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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九月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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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风逸才为何会勾搭上顾华,还有段颇为传奇的故事在里边。
风逸才某天看见一算命老头在自己事务所前摆摊,觉得不行。因为侦探的全称是侦缉探查,讲究的是科学证据,而算命是什么啊,封建迷信!侦探对上算命,等于科学杠上迷信。现在人人都相信科学,要让一个算命老头在自家门口吆喝,不就等于给自家事务所招黑吗?好吧好吧,其实没什么歪理在里边,风逸才纯粹是看那算命老头烦了——他觉得事务所没生意,全是这死老头招来的霉运造成的。
于是他决定去狠狠赶走那死老头,却不料对方一看见他就扑上来,一手抓着他的手看了看,再一手反复摸索自个儿下巴,瞪大了发光的眼睛,“施主眉宇生辉、眼泛灵光,额骨朝天又天阁丰润,实乃仙人转世、神仙下凡,将来定主乾坤之鸿福、腰缠万贯之财。然施主目下微有不宜之气,泛于天庭,寻主之光,散布玉海,此为大凶之兆!恳请施主赐八字,让老朽为之略诊尔!”
风逸才一听就慌了,赶紧坐下道:“生辰八字我不清楚,我只知道公历的生日。”
“没事,你且告知老朽阳历生日,老朽替你算一卦即可。”
“1985年9月9日。”
老头掐指一算,眉头逐渐皱拢。风逸才难安,问:“大师,这大凶之兆,怎么说啊?”
“施主莫要着急,待老朽给施主看个全相先。”老头捧住风逸才的脸,上推下拉、左移右转看了好一会儿,方才收手叹气。风逸才等不及,催道:“大师,你快说啊!”
老头看上去有些为难,“施主你印堂发黑,双颊绯红,眼似桃花。今天,怕是有桃花劫啊!轻则身心疲惫,重则断根失命……”
“断根……失命?!我还这么年轻,一次床单都没滚,怎么能断根失命?!”风逸才慌了,拼命抓起老头的衣服摇晃起他来,“大师大师,求你救救我啊!”
老头被摇得眼冒金星,险些口吐白沫。风逸才见其行将羽化飞仙,赶紧松手道:“大师!大师你可别死啊!你要是死了,我咋办啊!”
老头颤巍巍地伸出右手抓住他,“施主莫慌,老朽还未回归佛祖。”他勉强坐好,顶起晕乎乎的脑袋,“尽管会泄露天机,但灾劫难免,这也是老朽命中注定,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即使要冒着天大的危险,老朽也会助施主度过此劫,施主尽可放心。”
“大师……”风逸才感动得泪眼汪汪,“我一定不会忘记大师的恩情!”
“老朽行走江湖,只为人人安居乐业的美谐之景,此为从道之士本职,施主大可不必铭记,只是行走江湖难免需要身外之物,只要施主适额资助老朽……”
“好说好说,这些都好说!只要大师替我渡过此劫,一切都好说!”
老头不住暗喜,故作淡定地咳了一下,拿出一张黄符,在上面一阵龙飞凤舞,“施主只要将这张驱邪符带在身上即可,保证欲害施主的凶煞之物全被镇灭。”
“多谢大师!”
风逸才刚要接来符纸,却见对方缩回了右手,伸出空空的左手,笑眯眯的样子无比市侩。风逸才心领神会,从口袋里掏出一枚五角铜板,夺来黄符,飞快地跑走了。
风逸才很是开心,也不看路,突然撞到了一个人。那是个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的青年,白白净净的,像刚步入社会的单纯少年,但仔细一看,却能从他的眉角看出一股在社会上摸爬打滚过后产生的戒备与防范之气。青年也没生气,向风逸才伸出手说:“抱歉。”
“不,是我自己没看路。”
青年拉起风逸才,看了看粘在自己手上的符纸,“这是……”
“我送你的。”
“送给我的?”青年奇怪。
“这是我向一大师求的,说能护命犯桃花之人的平安。”
“为什么要给我?”
“因为你是我的桃花啊。”
青年一愣,“你、你说什么?”
“桃花犯我,我不犯桃花。”风逸才笑逐颜开,“愿我的桃花,犯我一生。”
“……天哪,”尹娜听得咯咯笑,“顾华哥哥是这样和风哥哥认识的?”
