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不善》潘小麦

2、憋尿害死人

　　下次死活不来上自习了，真是要了老命，这哪儿是自习室啊？一栋教学楼上只有四个女厕所，一个上了锁，两个堵了，最后一个里面人挤人，队排得跟春运买火车票似的，弯弯曲曲都到楼梯口了。
　　郭嫦娥急得在队伍后面转圈圈，这大活人还真要活活被尿给憋死啊？最后一狠心、一跺脚，决定了——去隔壁实验楼上！
　　医科大的实验楼俗称解剖楼。一楼是福尔马林池，也就是泡尸体的地方。所以，一进大门，一阵刺鼻的福尔马林味儿便传了过来，这是多数同学不愿进解剖楼的原因之一。在这儿待不到十分钟，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尸体味儿，让人感觉极不舒服。
　　可是现在郭嫦娥顾不了这么多了，人有三急，内急最捉急。捏着鼻子匆匆爬上二楼，一进拐角，便是女生厕所。摸着黑按开开关，惨白的白炽灯骤然亮了起来，把郭嫦娥着实吓了一大跳。偏偏灯一亮，立马照出了地上没清理干净的一大滩污水。这对有洁癖的郭嫦娥来说无疑是件大事，一个机灵180度一倾斜，脚是没踩在水上，人却一个趔趄倒仰了过去。“啪”！额头贴在了开关上，接着厕所里又是一片黑暗……
　　郭嫦娥觉得眼前冒星星，脑子嗡嗡地响，后脑勺飕飕地疼。一边摸黑找开关，一边揉着脑袋暗骂，老纸跟这破厕所犯冲哟？！哎哟！我这不大灵光的脑袋哟！这么撞下去还不得废了呀？！
　　开关，开关……咦，瓷砖呢？摸不着开关怎么瓷砖也没了？郭嫦娥使劲摸摸边上的这堵墙——啊啊，怎么这么粗糙？是是……是泥坯？！怎么回事儿？ “你醒了？”一个嗡嗡地声音传进耳朵。
　　女厕所里有男生？！郭嫦娥心下奇怪，手加紧摸索赶快寻找开关。
　　“醒了就睁睁眼，你瞎摸索什么啊？”那个声音再一次响起，带着明显地不耐烦。
　　啊~难道不是没开灯？是我没睁开眼？？郭嫦娥心中嘀咕，但还是慢慢睁开眼睛：艾玛，这是哪儿？陌生的屋顶上有些熏黑变色的房梁，角落里还隐约飘着蜘蛛网，泥坯墙、木棂窗、八仙桌……还有自己躺的地方，竟是硬邦邦的大土炕？！郭嫦娥心中警铃大作，脑子里立马闪现出N种被绑架孤苦无依被虐千百遍的场景，内心的苦逼无法用言语表达。都怪自己犯懒，好讨巧上了人烟稀少的解剖楼，这下可好，被人绑了，扔到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该不会被便宜卖到乡下做媳妇吧？……想到日后要喂鸡养鸭下农田，背着娃娃打猪草，郭姑娘心中便有一万只草泥马来回奔腾！
　　好半响，郭嫦娥才收回跑出几里地外的思维，将目光投向说话的人。哟呵！竟是个眉清目秀的小娃娃！看这岁数约摸八九岁的样子，长得浓眉大眼，眼睛也极为有神，一身灰蓝色的袍子紧罩在身上，倒显出了一身结实的腱子肉。只不过，这孩子怎地一直眉头紧皱活像个七八十岁的小老头似的。
　　收回目光，郭嫦娥撑起身子，再次打量起这个房间，房子很老旧，整个儿泥胚子垒起来的，连块砖头都没有，北墙边立着一个箱子和一个长桌子，桌子上竟有一堆厚厚的书和一盏长明灯，外加上现在自己正坐着的大炕……啧啧，这家人还真不是一般的穷，自己这到底被弄到了啥子地儿呀！
　　“郭小芽你又哪根筋不对了？没事了赶快回家！少赖这儿！”小男孩看着四下打量的郭嫦娥，不耐烦表现得愈发明显了。
　　“呃？郭小芽？”郭嫦娥莫名其妙，不禁指着自己问道，“小朋友，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杨瑞很是不屑郭小芽的装疯卖傻，哼！这鬼丫头早就对他们家的这堆书蠢蠢欲动了，想方设法想进来瞅瞅到底是什么新奇，偏偏老爹临走时交代了，邻居来借啥都行就是不能动他的宝贝书，况且这小黄毛丫头还不算邻居吧？瞅瞅伊露着两颗门洞的傻笑样，想看书？门儿都没有。才几天不见，这丫头又耍新花招了？哼！
