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胎》风落雨吹

258、六月十九

　　“让沈连寂回学校了？为什么？”
　　“因为他说想回学校上课。”
　　对于施杨的直白回答，甯安一时无语以对。由于在秦源野一事上的失职，施杨被剥夺了“监护人”资格，即他再无法担任任何监护对象的“监护人”了。因此在找到新的合适的“接盘侠”之前，对于沈连寂的监护，暂时由甯安代理了。然而他又有组长职责在身，无法全天二十四守着心理状态堪忧的沈连寂，为了以防万一，他便叫施杨尽量半步不离地照看他、满足他的需求，却不料施杨居然完全按照命令的字面意思行事，从某种程度上说，的确是他的风格。
　　不过回校上课的话，可以令沈连寂把精力集中在学习上，不再整日烦恼秦源野的事。从这点来讲，倒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源野的手，他有一起带去吗？”
　　“没有，放家里了。”
　　“他主动放家里的？”
　　“不做出引人注目的举动，是校方允许他回校的条件。”见甯安毫不掩饰地通过表情传达出内心疑问，施杨淡淡地补充道，“杭城七中的校长，确实和我们有一定关系。”
　　虽然知道沈连寂热爱学习，甚至到了出任务前一刻还默默在脑子里解题的地步，但不知为何，甯安总感觉此事有一股说不出的奇怪。这时，晨星突然闯进组长办公室，心急火燎地说：“组长、师父，大事不好了！有异类袭击了杭城七中，还公然挟持学生，在网络上直播！”
　　伴随着一个剧烈的寒颤，蓝天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抬起头，张望了一下四周。这是一个极为亮堂开阔的场所，酒红色的幕布上方是整齐排列着的灯光，舞台两边装饰着鲜艳的花草，仿佛下一秒就会有着装华丽的主持人上台宣读节目开场白一样。蓝天愣了愣，当即认出此处正是学校专用于举行名师演讲和艺术节表演的大礼堂，不由得试图起身搞清这究竟是什么状况。然而任凭她如何使劲，除了头部以外，四肢和身体就是纹丝不动，仿若被牢牢钉在了座椅上一样。
　　和蓝天一并陷入窘况的，是杭城七中的其他学生。他们大都也才刚醒来，无一不被此刻的处境惊吓到，进而张皇失措地大声呼救起来。尽管不清楚他们具体是哪个年级哪个班，但思及住校生们集体葬身在了宿舍楼的爆炸中，蓝天估计，在这里的，应该都是通校生。
　　……等等，连寂呢？！
　　一想到突如其来的变故发生之前，沈连寂还待在教室里等自己买午餐回去，蓝天不禁如坐针毡，焦急地四处张望起来。但见他就安静地坐在自己左边第二个座位上发着呆、一脸不理解现状的茫然，她心有余悸地松了口气，暗暗在心里庆幸还好他平安无事。
　　……不，身处于这种情况下，怎么能称得上平安无事呢？
　　蓝天垂下头，拼命咬唇压抑哭的冲动。可纵使如此，泪水依旧连续不断地夺眶而出。
　　虽然有不少学生表示自己总有一天，一定要把学校炸了，但那纯属发泄学业压力玩笑话，不可能真的付出行动。可谁又能料到，一向对人间疾苦又聋又瞎的老天爷，居然突然良心发现，受理起了苦逼学生党的共同愿望。然而其残忍无情，永远只会雪上加霜。
　　不行，被情感支配了的话，就只能等死了。蓝天摇了摇头甩掉眼泪，强迫自己不去伤心同学们的死，然后振作精神，一边环顾四周，一边绞尽脑汁地思考起来。