“是啊,”坐在前台的卓镜闲来无事,与尹娜讲起了她老板的黑情史,“当时我就站在店门口嗑瓜子,看得我乐呵得不行,瓜子磕完了都没察觉。”
“然后呢然后呢?”尹娜迫不及待,任由瘸子舔自己的手指,“顾华哥哥怎么说?”
“当然是逃了呗,还能怎么样?不过那风逸才也算人才,对老板死缠烂打,当街抱大腿硬要他收下那张符,老板情急之下踹了他一脚,冲回医院后连忙关上门,还要我锁死。风逸才进不来,就贴在玻璃门上,朝里面盯着看,时不时还朝老板抛媚眼。老板最后实在受不了了,叫来警察把他拖走了。”
“哈哈哈,风哥哥和顾华哥哥好可爱啊。”
“故事还没完呢。”卓镜剥了颗瓜子放进嘴里,“老板很喜欢动物,如果碰上了流浪的猫狗,他都会把它们带回来医治,然后给它们找主人。那之后过了两三天,每天都有一个粉红色少女气息满满的快递送达,而且里面的东西还都不一样。我记得第一天是巧克力,第二天是饼干,第三天是手绳,后来还有项链、纸花等等。每份礼物都会附带一张卡片,上面写着感谢语。”
“感谢语?”
“嗯。寄件人说,当初若不是老板,某只小狗就活不到如今的发情季节。卡片上的字迹很清秀,感觉像是女孩写的,所以老板觉得他的桃花运要来了,天天到处炫耀,但他又不好直接登门拜访,就按照快递上的地址写了张明信片寄过去。接着,他们开始互寄明信片。老板大概觉得时机差不多了,就提出见面。对方也爽快答应了。那天老板不仅精心打扮了一番,还因为担心应付不过来,叫我躲在暗处帮忙,结果,出现的却是……”
“风哥哥?”
卓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实在没法描述老板那时的表情,我只能说,太他妈搞笑啦啊哈哈哈哈哈……”她一时把持不住就狠敲起了桌子,又捂着肚子缓了几口气,“你别看老板他一把岁数了,还是个纯情小处男呢。那恐怕是他初恋。他知道被风逸才骗了,气得揍了他一顿,哪料没几天,风逸才直接带着鲜花和礼物上门提亲来了。”
“提、提亲?!”尹娜怀疑自己听错了,“风哥哥那么大胆啊!”
“哈哈,所以我才说风逸才好玩啊。”卓镜喝了口水,继续说,“老板肯定不理他啦,还放狗咬他,风逸才每次都灰溜溜地逃走,但第二天照样厚着脸皮屁颠儿屁颠儿地来求亲。他理由充分,说当初是老板先招惹他的,一定要老板负责。虽说那时的确是老板先约他的,但老板也是中了那小兔崽子的套,自然无辜,还很憋屈。可风逸才那小子嘴皮子溜得很,老板说不过他,只能气得脸一阵青一阵白。
“后来,风逸才天天来骚扰。据说,他还特地在隔壁花店办了会员,只为给老板送花。夹在花里的卡片上全是土味情话,比如‘我是九你是三,除了你还是你’‘我的缺点是缺点你’之类的。老板刚开始立场坚定非常抗拒,但慢慢的也变软了,前不久风逸才突然失踪,他嘴上说没了垃圾清朗不少,但总会时不时地望向玻璃门外,给狗狗看病还心不在焉的。”
“顾华哥哥肯定也喜欢风哥哥,只不过不想承认。”
“肯定的啊!早上我接老板电话,一听他的语气就知是风逸才回来了。”卓镜笑眯了眼睛,“我就知道风逸才那小子可能是遇到了什么事,才忽然没了消息。毕竟做侦探这行,保不准哪天就惹到了不该惹的家伙然后被埋尸。不过还好,只是长了痔疮。哎呀,其实我觉得吧。老板也的确该主动一些了,世上又有谁能像风逸才那样钟情专一呢。像我,算了算了,伤心事莫要再提。”
卓镜刚说完,就感受到了一阵寒意,她愣愣地转过头,只见顾华正十分“和善”地看着自己。此时一位客人光临,卓镜逃也似的赶去招待。尹娜说要带瘸子去上厕所,飞快溜走了。
顾华看了看那两个落荒而逃的身影,拿过乳霜进了诊室。
这天,风逸才一如既往地被顾华赶出了宠物医院,然后回到了事务所。
风逸才的事务所位于蓟州街123号。对面面馆的价格很便宜,一碗面才五块,加蛋六块。只可惜店主陈阿婆太过吝啬,每次都会偷工减料,要不是需得攒钱追媳妇,风逸才才不会甘愿每天吃白面和洗脚汤呢。
