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胎》风落雨吹

211、四月四

　　晨星检查完剩下的录像后，距离九点仅剩下十五分钟。欧阳尧旭衣冠楚楚又慢悠悠地从里屋出来，一提筷子般的细腿，抬头挺胸地在晨星身旁坐下：“怎么样，有发现什么线索吗？”
　　晨星摇了摇头。她一一查清了被监控拍到的人的身份，却仍旧没找到半个可疑人员，这让她坚定了此番鬼敲门事件乃异类所为的推断。见此，欧阳尧旭抬起下巴一哼，略有些得意忘形地说：“到头来，还是得靠我。”
　　“哦，你有发现？”
　　“废话。本少爷是何许人也，线索什么的还不是手到擒来。”
　　“所以你发现了什么？”
　　“哼，我都说了我不会告诉你，还问什么问。”
　　“小气。”晨星小声嘟囔道，“就算你现在不说，等下行动的时候还不是会被我知道。”
　　“就是要等到行动的时候啊！”欧阳尧旭忽然激动起来，“侦探给众人解密时的那种‘只有我一个人知晓真相’的感觉，你不认为特别帅气吗？”
　　晨星：“……”
　　果真就是个孩子。
　　“总而言之，为了侦探能够闪亮登场，我暂时先撤了。”
　　“撤了？你要去哪儿？”
　　“放心，不会太远的。千万别追我哦。”
　　欧阳尧旭人五人六地站起来，单手插兜，偏头甩开额角碎发同时一抛媚眼，大摇大摆地出门了。虽然懒得理会欧阳少爷的七岁心智，但为了防止他在关键时刻掉链子，晨星必须做好十足的准备。于是她仔细检查了一遍武器，把通讯器调到随时可申请救援的状态，然后将目光定格在墙上的时钟上。
　　五十六……五十七……五十八……五十九……
　　分针和时针分别不偏不倚地指向“9”和“12”的瞬间，一阵节奏缓慢却富有力道、绵长而又悠远的敲门声响了起来：“咚咚咚……咚咚咚……”晨星轻手轻脚快速地赶至门边，警惕地侧身通过猫眼窥视门外——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清。
　　突然，开关被按下，整间楼道顿时明亮。欧阳尧旭缓缓从安全通道门后现身，看着站在1701室外的人，略带笑意地问：“刘阿姨，你怎么来了？”
　　刘大妈愣愣地看向欧阳尧旭，随即放下遮着猫眼的左手和敲门的右手，转过身讶异地问：“欧阳专员，你怎么在外面？”
　　“当然是为了等‘鬼’啊。”欧阳尧旭一瞟打开房门冲出来的晨星，不自觉挺直了腰板，“倒是刘阿姨你，不在家里休息，过来作甚？”
　　“嗨，还不是怕你们只有两个人忙不过来，就想看看能不能帮什么忙。”
　　“对方可是不见踪影的‘鬼’哦。你不怕遇到危险吗？”
　　“当然怕啊。但我身为居委会主任，有责任确保每一位居民的安全。”
　　“既然想来支援我们，为什么不早点来呢？”欧阳尧旭拿出手机瞧了瞧，“已经九点零三分了。”
　　“啊？已经过九点了？我以为还早着呢。”
　　见其露出与自身油滑气质格格不入的无辜表情，欧阳尧旭不禁厌恶地皱起了眉。可顾忌晨星在场，他只能将负面情绪强塞于光鲜亮丽的外表之下，不动声色地道：“刘阿姨，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嗯，好啊，问吧问吧。”
　　“十七天前，即第一起鬼敲门事件发生的那晚，你说你去跳广场舞了，但事实上，你那天好像根本没出门啊。”
　　“诶，是这样吗？”大妈歪头回忆了下，“可能是我记错了吧。”
　　“最近，你都有去拜访楼上的住户们吧？”
　　“是的。我主要是去叮嘱他们听到敲门声后不要惊慌失措，或者干脆别回家。只要挨过一晚，就不用担心了。”
　　“‘不用担心’？”欧阳尧旭自以为找到了对方话中漏洞，忍不住勾唇笑起来，“你怎么知道只要挨过一晚，就不用担心了？”
　　“我自己就是最好的例证啊。”
　　“啧。”欧阳尧旭的脸色微妙一变，他不喜欢被人顶嘴：“维护住区安全，的确是居委会的职责。可 21号你去拜访二楼住户，我就不能理解了。”
　　“21号那天怎么了？”
　　“20号那晚，一楼遭遇了鬼敲门事件；第二天，你就去拜访了二楼的住户——你难道事先就知道二楼的住户也会被‘鬼’敲门吗？”
　　大妈茫然地盯了欧阳尧旭片刻，随后一拍手，如梦方醒：“啊，你说的是那天的事啊！那天我去二楼，不是因为鬼敲门事件，而是去找一个熟人。”
　　尽管早已预料到对方不会轻易承认，但欧阳尧旭不想这张嘴还挺溜，好不容易才找到的疑点居然全被她圆回来了。“也就是说，你认为此次鬼敲门事件，真是鬼怪作祟了？”
　　“不好说。”大妈讳莫如深似的道：“这种事，信则有，不信则无。可无论怎样，保持点敬畏心总归没错。”
　　“然而我的观点和你的正好相反呢。”
　　“啥观点？”
　　“骚扰6号楼的‘鬼’，是人扮的。”
　　“真的？！谁干的？”
　　欧阳尧旭侧目而视：“不就是你么？”
　　话音一落，晨星即刻惊愕地看向大妈。大妈也是一脸完全摸不清状况的茫然无措：“……我？”