　　郭嫦娥眼角一扫，便从这小子眼里看出了不屑，心里顿时不爽了起来。这谁家的小破孩啊？怎么看着这么碍眼啊？算了，算了，自己明显对这儿不熟，强龙不压地头蛇，她大人不计小人过，不跟这小屁孩一般计较好了。
　　这样一想，郭嫦娥便压住心中的憋屈，摆出一个自以为极为和颜悦色的表情细声细语问道：“小朋友，乖哈～姐姐来考考你，看看你是不是够聪明！来，告诉姐姐，这是哪儿啊？我怎么会在这里啊？”
　　这下子杨瑞彻底换成赤裸裸的鄙视了，这郭小芽果然又使诈，竟装起了跳大仙儿来了！连问自己在哪儿的这种疯话都能说的出来，看来功夫下得不小啊！可他实在是没兴趣跟这个小丫头片子磨叽了，翻了个白眼，哼了一声转身出了屋子，临走时还警告道：“醒了就麻溜儿回自个儿家去，你要是再敢打我家书的主意，下次被我逮到就没这么好运了！哼！哼！”最后两个拟声词颇带要挟恐吓之意。
　　郭姑娘平日里就是个爆仗，刚才还想着人在屋檐下说话要客气一些，被这臭小子一激，那刚按下的火儿“噌”地又冒了上来。只见她身手极好地一个跳起，一手叉腰一手拽着杨瑞后脑门上的小鬏鬏儿大吼道：“哎哎，我说，你谁家小孩啊？怎么这么没礼貌？嗯，你家大人上山下地见天儿修地球没空儿教你啥叫尊老爱幼说话要客气姐姐今儿个就抽出宝贵时间专门来教教你！那啥，你先去把你们家大人叫出来，有啥话我们当面说，少藏头藏尾的！”
　　正准备出门的杨瑞一听这话，一个趔趄，差点儿栽那儿！郭小芽刚刚喊自己什么？小孩儿？啧啧，真真是一天不修理，上房又揭瓦，这郭小芽果真是皮痒了欠收拾啊！
　　郭嫦娥的这一声“小孩儿”可是狠戳了做梦都盼望自己赶快长大的杨瑞同学的痛处了，这小子顿时更加没好气性地转身打掉后脑勺上的“爪子”，狠狠道：“郭小芽，能走会跳了就赶紧打哪来滚哪儿去！你小弟还在门口等你呢！麻溜儿的，少在别人家死乞白赖地装死狗！哼！”说完，又用眼睛狠狠地戳了郭嫦娥一眼，转头出去了。
　　哎呀呀！哎呀呀！郭嫦娥觉得这辈子都没遇到过这么没礼貌没素养没家教没口德的小孩子了！瞅瞅这孩崽子说话那目中无人老气横秋的样儿，太太……气人了！不揍一顿简直不足以抚平自己那颗糙汉子的心愤！
　　郭嫦娥单手支着大炕，一使劲儿，准备从炕上跳下来，捞回这小孩儿好好替他爹妈教育教育，捎带着再武力威胁一下问问这到底是哪个鸟巢旮旯，能不能想办法打电话报警。话说，郭嫦娥虽然神经有些大条，可总觉得怪怪的，可又说不出来究竟哪里不对劲，这种感觉实在是极为不舒服相当不踏实。
　　“啪”，郭姑娘从自以为的完美跳跃转换成了勇往直扑拥抱大地。这这……这是……郭嫦娥看着跟自己差不多高矮的土炕有些瞠目结舌。这炕跟自己差不多高？这到底有多高哇？再看自己，上帝啊！自己怎么这么丁点儿了？这是个什么状况？怪不得刚刚那小子以那种看怪物的眼神看自己哪！怪不得她老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哪！原来，自己现在根本也是个小破孩嘛！
　　郭嫦娥坐在炕旮旯里思考着事情的来龙去脉，看这样子，这貌似真不是拍戏或者绑架啊，竟像极了宿舍老三天天唠叨的穿越啊？莫不是自己真穿越了？上帝啊！您这是开什么莫斯科玩笑？喜欢穿越的是老三好不好？我可是个连看漫画都能睡过去的人，您招呼都不打一声，便把我扔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这算是哪门子道理？
　　叹了口气，郭嫦娥从地上爬起来。别说，这一跤摔得还真是疼。本来还想了解点儿情况来着，现在看来，也不用指望刚才的那小子了，人家溜得鸟影儿都没了。不是说外面还有个弟弟么，还是出去问问他吧。阿弥陀佛，希望那是缺心眼比较好骗的。
