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胎》风落雨吹

151、一月二十四

　　何宽与何阔这兄弟根本就是负无穷智商，哪怕被押进审讯室、听了一大堆严肃正经的说明，照样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整个审讯过程中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仿佛话匣子被封印了许久，好不容易才重见天日一般。
　　“对，这两个人是我杀的。”何宽看着置于桌上的苍灏与韩菲的照片，供认不讳。隔壁审讯室，何阔同样也招认了杀害了甄岚的事实，但对于马彦，他说他那时候看他哥那么勇猛，三下五除二就打趴了一群示威人员，于是受了鼓舞似的脑子一冲血，见了人就打，再加上现场一片混乱，他也说不准自己是否碰过这个工会主席。但既然他身上沾了的自己的血，那就算自己无意间推了他，进而导致了他的死亡吧——这厮拿人命当什么呢！
　　晨星忍下赐他一记爆栗的冲动，问：“为什么袭击合美工会的示威人群？”
　　“老板让我们这么干的。”
　　甯安眼睛一眯：“……老板？”
　　“是的，老板。”何宽惬意地伸了个懒腰，很难让人相信他已经充分理解了他已经被捕了的现状，“我们爸妈去的早，亲戚也不待见我们，所以一直是我们兄弟两个人相依为命，为了活下去，什么事都干过。几年前，我们兄弟俩忽然觉醒了超能力，当时那可叫一个兴奋啊，几乎天天晚上出去浪，想怎样就怎样，从来都没有人敢反抗我们。
　　“某天，我们碰巧遇到了一个给人感觉很不爽的家伙，撞了我们后连歉都没有道，只管自己走人。我决定教教他如何做人，就追了过去，但一不小心下手重了点，把他给弄死了。之后，我们翻了翻他的口袋，找到了几百块钱、半包烟，还有一部手机。那手机看着挺高级的，只可惜里面没个毛蛋的东西，就是邮箱里有几封邮件，都是一些人的身份信息、时间地址之类的。我本想把它卖了换钱，但看阿阔很喜欢，就给他了，回家时还顺路配了个充电器。一段时间后，一封邮件忽然发了过来。”
　　“什么邮件？”
　　“就是这个人。”何宽指了下苍灏的照片，“邮件里只有一个附件，点开后就是他的资料，还记得很详细，连他女朋友照片都有。我们不懂这封邮件是什么意思，就回问‘你是谁，发这些过来干什么’。那人隔了很久才给我们回信，问我们是谁。”
　　“你们如实回复了？”
　　“当然，还顺便把手机原主被咱们兄弟俩干掉的事告诉了他。”何宽牛逼哄哄地答，“他好像也不怎么介意，问我们要不要干活。”
　　“……杀了苍灏么？”甯安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很轻，语气却很重。
　　“杀还是其次，主要是从他那儿找一份什么协议。说事成之后，会付我们一大笔酬金。可如果不乖乖配合的话，作为捡了那手机的代价，他会派人来取我们性命。”
　　“所以你们就答应了？”
　　“反正咱俩闲着也是闲着，有钱拿还不好么？不过我们并没能找到那份协议，他丫的从一开始就没带在身边。”
　　“发件人怎么说？”
　　“也没说啥，就给我们发了聘用通知书和酬金。”
　　“什么聘用通知书？”
　　“木诚保安公司，专为客户单位提供外包保安服务——当然，这只是表面上的说法，实际上，”何宽“嘿嘿”笑了几声，神秘兮兮地说，“从苍灏的事情上，你也该猜出我们是干什么的了。”
　　甯安不禁皱紧眉头。
　　“因为提供的是‘特殊服务’，所以招进来的人都干过杀人越货的勾当，听说不少有前科呢。”
　　“史氏的安保工作，是你们公司负责包办的？”
　　“不止史氏，还有其他很多公司，但一时半会儿想不起具体的名字，印象中都挺有名的。”
　　“继续说。”
　　“公司发的聘用通知书，说白了就是强制性的卖身契，不管你签不签，此后只能听候老板差遣，否则就是死路一条。咱兄弟倒不认为有谁能把咱们送上西天，但听说当保安不仅可以洗白身份、有稳定的工资，每完成一个单子后还有额外的奖金拿，就马上签了。”
　　“袭击合美工会的示威人群，是你们兄弟俩接的第二个单子？”
　　“是的，老板说只要稍微给点教训就好，不必见血，但见了也没事，谁让他们活该呢。”
　　“也就是说，当天的打手，全是你们公司的人？”
　　“嗯。”何宽道：“有几个哥们和我们炫耀说，我们杀死的那个家伙根本不算什么，他们干过更大的票。什么绑架哪位夫人啦，毒死哪家老董啦，撞死哪个金牌秘书啦。总之，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不过，干不干大票子又有何妨？他们再牛能牛得过我们？我们可是有超能力啊！”
　　“等等，‘撞死哪个金牌秘书’？”晨星道：“苍景也是你们杀的？”
　　“苍景是谁？”
　　“苍灏的父亲。”
　　何阔想了想，说：“哦，对，我想起来了！老板某天开玩笑说，我和哥可以喊他叫‘爸’，理由是我们三人干掉的正好是一对父子。他说，若非那老家伙死得毫无破绽，史氏也不会让我们‘入驻’他们公司。”
　　甯安揉了揉眉心，沉默顷刻，面色难看地说：“回归正题吧。你杀了苍灏，把他埋在了南光山。”
　　“是的。这家伙跪下来求我们让他给他女朋友打个电话。我们看他挺可怜的，就答应了。但不料他只是在找机会偷袭我们，我一怒之下，用水把他灌死了。”
　　“血手印呢？”