　　“不错。”欧阳尧旭一字一顿地笃定道：“敲门的‘鬼’，就是你。”
　　大妈一头雾水，眉毛揪成了“八”字：“专员，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哼，演戏什么的就算了吧？反正也没意思。”欧阳尧旭嗤之以鼻，语气中充满了自以为是的不屑，“你的能力是什么？每天敲响一层同住宅楼住户的家门，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他快步逼近大妈，陡然在她面前刹住脚步并弯下腰紧贴她的脸，试图以锋利的目光逼其投降。大妈咬了咬牙，大吼一声，直接一巴掌扇了过去：“胆敢性骚扰老娘，你小子不要命了！”
　　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晨星总算明白了。欧阳尧旭应该是通过监控录像，确认了刘大妈上个月20号和21号这两天的行踪，然后给她冠上了“嫌疑人”的帽子。虽然怀疑内部人员作案有一定合理性，而且这大妈的某些行为的确有点奇怪，对待他们二人的态度也热情过了头，但就这样判定她是犯人，未免武断了些。见他由于被打而登时炸毛暴怒、高举起右手企图以牙还牙，晨星连忙介入他俩之间大喝道：“住手，欧阳尧旭！”
　　一听到晨星的声音，欧阳尧旭的态度立即软了下来，满腔怒火亦霎时烟消云散。他感受着晨星抓握自己手腕的力度，泪眼汪汪，委屈至极地道：“可是……可是，我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被人扇巴掌啊！”
　　晨星：“……”
　　七岁果然还是高估了吧。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对不起，让你挨巴掌了。”
　　欧阳尧旭呜咽着，若有若无地“嗯”了一声。晨星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低头代他向在一边骂骂咧咧地叫嚣要告他性骚扰加暴力执法的大妈赔不是。突然，具有一定节奏感的“咚咚”敲门声再度响起，逐渐如潮水弥漫般充斥了整个楼道。欧阳尧旭恍恍惚惚地怔了会儿，猛然回过神来想要质问大妈究竟使了什么手段，但见她一副懵逼又发怵的表情，不禁下意识一顿，产生了自我怀疑的念头。晨星全神贯注地倾耳细听，继而用手肘轻轻一顶不在状态的欧阳尧旭，神情严肃地问：“欧阳尧旭，你不觉得这声音不像是从某处传过来，而是就在我们的脑子里吗？”
　　“……诶？”经晨星一提醒，欧阳尧旭这才察觉到了这点。他张开嘴，正欲说点什么，然而脑内的敲门声却骤然音量拔高，频率也瞬间加快到仿佛有人在现实中拿着一把巨锤狠捶他脑壳的程度。由于不堪重负，他一面双手用力地抱着脑袋抵住耳朵，一面咬紧牙关地慢慢跪坐到地上，本能地缩起身子。一旁的晨星和大妈亦是如此。不知过了多久，欧阳尧旭隐约听到有抑制不住的笑声隐藏于激烈敲门声中，而后，伴随着一句“哦哦哦，终于要开始了！……哎呀不好，是不是忘记关传音了”，所有声音在刹那间戛然而止，楼道恢复了平静。
　　晨星缓缓放下手、抬起头，确认一切都平息下来后，连忙起身去查看欧阳尧旭的状况。欧阳少爷并没有大碍，不过似乎有点被吓到了，一时间还反应不过来。看他没事，晨星不由得松了口气，随后又赶紧去检查平瘫于地上一动不动的大妈的生命体征——还好，可能是受不了刺激，暂时晕过去了而已。
　　“……刚才，究竟是怎么回事？”欧阳尧旭惊魂未定地喘了几口气，呆呆地看向晨星。晨星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既然对方提到了‘传音’，那她说不定拥有把声音传给他人的能力。”她说，“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很难找到她的所在之处了。”
　　欧阳尧旭怯怯地瞅了瞅晨星，失落地垂下脑袋，夷犹半晌，方才牙疼似的道：“……抱歉，我搞错了。”
　　晨星愣了愣，忽然像听到自己中了亿元彩票般发出了无比惊讶的大叫：“欧……欧阳尧旭，你脑子没事吧？！该不会被刚才的敲门声弄坏了？！”
　　此话一出，欧阳少爷百年难得一遇的承认错误的虚心霎时化为了乌有。他不悦地推开晨星，爬起来快步走到一边，又憋屈又难过独自杵着。看着他的落寞背影，晨星忍不住笑了笑，走过去柔声道：“抱歉，我说过头了。”
　　欧阳尧旭噘着嘴，鼓着腮帮子，没吭声。
　　这时，两人的手机同时响了起来。电话另一头，在嘈杂聒噪的喧闹声中，甯安和施杨异口同声地问：“欧阳尧旭（晨星），你现在在哪儿？”
　　“翡翠花园。”
　　“案子还没解决完吗？”
　　欧阳尧旭和晨星对视一眼：“姑且算是完了。”
　　“那就快来燕川电视台。异类的存在被公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