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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9、二月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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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入座后,佣人逐一给他们上了菜,然而女主人和少主人——范冰和欧阳尧旭却迟迟不见踪影。管家询问后回来道:“老爷,夫人说少爷身体不适,需要人照顾,不宜下来用餐,命我把晚餐送上去。”
欧阳尧旭白天出外勤时不幸扭到了脚,范冰不仅禁止他下床,还拉来了一大帮专家给他从头到尾检查了好几遍——其实他那点伤根本不足挂齿,休息一下足够活蹦乱跳了,所谓身体不适,分明就是范冰脑子缺根筋。
欧阳凯不曾亲自参与部门事务,却是一副了然于胸的深谙模样。之前和玉笙几番想谈谈裴井然的事,都被他制止了。他不动声色,沉重有力地说:“跟他们说,他们一分钟不下来,我就坐在这里等他们一分钟。”
和玉笙听闻欧阳尧旭不适,还以为十分严重,刚想开口问候一声,却被屋主人抢了先;他又想劝欧阳凯别勉强他们,却又听他道:“我们先吃吧。”
“可是……”
“吃。”
这一声简短的命令堪称掷地有声,敲击在和玉笙的耳膜上,回音不绝,使人瞬间被套上了枷锁似的不敢违抗。他转头向史佩均求助,见其对自己眨了一下眼睛,于是垂首端坐少顷,下了重大决定一般,拿起刀叉开动了。
半刻钟后,范冰和欧阳尧旭终于姗姗来迟地从楼上下来了,明显一副不情愿的模样,特别是欧阳尧旭,见他们擅自开吃了,入座的动作和声音都特别大,还朝史佩均翻了好几个白眼。史佩均不甘示弱,“客气”地勾起嘴角一笑,投去了一个“我是你爸的客人,渣渣”的眼神。
空气持续沉默,唯有三三两两的刀叉触及盘子的声音。欧阳凯不紧不慢地兀自道:“史氏归入欧阳旗下后,我不会做任何改动,想全权交由你打理。”
在座的另外四人不约而同地看向欧阳凯——后者说这句话的时候,没人抬着头,故而不知道他是对谁说的。欧阳凯说的时候也是埋首用餐,说完后才抬起头,深邃的目光对上了史佩均的视线。
“咣当”一声,金属质的刀叉经过与名贵瓷盘的碰撞,擦过桌沿,被厚实的地毯接住了。范冰拍案而起,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欧阳凯毫不留情地拦截了:“不用担心,我知道你不熟悉相关事务,所以会派人从旁辅助你的。”
“欧阳凯!”范冰忍不住喊了出来。
欧阳凯冷冷地瞟了她一眼,不予理会,继而转向史佩均,耐心等待他的回答。史佩均瞄了眼不吭一声、涨红了脸、仿若遭到了极大羞辱的欧阳尧旭,毫不犹豫地道:“我不要。”
“为什么?”
“我不喜欢史家的任何东西,所以我绝不会善加对待。由你治理,史氏这块枯木尚能逢春;可若是到了我手里,就只有腐烂生蛀的份——商人应该不喜欢亏本买卖,对吧?”
欧阳凯一眯眼睛:“你若不想通过我得到什么,为什么要拿着股权转让协议出现?难道只是单纯的想要钱吗?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还宁愿史氏烂在你手里。”
史佩均轻轻一笑:“我听说欧阳集团下有几个公益基金项目,我想要这个。”
和玉笙惊讶地看向史佩均。
欧阳凯面沉似水:“为什么?”
史佩均耸了耸肩:“兴趣使然。当然,我并没有将你们欧阳集团的慈善成果占为己有的意思。我只想学习一下基金会是如何运作的。”
“学成之后呢?”
“那就是我的事了。放心,中山狼的勾当我干不来。”
欧阳凯正容亢色地凝视史佩均,似乎想从他身上看出什么。之后,也不知他是否看到了自己想要看到的东西,收回视线,徐徐道:“可以。”
欧阳尧旭倏地站起来,一言不发地冲了饭厅。见此,范冰再次怒吼了声“欧阳凯”,同时又大力地拍了下桌子,桌上的餐具随之一震。史佩均十分有眼色地站起身,向欧阳凯鞠了一躬:“按辈分,我该喊您一声‘伯伯’,也应该尽点晚辈本分。然而内人突发不适,需要早点回去休息。谢谢您的招待,欧阳伯伯。”
他说完,拉着和玉笙的手,快步离开了。等他俩的身影完全消失于视野后,欧阳凯也准备离席。范冰沉声道:“尧旭究竟是不是你的亲生儿子?”
“……”
“尧旭立功,你置若罔闻;尧旭受伤,你不但视而不见,还故意叫姓史的和他‘监护人’过来气我们!他们可是害死了井然的凶手啊,欧阳凯!他就算不是你欧阳家的人,也是我的亲外甥、尧旭的亲表哥!你怎么可以当着他们的面这么对待我们?到底谁才是你的家人?难道你是什么时候和史俊忠搞上了吗?平时一个子儿也不舍得给尧旭,现在却要把史氏买下来给那姓史的?那本来就是他自己家的垃圾,你掏这个钱干嘛?老年痴呆了吗!你要是真那么喜欢他,怎么不把你整个欧阳集团拱手送给他?还叫什么‘伯伯’,干脆叫你‘爹’多好!”
这段话连珠炮似的轰炸在欧阳凯的脑门上,将他的脸色炸得如同恶鬼一般。他冷冷地反问:“你真把他当儿子看?”
