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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9、四月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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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甯安已经分析出内鬼的职位至少在科长级,但经过此次剿灭行动,焉然的嫌疑基本可以洗清了——知晓那份名单存在的唯甯安一人,假如她是塞勒涅的内鬼,完全可以秘密处理了他,再将名单销毁。因此甯安就在犹豫是否要告知她内鬼一事。毕竟焉然身为科长,手头资源丰富、人脉圈广,平常接触范冰和董峻国的机会也比较多,调查起来更为方便。听完甯安的想法,施杨没有马上发表意见,而是先沉默着缓缓抽了几口烟:“如果你认为这样比较好的话,就去做吧。”
对于施杨的默默支持,甯安素来心存感激,所以不禁对自己直到今天才向他开诚布公调查雷轩的原委感到抱歉。不过施杨并不在意这些,作为一个比起语言,更偏向干脆利落地付诸行动的人,他不会斤斤计较于细枝末节。单甯安肯告诉他事情的缘由,就已经足够了。
“但是,下次不要再单独行动了。”
施杨掐灭烟头,不紧不慢地补充了这么一句。甯安微微一愣,笑道:“嗯。”
于是甯安把焉然请到一间“干净”的会议室,向她说明了自己发现内鬼的来龙去脉及对其身份的推断。焉然听了,一反往日平易近人的和颜悦色,神情凝重地垂眸喃喃道:“……原来你们也注意到了吗。”
甯安一惊:“科长,难道你……”
“是的,关于部门被塞勒涅安插了‘耳朵’这件事,我早已有所察觉。可由于各种原因,暂时也只能静观其变。至于有多少人发觉部门里有内鬼,我就不清楚了。你们是首先找我商议此事的人。谢谢你们对我的信任,甯安、施杨。”
“言重了,科长。”虽然先前私藏名单拷贝件是为了以防万一,但此时此刻,甯安油然而生一股背叛的罪恶感。
“我对内鬼的看法和你们一样:职位和我同为科长或在我之上,能够轻易左右策处科内的任务分配和获取各组情报。”
甯安与施杨对视一眼,问:“科长,当初的清河路怪兽事件,是有人特意指派给晨星和胡一轮的吗?”
焉然回忆片刻,道:“虽说从联络科转来的案子都会先到科长室,但这个案子,我是在收到嘉定疗养院的报告后才知道的。”
“那……难道是副科长?”
“既没经过我手,按理说也只能是她了。”
甯安纠结半晌,斟词酌句道:“科长,此次围剿塞勒涅旗下组织和团体的行动取得如此巨大的成功,我怀疑是对方另有阴谋。”
“因为内鬼吗?”
“嗯。站在塞勒涅的立场,他们不可能不知道我们的剿灭计划。然而他们并没有采取任何措施,仅是任由旗下组织和团体被歼灭。”
“这点我也注意到了。”焉然正容亢色,“或许我们在不知道的情况下,被塞勒涅利用了。”
“欧阳尧旭,又在研究组长给你的案例?”
闻言,欧阳尧旭抬起头,随即被晨星那双近在咫尺又如璀璨明星般闪亮的大眼睛吓到了,不由得大叫一声摔了个仰面朝天。晨星略显不悦地直起身子,叉腰噘嘴道:“干嘛啊,一副撞见鬼的模样。”
“要……要你管!”欧阳尧旭闷闷地站起来扶正椅子坐好,固然视线停在资料上,余光却数度往晨星身上瞟。他两耳微微发红地咳了咳,装作心不在焉地问:“喷香水了?”
“香水?”晨星低头闻了闻自己,“哦,我昨天换了新的沐浴露。怎么样?很好闻的奶香味吧?可惜很小一瓶,还特别贵。要不是看走眼了,我才不会买这么不划算的东西呢。”
欧阳尧旭的眼珠仍旧不受控制地瞄向晨星。可一看到若隐若现于对方领口下的疤痕,他就顿时变了表情,继而垂下脑袋,沉声道:“找我有什么事吗?”