　　昏迷前，自己和文静在楼梯口前的走廊里，遇到了一个看上去不像是学校工作人员的男人。十有八九，宿舍楼的爆炸，以及自己等人被困在这儿，都出自他之手。如此一来，老师们和其他校工恐怕也都遭遇了不测。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而且这种事，普通人肯定办不到吧？
　　伴随着一声轻微的呻吟，坐在蓝天旁边的文静蹙了蹙眉，艰难地把严密闭合在一起的上下眼睑，掰开了一条细缝。蓝天为之喜形于色，但随即又愁眉苦眼——若一直昏迷着的话，就不用面对这噩梦一般的现实了。
　　“文静，你怎么样？还好吗？”
　　由于视线不甚分明，固然听到了蓝天的声音，文静也没有立刻回应。她用力地闭了闭眼以使意识清醒过来，接着神情严肃地观察了会儿自己那在大热天起鸡皮疙瘩的皮肤，随即又抬起头，环视了一圈四周：“我没事。班长你呢？”
　　“暂时也没事。不过，等下就不敢保证了。”
　　虽然被卷进无妄之灾委实令人绝望崩溃，但文静却未流露出丝毫紧张或恐惧之色，相反，她还面不改色地盯了会儿架在舞台正中央的摄像机，然后回头望向座位后方的演播室，一脸战略家审时度势时的专注认真。“班长你晕过去后，我也马上失去了意识。实施爆炸的犯人，很有可能正通过面前的摄像机，监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话音一落，礼堂两侧的广播被开启，一声用于试音的“喂”之后，全场学生霎时敛声屏气，害怕得一动不动。
　　“怎么样？刚才那场爆炸，看得还过瘾吗？”
　　杭城七中宿舍楼的爆炸结束后，直播画面经由几秒的黑屏，变成了端坐于礼堂中、唯恐自己会落得与逝去同伴一样下场的战战兢兢的学生们，以及一位悠闲地坐于演播室内的年轻男人。他垂眸一瞥更新速度令人目不暇接的留言板，保持着隔岸观火般的游刃有余——网友们骂得越凶、把这个直播间的存在传得越广，就更能助他达到他的目的。
　　“不过瘾的话，也没关系。因为这只是一个开始而已……恐怖行动？哼，你们这些只会躲在屏幕后面‘指点键盘’的孬种除了自诩正义之外，还能说出什么人话？我倒要看看等轮到你们的时候，你们是否还能像现在一样理直气壮、义愤填膺。”
　　男人说完，一脸不屑于和网友争辩的索然，正想着“好朋友”狗部门怎么还不上线，就应了一句“说曹操，曹操就到”。
　　“这里是政府直属的特殊管理部门。马上停止你的行为！”
　　此留言一出，众网友不约而同地“消音”了。甯安继续十指飞快地敲击键盘，通过紧急注册的初级账号输入道：“你所伤害的，正是最无辜的孩子！”
　　“哼，无辜？”男人被甯安的说法整笑了，“现在的小杂种杀人都会仗着自己未满十二，你还说他们无辜？哎，怪不得世道乱成现在这副鬼样，一个个的可真会开脱。如果故意持刀杀人是无辜的话，那我们不小心用自己的超能力伤到他人，凭什么活该被抓起来囚禁一生？”
　　“不要偷换概念。”甯安阴沉着脸反驳道，“未成年犯罪自有警方处理，和异类无关，也无法成为你残害杭城七中师生的理由。”
　　“唉，又来了。烂大街的老梗。”男人嗤之以鼻，还相当鄙夷地翻了一个白眼，“你们凡人给自己规定垃圾规矩，凭什么要我们奉陪？人不咬人，难道还要狗不咬人吗？”
　　“最后警告。如果不立刻释放幸存学生并投降的话，我们就要采取武力措施了。”
　　“呵，搞得好像老子怕你狗部门一样。有种你们就直接上啊！那么多废话干嘛！”
