均的脸颊,温柔地吻了上去,“放心吧。事到如今,我不会再沉浸在过去的悲痛中了。就让我们,为现在能做的事而努力吧。”
史佩均垂着眼睑,像做了坏事却反被表扬的孩子一样,惭愧地点了点头。
“这次突然要你们回归的原因,有两个。”二人到达部门后,甯安开门见山地进入了正题,“一是杭城七中事件过后,民众对异类的不满上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导致我们工作量激增,人手根本不够;二是不久后,会有一组来自外部的监察员对部门全体人员进行调查。”
“第一个原因可以理解,”史佩均道,“但第二个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来自外部的监察员过来?”
甯安神情凝重:“其实杭城七中事件发生当晚,研究院也出事了。沈院长放出了一个危险程度仅次于刘禅嗣的怪物,致使那时在研究院里的人无一生还。”
听到“刘禅嗣”三字,史佩均顿时心里了咯噔一下。
和玉笙大惊失色:“沈院长为什么要这么做?”
甯安一字一顿,仿佛难以接受这就是事实般地答:“他是塞勒涅的内奸。”
和玉笙瞠目结舌。
甯安继续道:“部门内部也潜伏着数量不明的内鬼。因此这次整顿调查的目的,就在于把他们全部揪出来。”
“哼,那么不可一世的部门,竟也会被塞勒涅钻空子。”史佩均鄙夷完,转而又问,“我们会像上次一样被关小黑屋吗?”
史佩均所谓的“上次那样”,是指怀珺衡在电视上公开身份后,他和和玉笙因为与其有过几次直接接触而被关起来调查了一段时间。虽然最后他俩以清白之身被放了出来,但那种经历,史佩均不想和玉笙再体味一次了。
甯安回以一道令人心安的微笑:“不用担心。本次调查,我也会参与的。”
“那就好。”史佩均松了口气。
和玉笙担忧地问:“沈院长,现在如何了?”
“和所有实验异类一起,死在了那个怪物的手下。”
“那连寂他……”
“身体方面还算好,但精神方面就……”甯安顿了顿,心情沉重地道,“其实还有一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们。一个月前,秦莘野背叛了部门,回到了塞勒涅。”
这下,和玉笙彻底说不出话来了。史佩均却十分冷静地调侃道:“女朋友叛变,叔叔又是内奸。哼,这家伙真的一无所知吗?该不会是想装疯逃避审讯吧?”
甯安缄默少顷,补充道:“据卜瑞珉所说,秦莘野的真名叫秦源野,秦莘野是她的双胞胎妹妹的名字。而且,秦莘野似乎死在了秦源野的手上。”
“杀死妹妹后,和她互换了身份?”史佩均惊诧地说,“我还以为这种情节只会出现在电视剧里。”
和玉笙两手握成拳,指甲深深嵌进肉里:“我可以去看看连寂吗?”
“当然。他最近都在家里,一步也没踏出过。”甯安吐出一口气,宛若调整气氛似的话音一转,“史佩均,我知道你不可能从欧阳集团那边完全脱身,所以我和科长谈好,你只需每周过来两到三次就行了。当然,如果有紧急情况或重要事态发生的话,你必须随叫随到。”
“嗯。”
“我要说的就这么多。至于细节问题,我明天再跟你们详说。你们可以回去了。”
“行。”史佩均恭敬道,“那以后可要请你多多担待咯,甯组长。”
甯安知晓他这话掺了些打趣的成分,并不全在客套,于是微笑着回:“这是我的职责。”
二人走后,甯安目光虚浮地落在前面的文件上,眉间愁云密布——其实本次召回史佩均的命令,并非由对“监护对象”拥有直接管理权的科长作出,而是部长万佳晟亲自下达的,并且甯安先前所摆出的两个理由,也是他自己根据近来的局势推测的,万佳晟压根儿就没解释过他为何忽然结束对史佩均的“放养”。
……不,比起突然召回史佩均的原因,更令人在意的,应该是部长毫无预兆地请外部监察员来进行整顿调查这件事。不依靠部门内部的监察部,反而是委托外部人员。难道他早就知道部门里有塞勒涅的间谍了吗?既然如此,他又为何特地等到现在才做出反击?
甯安聚焦起目光,文件封面上的标题随即清晰地映入眼帘——沈文寞失踪调查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