　　郭嫦娥一瘸一拐从屋里走出去，刚到院子里，便听到院墙那头有说话声音——
　　“杨哥，我姐没事吧？”这是一个声音比较憨厚的小孩的声音。
　　“二旺，郭小芽平日里活蹦乱跳得比兔子还能窜悠，肯定没事儿！我们要去下兔子扣儿你到底去不去啊？”一个声音不耐烦道。
　　“可是，刚才杨哥不是说咱姐晕了么？”憨厚的声音有点喏喏。
　　“郭小芽才不是我姐呢！她就比我大两个月！”那个声音立马高声反驳。
　　“哎呀二旺，有杨哥在怕什么！肯定没事！是吧杨哥？”又一个声音响起，不过声音里透着极为明显的巴结。
　　“郭小芽没事，刚刚还在炕上蹦达得挺欢来着。”让郭嫦娥气愤的小破孩崽子，也就是外面那几个小瘪三嘴里的杨哥嗡嗡的声音响起，“小旺你留下看着你姐，我们走！”
　　“哥哥哥哥，小旺也想去下兔子扣儿……”一个稚嫩的声音明显不满意此种安排，抗议道——可惜！抗议无效。
　　……
　　郭嫦娥听不下去了，这到底哪个是郭家孩崽子啊，竟对兔扣儿比亲姐姐还亲！走出去冲着门口的一群小泥猴喊道：“哪个是郭家小崽子？给我过来！”
　　正聚在墙檐下的几个小孩一看郭嫦娥出来了，面上表情各异，或高兴，或幸灾乐祸，或斜眼不拿自己当回事儿，还有一个肥嘟嘟的小正太，正巴巴儿拽着杨家小崽子的手满脸不高兴……
　　虽说不甘不愿，但几个孩崽子都尚算勉强地喊了声“大姐”
　　……虾米？郭嫦娥一听，顿时一懵，自己有几个弟弟这是？
　　杨瑞看到郭嫦娥的惊讶样儿，心下更是鄙视，装，接着装！看你能装到啥时候！遂也不理会郭嫦娥，直接对几个小孩道：“想上坡下兔扣儿的，跟我走！”
　　哗啦～杵在那儿的一大帮人一下子不见了，只剩下一个跟不上步子、正急得要哭鼻子的小正太了。
　　郭嫦娥一看见小孩子哭，立时慈母心泛滥，想起刚才姓杨的小崽子的话，貌似这标致的小正太是自己的亲弟弟啊！赶紧走过去抱起小娃娃轻声哄道：“小弟，乖，不哭啊！咱们不理他们，姐姐陪你玩。来，告诉姐姐，这是哪儿啊？”
　　呃，郭小旺打了个哭嗝儿，一时不适应大姐咋这么好脾气地问自己话，吮着大拇指滴溜溜地转着眼睛不知该如何开口。
　　郭嫦娥细细打量面前的小娃娃，脸上一道道灰像个小花猫，口水在胸前留下深深的印记，可露出来的脖子部分却显示着这孩子皮肤极好，稚气可爱的脸上一双黑葡萄般的瞳孔正滴溜溜地瞅着她——真是个惹人爱的小正太啊！姐喜欢！再一瞅小正太这一脸疑惑样儿，知道这是没理解自己的意思，遂心情极好地换了个问法，狼外婆般笑眯眯道：“来，小旺，姐姐来考考你，看我们小旺是不是比哥哥们还聪明！”
　　一听这个，郭小旺顿时来了兴致，把刚才哥哥不带自己去玩的事儿也抛在了脑后，跃跃欲试道：“大姐大姐，你快考哇？我可聪明了！”
　　“那好，来，小旺，告诉姐姐你几岁了啊？”郭嫦娥准备循循善诱。
　　“四岁。”小正太甜甜道。
　　“小旺住的村子叫什么啊？”才一个问题，郭嫦娥立马将问题转成自己的疑惑。
　　“郭家村。”小正太答得极溜。
　　郭家村？郭嫦娥迅速翻阅大脑信息，最后得出结论：没听说过。
　　又问：“那小旺几个哥哥几个姐姐？”
　　“四个哥哥，一个姐姐，大姐最大！”
　　啥？郭嫦娥一听，脑子又开始嗡嗡响，妈蛋！刚才……刚才那些小泥猴儿竟真都是自己的弟弟？！
　　“那姐姐多大了？”郭嫦娥最关心的还是这个，瞅着自己这小身板儿，貌似不大啊！
　　“大姐八岁！”小正太昂首挺胸，信心十足，觉得自己肯定是最聪明的，看，大姐的那么多问题自己都答上来了！
　　啊？郭嫦娥一个趔趄，更加悲哀，觉得自己这下是完了，喏，这小身板儿才八岁啊！要想熬死回去这得熬到哪年啊？！
　　上帝啊！你不是人！郭嫦娥最后哀叹道。
　　（上帝曰：俺本来就不是人好不好，俺是神！）