风逸才的事务所原来是一家理发店,由于无人问津便倒了,进而转到了他手里。将侦探事务所开在小市民聚集的蓟州街,凡是有点脑子的人,都会觉得这人脑子有坑。原先风逸才也没什么生意,因为没钱,整天都必须清心寡欲,但他厉害就厉害在,他不会在家坐等生意上门,而是能让客户主动送钱上门。于是久而久之,来委托的人渐渐变多,他也逐渐小有名气起来。这不,他一回来就迎来了一笔单子。
那是个阔佬和他老婆,由于在门口等了许久,脸上充满了不耐烦。风逸才赶紧开门招呼他们进屋,再倒了两杯冰红茶端去。阔佬明显嫌弃这破地,瞄了一眼被坐脱皮的沙发,纠结了半天才坐下,坐下时因为屁股一下子陷进海绵里而险些双脚朝天。阔佬老婆看见老公的窘迫样后,做了准备才搁下屁股,不至于太过失礼尴尬。风逸才打开吊扇,坐到两人对面:“不好意思,地方破,两位真是屈尊了。”
阔佬老婆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总归是看不起风逸才那穷酸样。那阔佬道:“我们今天来,是想叫你抓住猥亵我宝贝女儿的混蛋。”
“令爱?”
“嗯。吴英博,金堰初中初二。”
金堰初中被邵田小区和蓟州街圈住了南北两面,东面是南雁小区和鑫源小区。这一带是近郊区,略有些偏僻,东南部是老经济开发区状元镇,聚集了许多外来务工之人。金堰初中和邵田小区中间还有一大块待建设的空地,据说以后会建小学。总而言之,这处地盘大,鱼龙混杂,即便走大路,碰上些心怀不轨之徒也很正常。
昨天,吴英博在放学的途中,遭到了一辆黑色电瓶车的拦截,电瓶车车主抓着吴英博,要求她给他摸一下屁股。吴英博当场就跑走了,回到家后大哭特哭。阔佬和他老婆当然不能坐视不理,便来让风逸才逮住那个混蛋。问及为何不交由警察处理时,那阔佬说:“警察那帮不务正业的东西,每次办案,不搞的全世界都知道就会死一样。难道我要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宝贝女儿被猥亵了吗?”
阔佬还表示,吴英博是他的掌上明珠,他决不允许她受到一点伤害,若要让警察抓了那混蛋,他还如何帮他女儿报仇?他当场付了三万块作为订金,并表示事成之后还有五万。当然了,他老婆补了一句,要是风逸才把这件事搞砸,害他们女儿清白受损,他的事务所就别想开了。风逸才自然承诺一定会逮住那个混蛋。送走那两团人形肥肉后,他关上门打开空调,躺到沙发上,瞅了瞅吴英博的照片,拿起桌上完好的红茶开喝。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连小的也那么圆滑。
吴英博描述不清那猥亵犯的相貌,所以阔佬也没办法和风逸才说。他只说他的女儿很要强,就算出了这种事也不愿他们接送她。于是除了抓住猥亵犯外,风逸才还有一个任务:保护好吴英博。
风逸才看还没到放学时间,就翻了个身,闭上眼睡了——他昨天晚上屁股疼,翻来覆去没睡好。
醒来时,已是四点半。他慌慌张张地跑到金堰初中,一大批白色浪潮正从校内向校外奔涌。风逸才看得眼都花了。五分钟后,被几个女生们簇拥着的吴英博悠悠地出来了。她同学的父母看见自己孩子出来后,连忙上去迎接,不少还对吴英博说,我家的孩子要是有你一样这么独立就好了。吴英博笑得颇为开心,似乎极其享受这些表扬。等姐妹们都走光后,她才踏上回家的路。风逸才悄悄跟上。
此时路上没几个人,三三两两的有几个开着电瓶车的外务工人路过。吴英博完全没注意到身后的风逸才,静静地在前面走着,消失在了转角处。风逸才提速,刚想拐过弯,却立刻缩回了身子——一辆黑色电瓶车正停在吴英博面前,而她似乎在和车主说着什么。
车主是个三四十岁的男人,长得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说话的声音十分委屈,反而吴英博看上去还强势些。他歪着头眨着眼,扭扭捏捏地应了一声,慌忙开着电瓶车逃了。
风逸才笑了笑,走出来说:“是吴英博同学吧?”