　　敢凭一人之力公开叫板大众，还把自身罪行当成伟绩炫耀的狂妄之徒，绝不可能因他人的三言两语就回心转意，尤其对方还是他最为憎恨的机构的所属人员。但若不出面加以言语劝阻的话，只会令事态的负面影响进一步扩大——直播间的人气，已经超过五十万了。
　　当然，担任本次行动总指挥的朱笠，决不可能等嘴炮无效之后，才组织人员突入校园。耳机里，施杨的低沉嗓音响了起来：“都准备好了。”
　　“行动！”
　　之所以让施杨带队镇压暴徒和解救被困学生，一是因为他是强制队出身，对于这种局面的处理具备较多经验，二是因为他身怀无效化能力，哪怕对方实力真与口气齐飞，对付起来也不会太棘手。然而谁知，仿若就等着这一刻般，男人冷不防一声轻笑，嘴巴咧开一道格外可怕的弧度：“笨蛋，真以为我会乖乖洗干净脖子等你们吗？”
　　霎时间，滚滚黑雾毫无预兆地从地面飘起，这雾气仿佛暗藏利器，在双腿被淹没的瞬间，学生们各个疼得面目扭曲，胆裂魂飞的尖叫如大合唱般响彻整个礼堂，部分学生更是直接嚎啕大哭，声嘶力竭地哀求着“不要”。
　　“哼哼哼，哼哼哼……哈哈哈，哈哈哈哈！”仿佛观看了一场滑稽的小丑表演，男人抖着肩膀、捧着肚子，喷出了堪比爆竹声的大笑。指挥车内，朱笠紧盯着男人的得意模样，一面克制于心头燃起火花的愤怒，一面神情凝重地对施杨等人命令道：“加快速度！”
　　下一刻，猖狂的笑声戛然而止。宛若听到了朱笠发号施令似的，男人假装为难地一侧首，对礼堂内的学生们说：“怎么办？好像比起你们，外边的专员叔叔更看重我诶。否则，他们也不会不在乎你们的死活，硬是要闯进来将我拿下。”
　　话音一落，暂时安静了一会儿的网友们当即不淡定了，开始争先恐后地在留言板上带脏字地斥责部门藐视人命。见朱笠迟迟不更改命令，甯安当机立断，连忙留言道：“我们已经让人退出来了！快放了他们！”
　　“是吗？”男人颇为困惑地说，眼神充满赤裸裸的挑衅之意，“那为什么还有‘老鼠’在附近窸窸窣窣呢？想糊弄我，你们还早了一百年呢！最后一次机会。如果还不退出去的话，就别怪我让这些学生全部化为冰碴子！”
　　说罢，他又极度缺乏耐心地开始了倒计时：“三十，二十九，二十八，二十七……”
　　“可恶！”迫于无奈，朱笠只得咬牙切齿地作罢，“任务暂时中止，全体火速撤退！”
　　收到命令，施杨面无表情地朝小队成员们一打手势，迅速撤出了校园。确认暗藏于礼堂外的摄像头和红外线热像仪捕捉不到半个可疑人员，男人爽快地解除了学生们身上的黑雾。
　　“唉，好声好气说的时候不听，非得人急起来才行。啧啧啧，果然是下等生物。”他一叹息，乏了似的说，“讲了这么久，也有些累了。等我休息一会儿后，咱们再继续吧。啊，补充一句，别以为偷偷在直播间后台搞小动作，我就察觉不到。这些无辜孩子的性命，可都掌握在你们手里！”
　　直播暂停后，画面静止不动了。甯安瞄了一眼脸上乌云密布的朱笠，转头问晨星道：“查到犯人的身份了吗？”
　　晨星摇了摇头：“虽然网友把他的个人信息都‘人肉’出来了，但部门的系统中，找不到他的相关记录。联络科那边也没消息。”
　　“也就是说，他是未曾置于部门管理下的异类了？”
　　甯安垂下眸，眉头紧锁地思索起来——犯人心思缜密、嚣张猖狂，委实难以对付。然而从他的异能是那团黑雾来看，把学生们困在座位上的应该另有其人。换言之，犯人极有可能是集团作案……
　　突然，甯安的思绪被坐在晨星旁边的欧阳尧旭打断了。他愤然一拍大腿，不合时宜地冒出一句：“靠，这游戏是哪个畜生设计的，正常人能打得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