“哦,就是想问问你钟轶和钟晴的状况。”晨星转过身,靠着桌子说,“她们出院不是很多天了吗,但一次面都没有再见,所以有点担心。”
欧阳尧旭似是不快晨星提起钟轶和钟晴的事,头也不回地冷漠答道:“她们好的很。”
“那你怎么不带她们来部门?”
“拉她们出来干什么?丢人现眼吗?”
晨星愣了愣,轻轻吁了口气:“欧阳尧旭,你为什么讨厌她们?”
“我为什么讨厌她们跟你有关系吗?”
“应该不是因为她们是异类吧?”
“怎么?想玩猜谜游戏?好啊。”欧阳尧旭转过转椅,背靠椅背,翘起二郎腿,右手支着下巴,高高在上地说,“你尽管猜,猜出来算我输。”
晨星无视了他的装腔作势,自言自语似的认真思考道:“副科长在部门里是出了名的憎恶异类,所以她才处处对组长和大部分行动专员为异类的我们组施压刁难,每次遇上都没好脸色。可你不一样。你虽然表面上一副痛恨异类的样子,但对我、师父还有组长的态度和对其他人没有明显区别。因此我就在想,说不定有其他特殊的理由令你讨厌钟轶和钟晴。”
欧阳尧旭一个不屑的白眼:“说了这么多,还不是猜不出来。”
“我不会问你是什么原因,因为我不想惹你生气;我也不会叫你原谅她们,毕竟我不清楚你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晨星一本正经地说:“可即使再怎么厌恶,让她们穿成那个样子外出、不给她们饭吃水喝、不允许她们像正常人一样生活,是不对的。”
欧阳尧旭无言静默片刻,倏地冷笑一声,语气轻蔑,却咬字极重地道:“哼,自以为救了我一次,就有资格对我指手画脚了?行啊,请务必继续,我洗耳恭听。”
晨星不料自己诚心诚意的发言经过欧阳尧旭的耳朵,居然发生了如此巨大的化学变化,忙不迭解释道:“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
“不过在被你批评之前,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晨星一怔:“什么问题?”
“世人所谓的对与不对,都有一个判断的标准吧?你一个大脑一片空白的失忆人员,凭什么对我的监护方式下‘不对’的结论?”
“……诶?”
“就算我不对,你又能对到哪儿去?”欧阳尧旭咄咄逼人地追问,“如果你是对的话,你怎么不去恢复记忆,看看自己究竟做了什么连自己都感到害怕的事情?”
“我……”
话音未落,欧阳尧旭突然转正椅子,旁若无人地读起了案例。晨星偏过头,见甯安和施杨回来了,立刻若无其事一笑,回自己座位去了。发觉晨星表情不太对劲的甯安一瞟认真学习的欧阳尧旭,皱了皱眉头。
傍晚,欧阳尧旭照常送甯安回家。到达目的地后,后者一动不动地坐着,半天没个动静。
“不下车吗?”欧阳尧旭奇怪地问。
甯安蓦地严肃道:“欧阳尧旭。”
“在!”
“又跟晨星吵架了?”
“诶?”欧阳尧旭愣了一下,虽欲否定,却又否定不了,最后只能没志气地承认:“是啊,吵架了!不行吗?”
甯安略微一顿,不禁笑出了声。欧阳尧旭不解,像看怪人似的打量他:“有什么好笑的?”
甯安面带笑意地答:“你好像好久没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了。”
“‘这种语气’是什么语气?笨蛋!”欧阳尧旭暗暗在心里骂道。
“这样挺好的。人与人相处,果然还是自然一些才舒服。你之前太束手束脚了。”
“谁束手束脚了?我才没有束手束脚呢!笨蛋!”