“什……什么?你居然说,我不把尧旭当儿子看?”范冰顿时一个失望透彻的心寒,扶着额头,无力地向后一个踉跄,靠到饭桌后忽然转身扯住桌布,猛然一拽——
欧阳凯不是初次见范冰发疯,一边对接连不断的“欧阳凯,你给我站住”充耳不闻,一边漠然离开。同一时间,和玉笙加快脚步赶上史佩均,与他并肩走着:“佩均……”
“怎么了?”史佩均立刻放慢了速度。
“你方才对欧阳凯说的,是认真的吗?”
“当然。”
“你从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
“嗯。”见和玉笙面露惊讶之色,史佩均笑道,“和欧阳集团计划收购史氏的消息一同出来的,还有他们即将着手筹备的一个慈善书画展项目。我看了一下新闻,大概说的是他们会和市内的几个艺术画廊联动,通过拍卖名家的作品来收集善款,捐赠给山区的孩子们。如果我能参与进这个项目,一定少不了与界内前辈接触的机会,到时候也好跟着学习学习,顺便再推销一下自己。”
“推销?”和玉笙大吃一惊,“难道你……”
史佩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一直以来,都是玉笙你一个人在努力,而我却什么都没做,只是一味依附着你,享受着你的保护。”他转身正视和玉笙,笃定地正色道,“玉笙,我讨厌那个只会躲在你身后的自己,更讨厌那个连累了你的自己。我想成为一个值得让你依靠的男人,一个有自信说出我是你男人的男人。玉笙,我想凭我自己的力量守护你。”
难以言喻的欣喜与感动漫上和玉笙的心头,温暖了全身每一个角落。他抱住史佩均,说:“你有这个心,我真的很开心。好。你就放手去做吧,我会全力支持你的。”
史佩均也张开双手拥住了和玉笙:“谢谢你,玉笙。”
“不过佩均,这一点你必须记着。”和玉笙直视着比自己小了十岁的心上人,带着几分作为长辈的殷切与身为情人的深爱,一字一顿地说,“你从来都没连累过我。”
史佩均半闭上眼,缓缓低下头,正想亲吻一下和玉笙,却听窗外有一阵脚步声传来。他警惕地向外望了望,只见欧阳尧旭的身影一闪而过,手里紧攥着一个牵扯起他的某段惨痛记忆,让他不由得心里发怵、顿时浑身冒冷汗的东西。
“……佩均?”和玉笙察觉到了怀中人的异样,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怎么了?”
“玉笙,”史佩均压抑着本能的恐惧,声音低沉而颤抖,“我们最好跟过去看看。”
由于事先被嘱咐过有客人来访、不要出来脏人眼,钟轶和钟晴一直乖巧地蹲坐在狗屋里,连余光都未曾瞟到外面。然而她们的听话并不能换得主人的怜惜,后者气冲冲地跑到狗屋前站定,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胸膛一起一伏,他瞧也不瞧手中的监护器,抬起拇指,重重地压在了某个按钮上——
姐妹俩登时在一阵剧烈的电击中痛苦地抽搐起来。这次的电击强度是以往的好几倍,持续时间也是前所未有的长。半晌过去,监护器发出了监护对象生命体征微弱的警报,但欧阳尧旭却不理不睬,不曾减轻按压按钮的力度丝毫。最后,监护器自动关闭了电击功能,让欧阳尧旭把它扔到地上疯狂地踩踏起来。
监护器罢工,满腹的郁闷与愤怒排解失败。欧阳尧旭气不打一处来,瞥及狗屋里的两姐妹,揪住她们的头发,不顾形象地拖出来又踢踹又咆哮。可怜的姐妹俩还没缓过神来就遭到一顿暴打,双目即刻变得死气沉沉起来。
一只爪子猝不及防地伸来抓住了欧阳尧旭的手腕,后者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记大力的拳头打倒在地。和玉笙连忙跑去看伤痕累累的钟轶和钟晴。史佩均则带着点瞧不起的鄙夷,居高临下地对欧阳尧旭道:“不服气,直接找我不就好了?拿他人发泄做甚?”
像是烈火被浇了一桶汽油,欧阳尧旭骤然爬起来扑向史佩均,却被一腿踹了个四脚朝天。他再度爬起来,却仍是同样的结果。第三次,史佩均故意露出空隙,挨了他一拳,然后加倍奉还了一腿。第四次,就在欧阳尧旭摇摇晃晃地挥出拳头时,管家的一声“少爷”令其霎时定在了原地。
“史先生、和先生,”他彬彬有礼地走过来,“回去的车已经备好了。”
和玉笙:“我们就算了,还是先把她们送去医院吧!”
“抱歉,车是为您们两位准备的,她们没资格乘坐。”
“但是……”
“她们没事的。”
得管家眼神示意,钟轶哆嗦着爬起来,搀扶起虚脱的妹妹,缓慢爬回狗屋。管家则见缝插针地挡在意欲跟上她们的和玉笙面前,脸上挂着机械的笑容:“和先生,车就停在院子里,请移步吧。”
和玉笙愕然,匪夷所思地看着他。
“我们走吧,玉笙。”
“可是……”
“她们是异类,不治也能自愈。”
“但也不能就这样袖手旁观啊!”
话音一落,管家的微笑莫名阴森恐怖起来。史佩均迅速把和玉笙拉走了:“我们即便能帮她们这一次,也帮不了第二次。关键,她们稍微反抗一下也好。”
钟轶闻言怔了一下,又立马在管家的视线移来前,带妹妹钻进了狗屋。
“少爷,您也回去吧。我让人来帮您处理一下伤口。”
欧阳尧旭不甘地咬牙握了会儿拳,不声不响地大步回去了。管家抬头看了一下站在楼上窗边的欧阳凯,向他欠身行了个礼。
欧阳凯冷漠地扭头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