　　“这货事先在衣服里藏了一把刀子，反抗的时候往我手上划了一道口子。我也是忽然心血来潮，在他身上按了一下。因为感觉挺帅的，所以我决定以后每杀一个人，就在他身上按一个血手印。”
　　“你不怕这血手印暴露你的身份吗？”
　　何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有什么好怕的？就算暴露了，国家也需得好吃好喝的把我们供起来，毕竟我们可是有超能力啊！比大熊猫还珍贵呢！倒不如说，我就希望你们快点把我们领养走呢。”
　　甯安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对他的自以为是与未开化的幼稚不予任何评论：“南光山呢？也是因为你俩唯恐世人不知道你们干了什么，才故意把尸体埋那里的？”
　　“大概有点吧，毕竟是替老板干活，不能把尸体光明正大地丢在街上。”何宽很不负责任地说：“我们觉得分尸太费劲，就打算直接抛。但在抛海里还是埋山上这个问题上，我们犹豫了很久。”
　　“我上网搜了很多附近的山啊，河啊什么的，”何阔道，“然后无意间看到了南光洞隧道的消息，突发奇想说，万一他们炸隧道炸出个尸体来，岂不是很有趣？于是，哥就敲定了南光山埋尸。为了确保能炸出尸体，我们只挖了很浅的一个坑。哎，可惜天算不如人算，尸体现在才被发现。”
　　说罢，他还颇显无奈地摇了摇头。看得晨星直想一巴掌扇过去。
　　“韩菲和甄岚呢？”
　　“这就要讲起我们的老本行了。”何阔略显得意地说：“咱哥俩以前是碰瓷专业户，大部分时间碰财，自从觉醒了超能力后，就开始碰人了。昨晚哥说咱们当了太久保安，都快成为维护安全的正义使者了，不符合我们的风格，提议重温旧业，找找手感，省得哪天突然被炒了没后路。至于接下去的事，你们应该都知道了。”
　　“动手前，你知道车里的是苍灏女友和她妈妈吗？”
　　“知道。”何阔轻佻地道：“不瞒你说，虽然老板嘱咐我们把邮件删干净，但她的照片，我们还是留了下来。因为她实在太漂亮了！当然，专员你长得也很不错。我当时拿着望远镜乱瞟，第一眼就认出她了。不过也不得不说，人呐，果然是健康的时候最好看。”
　　晨星横眉怒目：“你们该不会是因为认出了她，才选择对她出手的？”
　　何阔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我们挑目标很随便的。美的丑的，老的少的，穷的富的，没有统一的标准。”
　　“你们杀了她男友，难道没对她心怀愧疚吗？”
　　“愧疚？这是东西什么？能当饭吃么？”何宽嗤之以鼻，“专员，你难道不觉得这是一种缘分吗？两年前我杀死了这个男人，两年后，他女友坐着车，从我眼前经过——不，这不是缘分，应该说是天意，天意啊！老天爷让我去杀她，我怎么能违抗呢？”
　　甯安嘴角紧绷，握紧的双拳四周卷起了阵阵“嘶嘶”的气流。
　　“最后一个问题，”他顿了一下，“你们有想过，哪怕仅是一闪而过的念头，觉得不应该这样滥用超能力吗？”
　　“‘这样滥用’？专员，你莫不是认为我们误用了超能力？”何宽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现代社会弱肉强食，各个都是凭本事吃饭。我们兄弟俩有超能力，用超能力劫财，用超能力杀人赚钱，怎么不是凭本事吃饭了？和你们宣扬的价值观有任何出入吗？没有啊！既然没有，你凭什么置疑我？况且，谁说超能力一定要拿来助人救命了？超能力长在我身上，我想怎么用就怎么用，这是我的权利！”
　　话音刚落，何宽就被两个人从后方押着站了起来。他受宠若惊道：“哎呀妈呀，终于可以不坐这硬邦邦地臭板凳了。顺便一提，你们要把我带去哪儿啊？”
　　“暂且收进拘留室，然后移交收容所。”甯安平静地说。
　　“什么意思？”
　　“关进监狱。”
　　甯安说完，大步流星地出了审讯室。何宽不太理解地问两个押着他的人道：“……监狱？什么监狱？”
　　其中一个答：“不把人当人看的监狱。”
　　“不把人当人看，那是当宝贝看吗？”
　　“当畜生看，”另一个人讥讽道，“不，是比畜生还不如。”
　　何宽大脑空白了三秒，蓦地一边吼叫，一边拳打脚踢起来：“我可是超能力者！有超能力的人啊！把我关监狱不觉得浪费人才吗？快放开我！你们快放开我！畜生！混蛋！垃圾！你们有资格碰我吗？你们这些贱民，你们这些凡人！我有超能力，是大熊猫，是国宝！关监狱算什么操作？！我不承认！我不承认！给我水，快给我水！居然敢这样对待我，看我不把你们灌死到十八层地狱里边去！啊……阿阔！阿阔！你们要对我弟做什么？快放他！我叫你放开他！”
　　“哥——！！”双眼通红的何阔被施杨徒手拎出了审讯室，任凭他如何反抗如何挣扎，都逃不出后者的手掌心，“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个人不会像其他人一样被我定住？为什么我们要被送去监狱一样的地方？你不是说我们是国家的宝贝，就算做了坏事，也不会遭受制裁的么？我不要被关起来！我不要！哥！救我啊哥！哥——！！”
　　在杀猪般的哀嚎声中，何宽何阔两兄弟被抬远了。晨星来到甯安身边，道：“知道收容所的存在时，我觉得被关进去的异类很可怜，毕竟一旦进去了，就再也出不来了。但现在一看，真他妈庆幸部建了收容所！”
　　“……异类。”
　　“嗯？”甯安的声音几不可闻，晨星没听清。
　　“这才是真正的异类。”
　　甯安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