看欧阳尧旭一副气鼓鼓的模样,甯安忍不住又笑了出来。欧阳尧旭偷瞄着他的笑脸,尽管有些不爽,却也没有特别生气。
“快点给我下去,我要回家吃饭了。”
“嗯,明天见。”
甯安合上车门,目送欧阳尧旭离去。欧阳尧旭一瞥后视镜中纤长的身影,不自觉垂下了阴郁的眼眸。
“少爷,今天也辛苦了。欢迎回家。”
对于女仆们一成不变的机械问候,欧阳尧旭早已麻木了。他任由身后的男仆将自己的兰博基尼驶向车库,一言不发地步入庭院。草丛后,伤痕累累、浑身湿透、衣衫破烂的钟轶和钟晴犹如抱团取暖般蜷缩在一起。由于不堪剧烈的疼痛,她们并没有相拥得很紧,而仅是微微靠着对方。虽然这是姐妹俩出院以后,欧阳尧旭第一次见到她们,可他连一秒都未停留,而是远远望了一眼就走了。
晚餐是在漫长的沉默中结束的。之后,欧阳尧旭本打算直接休息,但听敲门声响起,他重新扣好解开的纽扣,打开房门道:“妈。”
自记事起,欧阳尧旭每晚都在母亲的陪伴下度过。幼时听她读睡前故事,长大后听她讲述人生哲理。尽管很多时候,她说的与做的相互矛盾,但欧阳尧旭从不会提出疑问或异议,只是安静地听着,然后在不知不觉中入睡。她径直走到床边坐下,再以手势示意他坐到自己身旁,接着一边轻拍他的双手,一边耳提面命般地问:“尧旭,最近跟甯安处得怎么样啊?”
“挺好的。”
“那妈妈就放心了。记住,你一定要最大程度地争取他的信任,因为这样才能在将来最大程度地替你哥报仇。”
“嗯。”
“乖,”范冰搂住欧阳尧旭,在他额上亲了一下,“真是妈妈的好儿子。”
“妈,”欧阳尧旭倚着她的肩膀,眼睑半合地问,“你为什么要跟塞勒涅合作?虽说甯安和史佩均脱不开关系,但归根究底,害死哥的难道不是塞勒涅吗?”
范冰笑了笑,不答反问:“你觉得部门是代表正义的一方?”
欧阳尧旭面露疑惑:“难道不是吗?”
“在外人看来,可能的确如此吧。可你要知道,占据异类一半数量的怪物,几乎都是设施制造的。除此之外,部门还不顾受害者家庭的心情,千方百计地把那些罪大恶极的异类豢养起来。比起塞勒涅,你不觉得部门更为过分吗?”
“可即便如此,你也是策处科的副科长啊。”
范冰笑着摸了摸儿子的脑袋:“傻孩子,妈妈当初加入部门,才不是为了当什么副科长呢。妈妈的心愿,是消灭所有异类。”
“……消灭,所有异类?”
“是的。无论是在塞勒涅还是在部门,只要是异类,妈妈一个都不会放过。”
欧阳尧旭茅塞顿开:“所以你才不向塞勒涅透露部门的围剿计划吗?”
范冰微微一笑,不置可否:“不过凭妈妈一人,委实很难完成这件事。所以你要早日独当一面,尽快来帮妈妈的忙。”
“……嗯,我知道了。”
范冰看着乖顺的儿子,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欧阳尧旭踟蹰良久,试探性地问:“妈,如果我有朝一日变成了异类,你还会想消灭所有异类吗?”
范冰惊讶一愣,旋即表情柔和下来,一脸宠溺地说:“这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很多怪胎不都是在一夕之间突然觉醒出能力的吗?”
“这是不可能的。”范冰复述了一遍。她轻柔抚摸欧阳尧旭的脸,笃定的眼神中饱含慈母般的怜爱:“毕竟你出生之后,妈妈马上给你安排了血液检查。你是个货真价实的正常人,妈妈向你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