吴英博警惕地转过身,“你是谁?”
“我叫风逸才,是你爸爸叫我来保护你的。”
“……你?啊,我想起来了,爸爸说会找人来处理那个流氓。”
“是滴。”
“那你找到了吗?”
“还没。不过刚才那个人,感觉上有点像啊。”
“刚才那个?哪个?啊,你说的是刚才那个人啊。他只是来问路的。”
“哦,原来是问路的啊。”风逸才上前一步,“为了抓住那个猥亵犯,我需要关于他的情报,所以我得问你几个问题,你应该不介意吧?”
“边走边说。”
“你是在哪里遇到那个猥亵犯的?”
“就在这条路上。”
“时间呢?”
“差不多就是现在。”
风逸才瞥了眼周围,这条路的西边是围墙,围墙后边是待建设工地,东边是马路,没有监控。
“关于那个人的特征,除了开着一辆黑色电瓶车、穿着黑色的衣服,你还记得什么吗?”
“没了。当时我被吓死了,来不及多看一眼。”
“电瓶车的型号,你认得吗?”
“就是大街上随处可见的那种。”
“我找几张常见型号出来,你辨一辨吧。”
风逸才将手机递过去。吴英博随便瞄了一眼,“这个。”
风逸才一看,与刚才那辆并不是同一种。
“你确定?”
“嗯,应该是这样的。”
“被骚扰的滋味,肯定不好吧?”
“你说什么?”
“你现在正值青春期,遭受了那种事还敢一个人回家,不得不说,你真的很厉害啊。”
“我不想爸爸妈妈为我担心,毕竟他们已经够忙了。”
“是啊。今天你爸爸和你妈妈是一起来我事务所的。他们很担心你,说你因为那个猥亵犯情绪失控,闹了好一阵子,还叫我一定要把你保护好。”
“是他们小题大做了。其实现在回想起来,也没什么。”
“你真是个会为父母着想的好孩子。”
吴英博忽然停下来,犹豫了一会儿问:“你一定要抓住猥亵我的那个人吗?”
“这是当然,我都答应你父母了。这些天,我会来接你放学的,直到那个混蛋落网。”
“明天,”吴英博停顿了一秒,“明天你不用来。”
“为什么?”
“明天我堂姐结婚,要去吃酒。我会早点放学,爸爸也会开车来接我。”
“这样啊。”风逸才目光扫过吴英博的头顶,“也就是说,我明天不用来接你了?”
“嗯。”
“可我还是得来学校啊。”
“为什么?”吴英博略显急迫地看向风逸才,但在与其视线相交的一瞬间,又惊慌心虚地垂下了头。风逸才嘴巴一咧,淡然道:“因为还得找那混蛋的线索啊。要知道,像猥亵犯这种人,一般都是性/欲得不到发泄的变态脑残,他或许还会对其她女孩下手。”
“你也觉得他会对其她女孩子出手,对吧?”
吴英博没注意到自己太过激动了,见对方眯缝着双目投来意味深长的视线,方才意识过来,再次窘迫地低下头。风逸才道:“我是觉得这混蛋还会去骚扰别的女孩子。这听起来可能没良心,但他要是主动暴露的话,我也能方便很多。”
吴英博听了,若有所思。风逸才再道:“不过,你这小姑娘也挺聪明的嘛。竟然会想到那混蛋可能会去骚扰别的女孩。”
“这个……”吴英博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就是感觉啦。”
“那你还真有当侦探的潜质。”
“谢谢。”
风逸才将吴英博送回家,随后原路返回,在途中遇到了一个一头浓发、身材瘦小的女孩。这女孩看上去十分阴沉,怕是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两人相互瞄了一眼,擦肩而过。风逸才停下来,瞥了瞥女孩的背影,嘴角向上扬起。
明天,可真是有出好戏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